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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出嫁 ...

  •   其实在十多年前,在她还未死在落域时,她不长这个样子的,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会变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为什么那一切就要落在她一家人的身上?彭安澜到死都不明白。
      永和八年的春天,彭安澜正在院子的秋千上出神,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可能什么都想了一遍,天上飞过的鸟、水里游过的鱼亦或是头顶那棵看着她嬉笑成长十六载的迎春树。彭安澜总是这样,就坐在那棵树下,坐在那架秋千上,天马行空地想着世间万物,见过的、听过的、想过的,然后迎来了她永远无法原谅的一天。
      那一日,前院派人来传话,父亲要她抓紧梳洗打扮去前院,说有贵人莅临。她不太明白,可少女心思,听到些什么多多少少都有点激动,尽管她也不懂为何激动。彭安澜将自己套上了文静贤淑的壳子,一步一步迈向了去前院的那条路。
      来到前院,只见那处乌泱泱站了一片人,她心底突然有些慌张,但此时此刻绝不是什么耍脾气的好时候。她压下心底慌乱,走到了父亲身旁,然后规矩跪下、听旨、磕头、领旨谢恩……然后踉跄着被人扶起身,看着父亲将贵人引入大厅,吩咐下人赶快准备宴席。
      剩下的人围到她的身边,说着恭喜的话语,脸上扬起或真心或假意的笑容。那一张张笑脸逐渐扭曲变形,耳边的笑声模糊远去,再次回神时便已曲终人散,母亲坐在她的床边,那张被岁月侵蚀的脸上满是怜惜与不舍:“澜澜,任将军年近三十,为人不错,刚刚打了胜仗、赢了军功,是个不错的夫婿。婚期定在一月后,虽然紧是紧了点儿,但还来得及,该准备的嫁妆,爹娘一点都不会少了你的。这次是圣上亲自下旨赐婚,你可要好好珍惜,要感恩、要听话。”
      彭父虽在太医院任职,却不是什么高官,更不是什么朝中重臣,为什么圣上会亲自下旨?父母又为何这般难过不舍?这些彭安澜不懂,她只知道天家不可违,圣旨不可抗,她要听话,要听话。于是她对母亲笑着,点头答应。彭母再是忍不住,将女儿抱入怀中,紧紧的抱着,几次吸气呼气都没能把眼泪收回去,于是只能这样,只能这样哭着,只能这样不舍着。彭安澜不明白母亲的崩溃与痛苦,只能一下一下抚着母亲的后背,一声一声地安慰着。
      直到母亲离开,她才有时间发愣,随着红烛一点一点亮起,那颗被圣旨震得发麻的心才慢慢重新跳动起来。她的手抚摸着心口,感受着自己躁动不安的心跳。她要嫁人了。嫁给任将军,一个战功赫赫的人。她曾在天京街头远远的瞧过一眼,威武高大,和传闻中的一样,让人看着就心生畏惧。
      但她不太懂,为什么是她?天京女子无数,家世显赫的有,才貌双全的有,可她只是一个太医的女儿,怎么会越过那些名门贵女嫁给那样的人呢?
      算了,她是想不出来的,毕竟她向来不算聪明。
      还是抓紧绣嫁衣吧,对于现在的她来讲,赶工才是最重要的。
      于是她让人备好绣架,拿出了自己压箱底的嫁衣。嫁衣这东西是从小就备好的,在女子稍稍长大一些,能够学绣花之后就要准备起来了。等绣花的技术成熟了,就要开始一点一点的绣嫁衣了。
      彭安澜的嫁衣在十二岁那年已经准备好了,却是在十四岁那年才开工,没办法,她总是不聪明。可好在她足够勤勉,直至今日已绣成大半。火红衣料上面绣着一团又一团的绣球花,代表忠贞的鸳鸯卧在衣摆处,煞是好看。
      她看着那件尚未完工的嫁衣,痴痴地小了一会,被身旁的丫头唤了回神,她装作生气瞪了一下,然后继续拿起针线开始赶工,心底全是不为人知的欢喜与紧张。
      她就坐在窗下,日复一日的绣着,无聊了、累了就支着头看窗外的迎春树。不知怎的,今年天京的花处处开的极好,喜人得很,唯独她院里的这一棵,怎么照料都不开花。彭母请人来看,也看不出个所以然。
      也不知道在她出嫁前还能不能看到它开花。
      就这么一边绣着嫁衣,一边等,十五日后等来了任将军领兵回京的消息。
      二十日后,任将军进宫复命,君臣于御书房相谈,不知聊了些什么,帝王大怒。
      ……
      一月之期将到,彭府上下张灯结彩,和乐融融,一看就是喜事将至。
      出嫁的前一晚,彭安澜抚摸着嫁衣,听着母亲絮絮叨叨的嘱托,紧张着,期盼着。
      第二日,她盼来了迎亲的队伍,事情一切顺利,她盖上盖头,走出了门,向爹娘磕头拜别,走上喜轿。
      轿子摇摇晃晃被抬了起来,向前走去。耳边传来的是迎亲队伍吹打的喜乐和火竹爆开的震响。
      队伍一路敲敲打打,她的心也随之颤动。慢慢的,耳边的议论声逐渐散去,只剩下喜乐与自己再遮掩不住的心跳声,她猜想着应该是出城了。过了一会儿,轿子停了下来。
      这么快就到了吗?
      随着帘子被人掀开,她来不及多想,只能攥紧喜帕,妄图缓解紧张。还没等平复好心情,突然有人揭开了她的盖头,她被吓了一跳不由得惊呼一声。
      光线一下子照射进来,使得她不得不躲了一下。待到再次睁眼,便看到轿子外站着几个陌生人。中间领头的那个模样与声音都有些熟悉。好似是宫里的哪位贵人。不等她说话,那人便先开了口:“彭姑娘,这可怨不得旁人,要怨只能怨你那可怜的命,要嫁的也是个可怜人。”说罢,对周围人挥了挥手。
      脸上突然传来一股温热,那从小到大都守在她身边的丫头就那么倒在她面前,嘴里还冒着血泡:“跑……”
      跑?
      跑去哪里呢?
      早就无路可逃了。
      从落轿到这一切发生,不过短短几瞬,耳边传来的尖叫声刺进她的耳朵,刺穿她的头颅,妄图刺透这一场荒诞的戏份,刺破这场无边际的噩梦。等到再次醒来,她还坐在盛开的迎春树下,与母亲撒娇,旁边站着她的小侍女。
      直到利刃穿过身体,她也没能打破这场噩梦。
      疼痛麻痹身躯,意识逐渐消散。
      彭安澜看着空中落下的飞花,想到了自己的小院子。
      不知道今年春天,那迎春花还会不会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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