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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第 4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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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在七里香的20根金条放着也是放着,我拿了2根送到老凤祥卖了6万多块,打算用这笔钱带着咏玉像当年孔夫子周游东周列国一样周游中国,咏玉自然是满心欢喜。
这次周游美其名曰“商业考察”,其实,我没有做过生意,也无一技之长,也不知道能干些什么。前段时间,突然萌发了要做一个伟大作家的念头,但一提笔便觉得无话可说,举箸维艰,几天愣是写不出一个字来,但这个念头夜夜来袭,让我惆怅不已。
生意上的伙伴也不是没有,欧阳建议我办个职业考试培训学校,“什么司法考试,建造师考试,造价师考试,什么考试热门,我们就办什么考试,这个肯定赚钱。”他笃定地说,“七哥,你要是对这个没有兴趣,可以办个幼儿园或是敬老院之类的,这个是朝阳产业,我们得早点布局。”见我兴趣不大,他问我,“七哥,你想做什么?”我略一思忖,“房产中介,如何?”他咧嘴一笑,“真是英雄所见略同。”
为了服务于伟大的创业计划,原本2个月的周游活动被大大压缩,最后,我对着中国地图说,“咏玉,你看,中国这么大,如果我们选取东南西北中五个方向都玩一下,至少我们在形式上也就完成了周游,东北的漠河,西南的川南竹海,西北的新疆,东南的鼓浪屿,还差一个……”我一拳砸在郑州上,“这样就完整了。”
咏玉也同意,因为要成立的房产公司她是法定代表人兼财务总监。
到漠河是五月,江南似是初夏了,但漠河的春天才刚刚来到,风从山坡上吹过来时还有些冷冽的气息,大兴安岭的山极平缓,山势也不高,山上的草已有了清浅的嫩绿,那些小花正打着蕾儿,阳光白赤,不似江南的橙黄,落在身上,轻飘飘的。
漠河的夜倒是不同寻常的静谧和幽远,入夜后,大街上的喧嚣渐渐隐去,隐入银河垂地的星光,星辰非常清晰地贴在幽深的天际,仿佛伸手就能触碰,风还是有些凉,蛰伏一冬的春虫开始轻吟,唱得断断续续,音律也拿捏不准,这和技法娴熟的江南秋虫简直没法比。
从漠河回来,我们的房地产开发公司正式成立了,为了以后可以开展更大的业务,注册资本直接弄到5个亿,反正验资公司给点手续费就可以了,公司也就三个人,咏玉任法定代表人兼财务总监,我任总经理,欧阳还是隐名股东。
稳健的步伐是成功的第一步。一开始,我们还遵循这一原则,以二手房中介为主,那些年,得益于中国房地产的飞速发展,我们的生意好得连自己都不敢相像,只用了一年,我们就赚了2000万利润。我们根本不用请销售,买房的就会自己找上门来,刚送走一波客户,马上又迎来另一波客户,我们忙得几乎都没有时间吃饭。
市场是无限变化的。
第二年,江州城的房地产中介公司如雨后春笋般成立了,二手房中介生意越发举步维艰了,我们旁边的几家中介公司为了抢生意甚至不计成本招聘了退役的格斗选手,把我们的几个销售经理打得鼻青脸肿,我们知道对方手下还留情了,所以,也不敢声张。
改弦易辙才能挽救已处于风雨飘摇中的公司。
