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燕行》秋色寒山

11、【山海镜】神医谷难医害人心

　　山海镜不能连通神界和人界，所以蔺青云回到山海镜，已是深夜。他想着去看看祝愿年，再去四季谷协助祝祈。

　　他走过一处长廊时，突然听到旁边的树丛中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他停下脚步，叹了口气：“……阿年，出来。”

　　那窸窸窣窣的声音顿时停了下来，却也没有应答。

　　蔺青云心中生疑，再次开口：“阿年？”

　　祝愿年从树丛后缓缓站起身，一脸狼狈，身上和头发上全是尘土和树叶。

　　蔺青云见她如此模样，心中一跳，眸底疲色散去，道：“你过来。”

　　祝愿年没有回应，堪堪抖了一下满身的灰土，慢慢挪到蔺青云面前。

　　天色太黑，蔺青云方才没有看清她的脸，走近了才发现她眼睛红红的，像是刚哭过。

　　蔺青云到嘴边的话换了种语气说出来，拍了拍她肩上的尘土，放轻声音道：“这么晚还不睡觉，在这里做什么？”

　　祝愿年低着头，哽着声音道：“我睡不着，出来透透气。”

　　蔺青云轻轻嗯了一声，然后微微歪头，注视着她。

　　她偷偷抬眼，见蔺青云没有什么回应，继续交代道：“……我还去偷偷看了嫂嫂，她一个人在床上哭……我给她施了点法，见她睡下才过来。”她的尽可能平静的述说，但话语却忍不住颤抖，声音越来越小。

　　蔺青云抬手想摸摸她的头，举到一半时注意到她背在身后的手，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侧头看向了树丛的方向。

　　祝愿年注意到他的动作，像是再也忍不住了，抬起头的同时鼻尖涌起酸涩，两行温热的泪滑过脸颊，她软绵绵地哽咽道：“师父，你院子里有……锦带花……”

　　她的泪水决堤，如断了线的珠子滚落到地上，一边说一边颤抖地拿出手上的那朵紫红的花朵，艳丽悦目，“我摘了一朵……对不起。”

　　蔺青云曾经从未见她这样，急忙用手理着她散乱的发丝，动作笨拙但细致，他温声安慰道：“没事的，阿年，这里的花，你都可以摘。”

　　“我再也见不到他了，我再也……见不到哥哥了……怎么办——”她将花朵珍重地捧在手心，泪水啪嗒啪嗒地打在上面。
　　蔺青云见她抽泣不停，上前轻拍她的背给她顺着气，垂眸慰道：“阿年，秋明公子只是会换个身份，继续活在这个世界上。”

　　祝愿年抬头看了一眼蔺青云，长廊上暗暗的光线打在他的脸上，勾勒出他更加分明的五官轮廓，在祝愿年眼中，这样的距离和光影，却显得他更加柔和了。

　　她双肩颤抖不止，上前抱住了蔺青云，蔺青云一愣，便配合着向前了些许，让人安心的香味包裹着祝愿年，祝愿年语气中怀着期许，

　　“……是真的吗？魂魄到了奈何之后，去了哪儿？”

　　蔺青云有些犹豫，片刻后还是道：“应当和传说一样，去了冥界受审，入五道轮回吧。”

　　“……那哥哥一定会去幸福那边。”

　　“一定。”蔺青云轻抚着她的脑袋，然后道，“——很晚了，阿年，我带你回屋吧。”

　　祝愿年松开手，语气微弱但恳挚地道：“……我睡不着。”

　　蔺青云瞥到她手腕上被蚊虫叮咬的痕迹，道：“先回屋吧，夏夜蚊虫多，痒吗？”

　　祝愿年用手搓了搓，那痕迹便消下去了，道：“不痒。”
　　蔺青云看她眼下还留着未干的泪，抬手用拇指轻轻揩过，眼底蕴着淡淡哀思：“那就好，走吧。”祝愿年感受到他微凉的指腹，心下不由得一颤，愣愣地点点头。

　　蔺青云把祝愿年送到屋内后，给她点上香，又嘱咐了几句，他走出门后，略施术法，见她屋内灭了灯，才转身离开。

　　蔺青云来到四季谷，偌大的谷中却没有一处熄了灯，灯火通明，所有人都忙忙碌碌，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药汤味，还夹着淡淡的血腥气。
　　蔺青云走进正厅，一位灵仆见到，快走了上来，行礼道：“宗师来了！家主和夫人在药房，我带您去。”

　　“好。”

　　蔺青云随他来到药房，祝祈二人见到他，先问道：“阿年和喻章还好吗？”

　　“她们很好，已经睡下了。明日，我便派人送段少夫人回去。”

　　二人这才放心下来，祝祈严肃道：“我们用药暂时为他们调理着，但不是长久之计，这蛊所需要的养分，好像正是四季谷的疗愈术，所以，如果用疗愈术只会让蛊虫更加活跃，唯一的方法只有把这蛊解掉。”

　　“能解开吗？”

　　庄若絮边摇头边道：“我以前学过一些蛊术的解法，又查了与蛊毒有关的所有书籍，都没有与这个一样的情况，就算有相似的，上面的解法也只能起到缓解的作用，不能根治。”

　　听到这里，蔺青云才缓缓道：“……我有个旧识，或许有解，但她在风沙之地，我请她过来，需要几日。”

　　听到这话，那二人都露出欣喜的神情，“那就最好不过了。”

　　蔺青云却十分纠结，“要是我去了那边，这里又——”

　　“放心，四季谷有父亲留下的灵光庇护，不会出事的。”

　　蔺青云心中思索了一番，的确，稷山当年在香火旺盛时留下了四季谷的结界，何况自己如今因身份受制，不能大动神力，稷山留下的灵光庇佑程度并不亚于他，他点了点头，肃道：“时间紧迫，我现在就去。”

