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燕行》秋色寒山

12、【四季谷】暗夜无星

　　蔺青云驾云行在回四季谷的路上，沙海风沙大，天气不好，他不太熟悉，紧赶慢赶地行了二三日。这天晚上，才终于到了一处最近的清泽庙范围内，耳边隐隐约约传来珏意的声音：“殿下，尽快返程……出事了。”

　　因为距离还是有点远，并没有完全听清，但他心中顿时咯噔一下，加快到了最近的清泽庙，刚落脚，初棠出现在他面前，有些焦急：“殿下，可算联系到你了，珏意让我来找你，四季谷出事了，他现在正在四季谷稳着结界呢。”

　　蔺青云心中不禁惊异于这些人讨伐四季谷的速度，但还是沉住气，镇定地道：“你说清楚具体的事，阿年呢？”

　　“殿下，和你想的一样，四季谷外的修士，百姓，真的找上了四季谷。阿年还在山海镜，已经睡下了，她这几天很乖，一直安安分分的。”

　　蔺青云听完，忍不住在心中念了一遍:“很乖？”但事态紧急，随即又道：“我们先去四季谷。”

　　初棠见蔺青云准备传到四季谷外的清泽殿，立马也跟上施咒，但还是忍不住开口提醒道：“殿下，来讨伐的都是人间的修士百姓，所以珏意都只是暂时悄悄维系结界，您若插手，被天界的人知道了——”

　　“我有分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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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蔺青云一靠近四季谷外侧的山脉，就感受到一股强烈的杀气扑面而来，他顿时明白，这些人今日必定不会草草了事。

　　他与初棠走在桃花镇中，四周十分萧条冷落，没有一丝人气。他施法探了下，除了那些去四季谷稳住蛊毒的镇民，其余人都缩在家里，应当暂时安全。

　　快走到桃花镇与四季谷交界的地方，远处是乱哄哄的人声，二人心照不宣地隐去了身形，向前走去。

　　“滚出来!!!什么治病救人神医谷，分明妖谷，还我家人命来!”

　　“当年跋山涉水特意到四季谷求医，没想到竟是这样的结果，你们不得好死!”

　　“稷山的后代，便是如此!有仙师道长替我们主持公道，我看你们躲的了多久？!”

　　“妖谷!妖谷!妖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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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愤懑失智，嘶声力竭的叫喊声震耳欲聋，仿佛洪水漫上了山野，黑压压地浸透了四季谷。蔺青云从人群中穿过，被耳边排山倒海的叫喊声刺激的脑仁生疼，烦闷地望了一下天。

　　明明还是盛夏，今夜的夜空却不似夏季，漆黑无光的，没有一颗星星，偶尔能辨认出映了些许月色的片片灰云，仿佛预示着不宁静的夜晚。

　　他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便继续往前走，突然，他神色一紧，像是感受到了什么，蓦地停下脚步，朝一个方向看了过去。

　　他突然止步，初棠差点撞了上去，疑惑道：“殿下，怎么了？”

　　顺着蔺青云的目光，她看到人群为首的地方，站着两个人。

　　其中一个人四五十岁左右，一身烫金白衣，体型硬朗，面相看着精明狠厉，感觉不是善茬；另一个人体型瘦长，带着一副丑陋的面具，瞳孔处黑洞洞的，仿佛深渊一般，但他脑袋却向斜后方极度不自然地扭着，面朝着蔺青云二人，面具上的人脸惨白，五官破碎，诡异的对着他们，两个黑洞之中的目光却不知正落到哪里。

　　初棠头皮顿时有些发麻，忙移开了目光，见蔺青云直直盯着那人，她语调微微提高，道：“殿下？”

　　蔺青云正准备抬脚，珏意从结界中跑出来，喘着气道：“殿下!你们总算来了。”

　　蔺青云回头应了一声嗯，又往那处看了看，发现方才那人不见了。

　　虽是意料之中，但蔺青云心中还是有些躁意。

　　珏意原本在那边维持结界，跑过来的时间虽然不长，但外面的人一直在想办法打破结界，蔺青云看了眼结界脆弱的状态，不想多言，直接略过他往前走。

　　不料珏意却忽然在他身后跪了下去，初棠见他如此，马上也跟着跪下。

　　蔺青云脚步一顿，转过身来。

　　“殿下，我已经告诉过玄华殿下了，他马上便会下来……带您回去。”

　　蔺青云闻言眸光一暗，反手便隔空给了珏意重重一掌，责道：

　　“混账!你是谁的部下!？——你以为你在帮我吗？”

　　珏意被这一掌打的扑倒在地，他双手撑着身子，静了片刻，吐出了一口血，初棠面色一惊，连忙上前扶住他，把他嘴轻轻擦干净。她抬头，有些哀伤地望着蔺青云：“殿下，珏意是——”

　　珏意抬手止了她的话，嗽了一阵，缓过了气，再次开口却没有妥协，而是提高了语调，也表明了决心。

　　“殿下，世间事皆有定数，这就是四季谷的命。您百年前分明说过，稷山上神糊涂，宁愿被贬也不肯放下人间的羁绊，您也要逆天道而行，犯和他一样的错吗？”

　　蔺青云听完，忽而有些哑然，因为这确实是他说过的话。

　　是啊，当初他到四季谷，本意只是为了让药神早日飞升而已，这里的人与事都与他无关。他一开始来这时，不曾与旁人有什么交谈，是什么时候开始，对这里的一切有感情了？蔺青云想不明白。

　　他沉默了一阵，只回答道：“我只是觉得他们不该命绝于此。”