好在玉老爷的一个朋友做房地产,在江州城开发了好几个楼盘,他把其中的一个楼盘的几幢楼交给我们公司包销。二手房生意依然火爆,一手房交易自然也不遑多让。
年终总结时,作为公司财务总监的咏玉拿出净利润表,上面躺着的5000万元让她笑靥如花。
也许成功太过容易,让我们产生了一种“我们天生就是蒙上帝恩宠的人”的错觉。我们决定抛弃“稳健的步伐是成功的第一步”这一保守迂腐的陈词滥调,要一路狂奔跑向辉煌。
辉煌只是昙花一现,也许更短。
根据经典经济学的理论,我们决定自己开发房地产,为此,那18根金条被我卖了,七里香的别墅被我抵押贷款了,甚至我送给咏玉的那根容易造成颈椎劳损的金项链也被我卖了,为了筹钱,欧阳把能卖的东西都卖了,甚至趁玉露不注意把婴儿的金手镯也抹了下来。能借的钱我们都借了,听说我们搞房地产项目,借钱倒是容易,不过利息挺高。最后,我们好不容易筹措了2亿元的资金。
2亿元对于房地产开发来说几乎是杯水车薪,连土地出让金都不够,这时候,银行推荐了一家金融公司,给我们10倍杠杆,这样,我们就了20亿,楼盘开始动工。
按照我们的计划,楼盘必须于24个月内完工,推向市场,或是可以预售,但开发商跑路也是常有的事情,所以,预售许可证一直办不下来。工期延误,工程质量问题,农民工因工资闹事也是司空见惯。
好不容易干了三年,楼盘勉强封顶,但遇到了史上最严厉的调控政策,那些刚需人群开始观望,整整6个月,一套房子也没有卖出去,银行天天催着还贷,6个月后,银行和金融公司终于在房地产最冷的寒冬绝望了,把我们公司告上法庭。
必败无疑的官司,去不去也是一样的,我们败诉了,公司账号被冻结(其实账上的钱只够我们三个人每人一碗青菜面)。
公司破产了,银行不甘心,非得要求我和欧阳补足认缴的5个亿资本金,这个案子,我使出平生绝学,才勉强让法庭裁定驳回了资产管理人的诉求。公司足足亏损了5个多亿。
秋天时,欧阳和玉露离婚了,他们的两个孩子都归玉露抚养,欧阳被扫地出门,玉老爷厚道,偷偷给了欧阳一处门面房,让其勉强度日。
相比欧阳,我算是幸运的,咏玉并没有因为我不名一文而离开我,相反,她还不时安慰我,过眼即逝的繁华,让她感慨今生不虚此行。
春天时,史上最严厉的调控政策悄悄松绑,我们开发的楼盘在一个月内被销售一空,银行盘算下来,我们这个项目他们足足赚了6个亿。
得知消息,我和欧阳沉默良久,生死一念,繁华飘逝。
太平桥繁华依旧,但我不敢上街,因为总是会有一些不怀好意的债权人对我指指点点,尽管借钱的是公司,而且他们还拿到了一部分利息,但他们不管,他们就是认为那是我的债务,我必须得还,除非我死。
也想过去死,但就这样结束落落寡欢的一生敷衍潦草地死去,还是有些心有不甘。
欧阳的工作也干不下去了,因为债权人组团打着写着“还要血汗钱”几个血红大字的横幅在区局门口静坐,他们一坐就是一整天,黄昏的时候,他们开始跳广场舞,一开始,局里还派人干预,再后来,局长也顶不住了,只好要求欧阳离职。
江州城是呆不下去了,但去哪里我和欧阳都茫然无知。
看着我们成功、看着我们失败的芳姨邀请我们去大别山种植石斛,她已经经营一家颇具规模的种植基地。我们别无选择,便去了大别山。
大别山的夏夜很美。星光闪耀,银河空悬,在带着夏花甜味的夜风中萤火虫正驭风飞行,它们三三两两,低低地飞,在池畔和河边飞飞停停,它们的微光倒映在河面上和星光被夜风吹成碎波的摇晃。香樟树高大鬼魅的树影下飘过四月残存的花香。自然是少不了青蛙的鸣叫,蛙鸣声粗犷且不太讲究韵律,仿佛唱花脸的喝醉了酒,相较于花脸,螽斯的吟唱可谓是老旦,轻盈柔和不说,还有些豪放的长拖音,花旦是留给蟋蟀的,唱诗班的出身,对C大调的熟练掌握,雅致的音律都给这个夏夜留下了不朽的乐章。
