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6、第 16 章 ...
-
“石墙?!”我惊道。
“这不是普通的墙。”闷油瓶四处照了一下就把矿灯交给我,费力地恢复了本来姿势,“那上面有蜘蛛的图腾,如果我没想错,这应该是第二道封石。”
我大惊,一路仔细照过去,这才发现那质地极密实的青灰色石墙上确实凹刻着形态各异的蜘蛛脚,惨白的光线一衬托,那横躺在头顶的图腾上仿佛悬着一只真正的黑蜘蛛,张牙舞爪地觊觎着我们这两个不速之客。我哭笑不得,心说本以为是自己失踩了陷阱,没想到那面刻着记号的墙正是打开财富之路的正确机关。三叔他娘的也不会多留几个明白点的字造福后人,今天要是没有闷油瓶,那我的下场多半就会像胖子说的那样,面朝地直接摔碎全身骨头歇菜了。
但我们现在进退两难的处境也好不到哪儿去,一直吊在这里等上面的救援肯定是不现实的;虽然找到了封石就基本能确定这条垂直的墓道应该就是通往耳室甚至主墓的关键,但是下面有多深,会不会有其他的危险还都是未知数。矿灯找不到洞底,我掏出几支冷光棒一折往下扔去,好久才听见有东西落地的轻微声响。那微弱的荧光完全被吞没在黑暗里。我估摸着告诉闷油瓶,现在的位置距离地底至少还有五十米。就算是要降下去,也不是几分钟内就能搞定的事。
权宜之后,我们还是决定先用登山镐爬回上面,试试能否推开石墙。哪怕就是能传达点信息给外面的人也好。
背包里的登山镐只有两个,闷油瓶从刚才开始脸色就非常难看,气喘地跟头牛一样。他身手再好也毕竟是血肉之躯,两次都为救我,几乎没有休息的空挡。为了节省他的体力,我决定这一趟自己走。便抓紧时间掏出折叠登山镐勾进土里,确认那T字吃住力之后,就一点一点交换两手往上爬。
其实我从来没这样登过山,死也没想到初体验竟如此离奇,全身都紧绷着,紧张得要命。大学旅行的时候徒步爬上黄山顶就他妈大言不惭地自喻”I am king of the world”,现在想想全是狗屁,管你是king还是天王老子,落了坑都照样狗爬。
人在这种极度恐惧和紧张的情况下,往往会下意识避免去想和所处的环境有关的事,我停下来歇息的时候除了看看还剩下几米就是乱想,甚至想到了将来不干这一行的话,可以去和闷油瓶组个双人杂技什么的去体育馆表演。
以他的外貌,当个杂耍偶像派应该不成问题,再加上我捡捡落儿,小康生活不敢奢望,温饱还是能满足的。
胡思乱想的当口就到了坑顶,闷油瓶再下面给我打上来的光线稳稳地落在石壁与泥土交界的地方。我死盯着那近在咫尺的蜘蛛,近一看才发现那图腾骇人的地方根本不在于它有多大,而是那八只有人腿那么粗的触脚上,每个关节的连接处居然都刻着一个人头!
心脏立刻就停跳一拍,那些狰狞的面目却好像忽然勾起一段回忆,但我现在没时间慢慢想,吞了口口水,就战战兢兢地伸手去推那扇石墙。
那青石板随着敲击的力量咚咚地闷响两声,纹丝不动。我背上顿起白毛汗,心说该不会这么邪门,从里面推不开?便更用力掰插着那密实的缝隙,可四周除了我的咬牙呻吟,根本没有任何回应。
“喂!!胖子!你们在不在外面?!”我开始气急败坏地仿效电影的做法奋力敲打石壁,企图得到外面的回音,“他娘的,听到回个话!”
墓道里只剩下我无力的呐喊和石壁的沉默回响,其实第一次推不开那石板的时候,我心里就清楚机关的设计者肯定做足了措施,目的就是不能让掉落坑道的盗墓贼再有机会原路退回。即使你找到了价值连城的陪葬品又怎么样,拿不走也逃不了,最后的结果只会是在无尽的绝望中化作地底的一具腐尸。
“别敲了。”闷油瓶的声音空空地传上来,听得出,他虽有极力抑制情绪不刺激我,但依然难掩失望,“我们还是想办法下去再说。”
我有些着急,想也不想就冲口而出,“下去?下面有些什么还不知道,就这样下去?”
“要不然你想怎么样?”