　　“我们明白，但您不能插手，绝地天通之后，人神有界，您比我们清楚。”初棠也忙附和道。

　　“——青云，你是不是在人间待久了，脑子待傻了，这都是人与人之间的仇怨，你现在有证据证明有神捣鬼吗？”

　　蔺青云听到熟悉的声音，望了过去。

　　闫桉后面跟着几个神侍，走了到三人跟前，看地上两人狼狈的模样，难得小心翼翼地道：“……是我让他们看着你，有什么情况就告诉我的。你瞒着帝尊待在这，总归有些风险，所以我想着照应着你。”

　　蔺青云看了眼他身后的高阶神侍，眯了眯眼，重复道：“照应？”

　　闫桉见藏不住，也懒得装了：“你马上和我回去，”他说着指了指人群，“你看看你看看!这里乌泱泱的，都是凡人!!他们之间的恩怨，我们如何干涉？——现在只是我在这里还好，若是帝尊的人抓到你在人界用法术帮他们，就没有那么简单了事了。”

　　蔺青云眼底无波，看向他，话锋一转：“我上次让你给我带的卷轴呢？”

　　闫桉叹了口气，一翻手，把逸云殿和赤炎殿的卷轴递给蔺青云，“喏，赤炎那个臭老头，整天正事不做几件，一找他帮忙就端个架子，说什么机密不可泄露，说了好久废话才给我，不过他过不了几百年也快老死了，我就忍忍他。嗯……他殿里那个副神办事还不错，好像叫炽羽。”

　　“你废话也挺多。”

　　“害，其实你不用看了，我已经看完了。赤炎殿中曾经确实有位副神，但他是风火双修，没想到最后竟然成了逸云殿的风神，也就是在影月妹妹之前任职的那位，不过他早已灰飞烟灭，听说是犯了什么大事，触了帝尊逆鳞，那赤炎老头死活不敢说，也难怪帝尊对此缄口不提。所以，你别想着插手这件事。”

　　蔺青云见闫桉这幅不阻止他不罢休的模样，淡声道：“我心中有数，再帮他们最后一次，剩下的就看他们的造化，阿年不能死，她是药神之命，若药神陨落，人间再有疫病，必然万劫不复。”

　　蔺青云说完，看着地上跪着的两人，方才他那掌看似力道很大，实则只是虚掌，瞧着很严重罢了，“起来吧。”

　　珏意缓了一阵，好了不少，二人扶着站起身。

　　闫桉想了想，点点头道：“可以，怎么帮？”

　　蔺青云看着逐渐淡化的结界，又施了些法，让它多撑一阵子，他冷声道：“那人就算不是神，但也一定不属于人间且窥到了神术。
　　不能施法护佑四季谷，就想办法阻止那个东西破开结界。”

　　闫桉张了张嘴，欲言又止，但是点了点头，“如何阻止呢？”

　　蔺青云道：“我刚才看见了他，他也一样看得见我们。他要破开这个结界就不能走远，此地空旷，唯一能让他躲藏的，只有人群。”

　　闫桉看着黑压压的人群，苦道：“……这么多人。”

　　蔺青云分析道：“破开稷山的结界不仅需要法术，还要列阵，而这个地方能协助形成稳定阵点的只有可能是人。你们有没有发现，这里的人所站的位置，是有规律的，你们帮我找到阵点，便能推出阵眼。”

　　“好，殿下。”

　　珏意二人自然相信蔺青云，闻言便立刻看了看人群，交换了一下眼神，便分头去找了。

　　闫桉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对蔺青云道：“你以前可从不管这些闲事。”

　　“这不是闲事。”

　　见蔺青云如此，他叹了口气，便转身离开去找了。

　　蔺青云退到一旁，反手唤出了水镜，他抬起剑身，正欲窥测此处阵术，忽而感受到人群中异样又熟悉的气息，他心下一动，几乎瞬移般移动到人群中的那处，果然看到了正拼命往前挤的身影，头戴幕篱，在修士壮丁中显得十分娇小。

　　蔺青云有些惊异，但更多的是无奈，他只好化成普通修士的模样，一把提起了祝愿年，沉声道：“你在这干什么，谁让你跑出来的？”

　　祝愿年没想到挤在人群中也能碰到蔺青云，她知道瞒不住，只好交代道：“我猜山海镜是由镜子连通的，我就偷偷去初棠房里找到了一面铜镜，用灵力捣鼓了一会就出来了。”

　　见蔺青云依然狐疑地审视着她，她小声道：“我来这是因为——想去解释清楚，不是说那些病人那样是因为虫蛊吗，我先告诉他们，不是因为四季谷害人。”

　　蔺青云点点头，压低声音问道：“好，那你有什么证据证明，这蛊与四季谷无关？”

　　“……我让他们给我们时间，我们会查——”

　　“谁会相信你的话，凭你是个籍籍无名的小姑娘，还是凭你就是四季谷的小姐？你怎么知道幕后黑手不在这些人其中，还是你觉得自己命长，现在去送到他们手里？”

　　蔺青云越说，祝愿年的头就越低，低到看不见她的脸，蔺青云愣了一下，觉得自己语气有些刻薄，放轻语气道：“把头抬起来。”

　　祝愿年没有抬头，而是走上前，把头埋在他身前，闷声道：“那应该怎么办，这里围了这么多人，我有些害怕。”

　　蔺青云摸摸她的头，道：“我会保护好你。”

　　“那四季谷呢？”

　　“……尽我所能。”

　　祝愿年没有继续追问，只轻轻答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