　　祝祈二人点点头，在蔺青云要踏出房门时，忽然喊住他，祝祈上前，将一枚银戒递给他，道：“青云!此物是我和夫人留给阿年的，过几日她就要及笄了，若是真有什么事，我们希望在送她去秦倦那里之前，你能照顾她——”

　　蔺青云接过银戒，目色黯然，道：“我明白，但我还是希望，你们可以好好保护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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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蔺青云即使用了法术传送到离目的地最近的清泽庙里，也花了两日才到西北沙海的一处巨型的天然石窟，那石窟旁还立着一块巨石，刻着歪歪扭扭的几个字——美女蛇窟。
　　……
　　蔺青云连个眼神都没给，抬脚几步快速踏了进去，其中黑黢黢的，阴冷无比，黯淡无光，脚底下是被阴风卷动不停的细沙，蔺青云衣袂翻飞，猎猎作响。

　　他往里走了几步，突然感受到头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细微动静，他毫不犹豫的出手，一把抓住了一条意欲接近他的蛇，那蛇浑身冰凉似铁，洁白如玉，朝他吐着黢黑的芯子。
　　他捏住瞧了一眼，便抬手随意扔到一旁的石墙上，这看似不经意的一甩，却将那蛇身“啪”的一声狠嵌入墙里，不再动弹了。

　　“呀，青云哥哥，你怎么这么粗暴～” 一声娇软魅惑的嗔怪从石窟传来，“怎么，你来这，是回心转意，决定和我再续前缘了？”

　　蔺青云看着眼前黑洞洞的一片，似乎看到了里面那人，淡淡地道：“我有事找你。”

　　那女子语气中带了些兴奋：

　　“青云哥哥也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那我可要把握机会——收报酬。”

　　一条紫色的巨蟒从黑暗中慢慢游了出来，正欲攀上蔺青云的鞋尖，蔺青云抬脚避开了，话语中有些愠怒：“楚眉！我没工夫和你闹。”

　　那巨蟒听到这话后，顿了顿，身子一缩，将动作停了下来，一阵紫烟后，她化作了一位女子，妩媚多姿，眼波流转，她盯着蔺青云，娇声道，
　　“诶？怎么就这么容易生气了——这不是你有求于我，我借此耍耍威风嘛！”

　　蔺青云不准备与她掰扯，直接翻手给她看了手中的黑虫，问道：“这东西，你认不认识？”

　　楚眉一见此物，正了些神色，眯着眼睛看了看，又伸出两根纤长的手指，捻起一只放到嘴里尝了尝，嚼吧了几口，她惊道：“诶？我本来还不确定，因为这是我近百年新制出来的——你怎么会有？”

　　蔺青云也有些惊奇：“竟是你的？你制这种蛊干什么？”

　　楚眉看了他一眼，道：“不就是为了防天上有些神吗，这蛊的养分来自神力，神明的灵力越多，它生长的越快。不然你试试呢？”

　　蔺青云盯着手上的黑虫，用灵力微微探了一下，那些虫果然兴奋起来，一伸一缩，甚至变得更长了。

　　“怎么样？”楚眉挑了挑眉，语气轻松傲气，“这可是我花了一百多年才制出来的神蛊，也算是不愧我蛊王的名声。”

　　蔺青云没有回答，沉声道：“既然是你的蛊，你试着操控一下，能不能让它进我的身体里。”

　　楚眉露出疑惑的表情，但还是照做了，用手结印，嘴里不知念着什么，她看着蔺青云手中的黑虫，念着念着脸色就变了，她停了下来，愣神道：“……没用。这不是我的蛊。”

　　蔺青云有些不耐：“什么叫不是你的，你不是尝了吗？”

　　楚眉道：“对啊，是我制的蛊，味道都一样，但这几只虫的主人不是我。”

　　蔺青云微微眯眼，盯着她道：“这东西你还给谁了？”

　　“我发誓，我真没给别人，这可是我的宝贝，怎么可能轻易泄露。”

　　蔺青云闻言垂眸思索一番，然后道：“……你是不是在谁身上用过？”

　　听他此言，楚眉金色的瞳孔微缩，像记起来什么，用手指比了个一，道：“有的，有一个！大概二十多年前，有个神不知怎么来我这里找事，我斗不过，一气之下便给他用了。”

　　蔺青云眸光闪烁，问道：“他长什么样？”

　　楚眉努力回想了一下，道：“好多年了，我记得很白，瞳孔灰黑灰黑的，嘴唇很淡，反正整个人像生病了一样，别的记不清了，若不是他施了神术，那模样，我还以为他是鬼呢。”

　　听罢蔺青云口中喃喃道：“是他。”

　　楚眉心虚般问道：“……他不会是你的手下吧？他中蛊了，你想让我帮你解蛊？”

　　“不是——这蛊你能解开吗？”

　　楚眉有些感兴趣一般理了理衣袖，双手结印道：“我试试。”

　　她又对着它们念了半天，那些虫子还是没有丝毫影响，她叹了口气，道：“不行，用我解蛊的招数解不开。”

　　见蔺青云神色有些凝重，她继续开口：“这样，你把这几只留给我，给我些时间试试，解开应该不成问题。”

　　蔺青云点点头，将手中的蛊虫给了她，还给了她一颗青白的珠子：“多谢，也只能这样了。事关重大，你尽快，若是解开了，就拿着这个通过清泽殿，来风荷的四季谷找我。”

　　楚眉对此事有了兴致，本还想多问几句，但见蔺青云不准备多停留，只道：“那行。”

　　蔺青云捏着手中装着蛊虫的盒子，眉心微蹙，心道：“祝家既是神明后嗣，这蛊，果真是冲着他们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