七夕那天,上弦月被浮云遮着,看不清朗,浮云时而浊厚,时而淡薄。芳姨为我和咏玉举办了简朴的婚礼,已有身孕的咏玉捧腹含笑地看着我,恍惚间,我看到那5000万还在时她的笑靥。
石斛基地的经营十分成功,当年就盈利6000多万元,芳姨给我们都分配了股份,并计划三年内上市。
第二年,公司进行了股份制改造,公司收购了另外几家种植基地,并成立了自己的电商平台,我直播带货,很快我就有了5000万粉丝,我成了网红。我的粉丝和我的债权人在论坛上常常大打出手,弄得我苦恼不已。
秋月傍上了真正的富二代,富二代还是真正的学霸,江南理工的本科,以亚洲区考生第一名全额奖学金进入剑桥大学,只花五年时间就在剑桥博士毕业,在和秋月恋爱之前,他和英国王室的公主、罗斯柴尔德家族的法定继承人都谈过恋爱,但无一例外都失败了。回国后,曾经的英俊少年成了一个膀大腰圆的胖子,身子上的自暴自弃让他忧郁,在欧洲的恋爱失败让他神思恍惚,在认识秋月的第二年春天,他看着枕边酣睡憨憨痴痴的秋月,从30楼一跃而下。
没有富二代的庇护,秋月并没有自我放逐,她加入某个电商平台,凭借娇好的容颜、北京大学文学院熏染来的气质,她成子带货冠军,后来,她独立成立了一家影视公司,并包销我们生产的铁皮枫斗。
借壳上市的所有技术问题和法律文件都准备齐当,只等去深交所敲钟。但芳姨去不了深圳了,那个初夏,她在上海参加完中美经济峰会后回大别山的途中遇到了山洪,她和司机沉尸泥沙。
按照律师出具的遗嘱,芳姨的所有财产包括七里香一套别墅和股份公司的股份均由我继承。
公司上市后,我还清了房地产开发公司的所有债务,为此,市政府授予我“江州城好人”称号并举行了盛大的颁奖仪式。
仪式结束后,市政府举办了“中国和太平洋国家经济洽谈”酒会。我和书法家,诺贝尔文学奖候选作家,演艺界人士还有宗教人士坐在一桌。
青衣的慧圆大师坐在我右侧,这些年,慧圆也清瘦了些,但精神很好,风韵犹存。
酒过三巡后,大师悄然对我说,“我认识你,在含山寺,我第一眼就认出你是浪七,你和浪六有一种难以言说的神似。”尔后,她俯在我耳边,“那三个女孩是静雅和花槿杀的。”
“那么,明澄和林晴呢?”我漫不经心地问。
“是嘉鱼杀的。”
“嘉鱼为什么要这样做?”
“取悦静雅。”
“他们是什么关系?”
“情人。”她喝了口白兰地,“至深至爱的情人。”
“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是静雅。”她“扑哧”一笑。
“那么,死去的那个是谁?”我错愕中转过脸来瞧她,她正低眉回眸看窗外灯火阑珊。
“那个是杏子。”她回头,眸子里闪着野火燎原一样的光芒。
“为什么?”
“她是我的孪生姐姐。我只是拿回属于我的东西。”
初夏夜,太平桥。大运河上游船如织,船上挂着大红的灯笼,穿着长袖汉服、描着蛾眉、艳抹红唇的女子正坐桥头弹奏《琵琶行》,我的哀怨清愁和浮浪一生在大运河的水面上随暮霭运行。
晚风,从河面的青萍之末吹来,带着水草的气息,小鱼的梦语,游船上那些女子的脂粉香气,还有歌咏调子里的惆怅。
风清凉如水,我摸摸咏玉的手,曾经的细腻修长、十指剥春葱都不见了,沾染了烟火气息的手有了粗糙的模样,我拉起她的手,“走,东街请你吃烤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