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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臭棋 ...

  •   柏清河没问温言为什么现在才来,也没问人为什么来了却悄无声息的呆在树上,不进屋里去;他只是以这么个拥抱的姿势把人往上颠了颠,回身走进了屋。

      “果然还是来跟我过月夕夜更好吧,”柏清河尾音上扬,脱下了湿漉漉的外袍后,随手将被雨淋湿而耸拉的发丝往后一撩,转身取了块干净的巾帕,站在温言身后,动作轻柔地擦拭着对方的头发,“就是可惜这月夕的雨下得太不凑巧,我本来想着要带你去逛逛庙会的,你肯定还没怎么见识过皇城的庙会吧……结果这雨一来,好了,什么都没了……”

      这话说的信誓旦旦,好像几分钟前还在担心温言到底会不会出现的人不是他一样。

      温言坐在茶桌后的椅子上,听着耳边絮叨,任由柏清河胡乱揉搓他的头发,唇角勾起了一抹不甚明显的笑意。

      “而且你怎么还来得这么晚,亏我翘首以盼了好久……”

      头发擦得差不多了,柏清河低头将巾帕搭在手上,温言正巧转过脸来,两人视线相接,他率先注意到的却是对方脸颊上泛起的淡淡红晕,随后才从对方无一丝笑意的眼中品出了些别的意味:“怎么了?你看起来很不开心。”

      这话问的没头没尾,语气倒是笃定得很。

      总不能是陪我过节这件事让你这么沮丧吧……
      柏清河忍不住心想。

      果然,无论多少次,温言都不得不感叹对方这敏锐的直觉。
      仿佛他的所有情绪都无所遁形,令人战栗。

      “你看错了,”温言矢口否认,他此刻看起来倒是比刚才神智清明了不少,似乎总算是觉得湿乎乎的衣服粘在身上恼人了,反手脱下外袍丢在地上,有些牛头不对马嘴地答道,“我想见你,所以就来了——不欢迎?”

      这话说得,可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了。

      柏清河的脑子被这半直白半质问的话噎住了一瞬,嘴上只来得及下意识地发出一声九转十八弯的叹调,以此来表达自己对于对方误会的不满,手上却是忙不迭地捡起了衣服,放一旁挂好,用行动来展示自己十足的“恭迎”。

      温言对此不置可否,两人一站一坐,彼此间距离过近,他视线下移,在划过柏清河腰带时停顿了一瞬,突然伸出手指勾了下对方腰间的玉佩。

      “什么时候换上的?”

      “当然是一回来就换上了。”
      柏清河回答得不假思索,自动略过了他回府后的种种翻箱倒柜,最终才在库房角落翻出了盒子的所有细节,说话间微微俯身,更凑近了几分,几乎要给温言一种呼吸交融的错觉,“温言,莫非我的表现还不足够显得一日不见便思念成疾?可惜,你先前看起来不怎么信啊——现在信了?”

      ……得了便宜还卖乖。

      温言这回倒是没再像曾经那般后仰避开,反而仰起头问道:“若是没下雨,真去了庙会,你是想玩什么?”

      想玩什么?
      堂堂柏二少爷,竟是沉吟了片刻,难得在这种问题上犯了难。

      庙会上的东西总是大同小异,这么些年他自然是从头到尾都玩了不知道几个遍,真要他在这时候说点什么感兴趣的,反而说不出了——更何况,他内心隐秘的真实目的其实是想知道温言对什么感兴趣……

      说白了,柏清河姑且自认自己对温言其人的接触还停留在富有神秘感的试探阶段。

      因此逛庙会的重点其实是“跟温言一起”,而并非庙会本身。

      只不过这话要真说出口,又未免有些过于直白,饶是柏清河这种脸皮赛城墙的人,都不免觉得难以启齿。

      于是他只能干巴巴地嘟囔道:“没,没什么……”

      “是么,”温言十分善解人意地没再追究这个问题,甚至还给人打了个圆场,“既如此,听上去就没那么遗憾了,是好事。”

      怎么会不遗憾?
      柏清河下一秒几乎就要脱口而出。

      说得像你明年也仍然会陪我过月夕夜一样。
      像今夜一样。

      柏清河冷不丁被自己这想法吓了一跳,差点咬上了口中欲言又止的舌头。
      为了压住心里这些旖旎,他嘴上的话转了几转,竟然硬是从善如流地拐了个弯再续上了:“……主要是还得看温公子你愿意陪我玩什么,对吧?”

      “……”
      温言环视了一圈,这柏二少爷的屋内倒是和他本人“崇尚简约”的穿着相去甚远,摆了一堆大大小小的物件不说,还乱得毫无风度和格局可言,里头指不定藏着多少没被收拾出来的陈年破烂,放眼望去,能让人体面地抬脚落个座的位置,除了这摆着个棋盘残局的茶桌,就只剩床榻了。

      柏清河的目光随之而动,直到看清了温言视线停留的落点,才总算是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这茬儿,顿时耳根发烫。

      他话说出口的时候是真没想到还有这层意思!