连续几次落坑遭殃,加上在最危险的时刻离队的压抑,使得我的情绪不太稳定。刚从坑里掉下来时对闷油瓶产生的那种莫名抗拒感又浮了上来,当时争分夺秒的情况不容我细想,现在回忆起来,这感觉大概从他和阿宁对视的那眼起就埋下了种子。
他舍身救我是一码事,不对我说实话又是另一回事;从他开第一道石壁驾轻就熟的表现,我就看得出就这家伙绝不是第一次下龙岩。如果说他和阿宁隐瞒的是同一件事,那我不得不承认,他的表演功力比任何人都来得精湛。
忽然就想起倒海斗时他装成张秃子的那份演技,现在旧事重提,除了毛骨悚然,更多的是觉得心有不甘。老实说我现在很矛盾,一方面从心里不想去怀疑闷油瓶,我一直觉得像他这种能为团队里的任何一个人舍命的孤胆英雄,实在不像是盗墓贼该有性格。自从三叔失踪,长沙的盘口失势之后,我就看惯了这行大难临头各自飞的冷漠,今天还称兄道弟,一转身就形同陌路;或者不止是倒斗,人心无论在哪儿都一样经不起考验。
但是我总天真地想得到一些回报,所以当我发觉自己只是在剃头担子一头热地在意闷油瓶的时候,心里难免会有些失衡。我忘记了当初是自己硬要趟这浑水,根本没资格要求别人怎样做,如今能活着走到这里,就该谢天谢地了。
“我不想怎么样。”我定了定神,知道刚才自己说话冲了点,便换了个比较理智的口气道,“登山镐只有两个,我们两个人要怎么下去?”
闷油瓶的声音毫不迟疑地传上来,“老办法,我背你。”
再要人背我就可以直接退回幼儿园全托了,我便开玩笑道那怎么好意思,万一被背上瘾下不来了怎么办?就算是铁人也得上油,更何况你是肉做的,还是悠着点吧。
闷油瓶不作声,也没有坚持的意思,看来确实是累得够呛。我凿着土退回他身边,休息了一会儿,从腰间抽出匕首,扔了把登山镐给他。
为以防万一,我把M9也揣在腰里,出门在外有把杀伤性武器防身果然有助于安心镇魂。我们就一人一镐地开始往下走,我用来充当第二把登山镐的匕首还比较像样;但小哥那龙脊背在土里一出一进的,着实是委屈了。
一路无话,估摸着应该下降了三四十米之后,我的两条胳膊酸痛到发麻,完全是靠意志力在撑着不松手。眼见另一头的闷油瓶也停下来休息,我便抹了把汗,稳住脖子上的矿灯往下照了照,他娘的终于还剩几步路,已经看得见我扔下来的冷光棒了。底下的地面算不上光洁,但好歹是有条不用纵向攀爬的路了。
还好这一路上都没再出现什么机关,要是尸蹩和反转墙当中任何一个套路都再来一次,我想要免于凌辱就地自刎都不来及。
突然就想到胖子和潘子,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依照那俩冤家的个性,绝对是会砸破石墙硬冲进来的爷们派;但是有阿宁那个女人在,事情就不能按常理推断。
还没担心完,脚就触到了久违的地面。
这个瞬间我至今记忆犹新,原来脚踏实地的感觉是这么好。
不过感叹完之后那一秒的事,想用半辈子的时间忘记,恐怕也难了。
矿灯的光线刚一打上墙壁,我就看见这土壁的一角内堆积成山的尸体。
刚从高强度的体力活动中抽身,气还没匀上一口,就立马给我一视觉嗅觉双感官刺激,害得我差点没吐出来。刚想叫闷油瓶过来看,只听得他已经在我耳边低低地嘘了一声,抓住我提着矿灯的手腕,便对着那弥漫着腐臭的尸山来回照了圈。
这个过程使我更加不可置信地发现,那些一具具整齐叠放在一起的尸身,全都穿着古代的衣服,如此推测,这些尸体在这儿少说都放了几百年;可他们身上的皮肤却无一处腐烂,视野范围内能看见的脸,虽然有些干瘪发青,但就像鲁王宫那具躺在玉台上的女尸一样,面貌轮廓依旧保存完好!
我打了个激灵,心说难不成他们还和那活尸鲁殇王有亲戚关系?再一想,长沙离株洲也不远,全在湖南省境内。娘来,别告诉我这龙岩其实是鲁殇王在阴间的避暑山庄?!
我立刻就把自己的猜测告诉闷油瓶,没想到他很快摇了摇头道:
“不是,他们只不过是药人。”
“药人?”