      可若是让他现在就这么摆手否认,身体里那点随着加快的心跳声升腾而起的小火苗又能立马喷涌直上,将他试图动作的手指和喉咙灼伤。

      温言哪能猜到柏清河心里这些弯弯绕绕的挣扎,更不会知晓柏清河此时几乎要在心里给他磕头作揖的感念——此人终于难得体悟到对方那总是闭口不言的习惯是一个多么高尚且应当被发扬的美德。

      “不如……”柏清河面上扯出的笑容显得有些僵硬和别扭,不仅如此,他简直觉得温言现在望向他的目光就像一根根细针,扎得他浑身刺挠,“……你陪我把这盘残局下完?”

      温言仿若无意地施施然收回目光,正要点头应下,就听到门外传来一阵疾呼。

      “少爷!夫人喊你去陪她下棋!你去不去啊!”大概是怕被雨水盖住声音,望尘难得敞开了嗓门,气出丹田,站在门外酣畅淋漓地大喊道,“你回个话——去不去啊——!”

      温言:“……”
      柏清河:“……”

      屋内二人皆是被这声如洪钟、气势磅礴的一嗓子给喊愣了神。

      柏清河自觉面子上挂不住,又颇有些心虚的不想让对方知道他屋里还有人,只好隔着门板也冲着对方“唱山歌”:“不去!你让我哥去陪她下!”

      柏二少爷,作为一位从小到大每次下棋坐不到五分钟就会找各种借口逃跑,下棋水平自然也不怎么样的柏家人——毫无悬念地勇夺了柏家内部的臭棋篓子之位,排名第一,第二是他老爹柏平昀,此人由于被柏夫人这位高手拉着练了段时日,不幸在这场争夺中落于下风。

      温言自然能猜到柏清河不愿拉开屋门的理由,随手从篓子里拈起枚白子,甩给了对方一个促狭的眼神。

      “哦——柏夫人的话传完了,还有柏大帅的,”望尘又接上了“山歌”的下一句,“柏大帅说——他知道你是个不敢应战的臭棋篓子,所以问你要不要赌一局,赌对了有奖!还说,他赌柏夫人赢!”

      温言一手撑在桌上,随意将棋子抛着玩,目光却没离开门边人半分,面上笑容更盛。

      “……”
      柏清河被盯得耳朵更红了,只不过这回大概是羞恼的,恨不得下一秒就能直接拉开屋门将人从门外踹走,“行了,我赌我哥!你让他,还有你自己……今晚都不许再来烦我了!”

      往年过节,柏清河可以说是家中最喜热闹的一位,恨不得次次都是举家团圆闹到半夜还不眠不休——长大后,这份折磨家里人的爱好总算是收敛了些,却也实在没好到哪里去……
      这还是他第一次在月夕夜如此干脆地将自己关在屋中闭门不出。

      若不是晚膳前就从柏清河本人口中撬出了些儿子的情感状况,能够理解体谅对方的黯然神伤……柏夫人差点就要单枪匹马来解决这扇封闭了她儿子心房的、无辜的屋门了。

      而望尘这个丝毫内幕不知的,自然是没想到这一块儿,只觉得被点名的自己只是个传话的……何其冤枉。

      他站在屋外和木门面面相觑,最终还是柏清河率先在门内忍不住气,又朝着门外催人快滚,才总算是得了消停。

      “看不出来啊……”温言手指轻弹,让手中的白子飞了出去,“原来柏二少爷竟是这般抢手,能与之对弈的机会怕是要千金难求了,真是荣幸。”

      柏清河抬手接住了这枚棋子,捏在掌中,屋内原本的旖旎氛围被这番突如其来的打搅一扫而空,平白误了好时机的柏清河自然是将这一切过错都归结到了他老爹柏平昀身上。

      妈的,等他寻着机会了,肯定要找这臭老头好好地秋后算账一番!

      “可饶了我吧,望尘刚才不是说了么,我就是个臭棋篓子,”柏清河无奈地叹了口气,知道自己这面子今晚是无论如何都不太可能找回来了,“送你个机会,赢了再送你份月夕礼物。”

      听上去真像个允许对方连吃带拿的大善人。

      “很诱人,”温言十分中肯,又颇为遗憾地感叹道,“可惜,我也只是个没怎么下过棋的臭棋篓子。”

      柏清河以为温言是为了照顾他的面子才会这般自谦,下意识地反驳道:“怎么可能?”

      温言眉眼一弯,富有欺骗性的笑容再次浮现在了他的脸上。

      “怎么不可能?”他轻声反问,随后又自问自答地接道,“我活着的地方,是没有机会学这种东西的。”

      没有人会浪费时间去教他这种“没有用”的东西。

      ……因为没有任何人会去在乎一把“刀”学没学过这些。

      刀,只需要是刀,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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