闷油瓶从我这里把矿灯拿了过去,一路上照着洞壁,朝墓室深处探去。
原来那条垂直的墓道连接的正是龙岩墓的耳室之一,开阔在墙面随着缓缓放射过去的灯光呈现出一连串气势恢宏的壁画,那上面记载的既不是战争史诗,也不像墓主生平纪事。我神使鬼差地跟了过去,观察到其中一幅壁画里正描绘着一名衣着富丽的古代人站在推挤如山的尸体前掷火火化的场景,顺着那逐渐延展开来的故事,闷油瓶的声音从前面幽幽传来:
“古代的方士为了试验药的配方和毒性,往往会养着一些药人,每天小剂量喂食各种毒性生猛的草药来提高他们自身的抗毒性,用以炼丹试药。”他矿灯方向一转,透过我重新打回那对尸身身上,“你有没有闻到这里有种奇怪的药味?这就是最好的证据。”
我使劲吸了吸鼻子,药味没闻出来,反而倒是吸进了一大口肉质腐败的味道,差点没连胆汁也一起吐出来。
“你的鼻子大概和我不一样,比较会分辨味道。”我又止不住干呕了一下,尽力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不再去想那事,“那这些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墓主是个变态郎中?”
“我只是把自己知道的都联系了起来,没什么证据。”
闷油瓶说完便不再作声,一个人默默注视着壁画。在进洞之前他也曾表示过,自己只记得这座古墓的名字,其他一概不知。其实站在他的立场来想,闷油瓶一定比任何人都努力地推测着龙岩的来由,希望那零散的碎片能早一天拼缀出真相,指出与自己身世有关的线索。因为对于我,这一连串的经历充其量能算是人生中难以忘记的惊险故事;可对一个连自己的现在和未来都决定不了的人来说,追寻过去,可能就是他下半辈子活着的唯一目的。
想来都觉得不可思议,我好像已经习惯了用对待胖子和潘子的那一套来和闷油瓶自然相处,甚至都忘了自己和眼前的这个人可能根本生活于两个空间两个年代;自古有多少人梦想着长生不老永存于世,可当那奇迹真的发生的时候又未尝不是一种悲哀。没来由的就想起《康熙王朝》里的那句“我真的还想再活五百年”,五百年后沧海桑田,眼看着亲朋好友的生死轮回带走一个个时代,你他娘的一个人带着张长生不老的假面具活那么长有什么意思。
我看向闷油瓶,忽然五味杂陈。为什么一想到他终究会找到真实的自己,心里竟然有点舍不得。
到那个时候,他会不会还是我认得的张起灵。
半晌无言,我的视线默默转回壁画。
那火化尸身之后场景,跳跃成了一鼎金炉,炉肚上的雕花镂空即使在泥壁上也雕琢地栩栩如生。先前那烧尸的方士俨然伫立于金炉边,身后跟着两排衣着相似的人,卑躬屈膝,仿佛正对炉子作揖似的。
我突发奇想,指着那壁画问道,“你说他们会不会是在炼长生不老丹之类的?”
“自古以来,有多少君王毕生追求的愿望,就是长生不死。”闷油瓶缓缓抬头,迷朦的光线笼罩着他看不清情绪的黑眼睛,朝那副跪拜的壁画仰去。他这样说话很少见,但在那个时刻那种状态下,我好像着了魔似的完全被那包裹在光里的眼睛所吸引,一点也不觉得奇怪,只是张着嘴呆呆地看着。
“说不定……这就是万物的终极。”他呢喃着,淡淡地笑了一下,“一场虚幻。”
我没料到他会说这话,更猜不透那隐约露出苦涩的笑容里有什么意思,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只能沉默。
“吴邪,你不应该来的。”
他话锋一转,朝我看了眼。走过来把矿灯塞回我手上,又回到那尸山前。我抱着矿灯,听到他没来由地说那话就有点不爽。心想我来都来了,你他娘的才说这种泄气话有什么意思?好像我是个多大的累赘,会把他那小贼船压沉似的。
我隔着衬衣摸了摸腰间那把M9的轮廓,郑重地回答道:“我可以保护自己。”
现在想来这个举动实在是幼稚,我连枪里还剩几发子弹都不知道,纯粹是为了回击闷油瓶那副欠扁的嘴脸。
他果然转过身来,无奈的看着我一脸严肃、随时准备举炸药包扔碉堡的架势摇摇头,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狠狠心,决定不再和他这么含糊不清地扯蛋下去。何况二人独处的绝佳机会以后还不知道有没有第二次,现在也没外人,那闷油瓶总不见得连死人都要顾忌;如果他拉我下水是因为有不能被别人知道的苦衷,那现在不找个台阶下,更待何时?
“……小哥。”我吸口气,顿了一下,重新注视着他,“你已经下过龙岩了,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