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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幻视 ...

  •   苏云黛回到家的时候,也没跟林阿姨多说,直接上楼休息了。
      她的房间在三楼,毕竟是个跟他们家没有血缘关系的女孩子,当初怕同一楼层住着不方便,所以,她住三楼,魏凛住在二楼,魏叔叔林阿姨住在一楼。
      三楼主要是个阁楼,还有小厅、浴室、书房,一应俱全,挺舒服的。

      不久,林阿姨忽然在楼下喊她。

      林阿姨把一个袋子递给她,“你买的?”

      苏云黛懵懵然地接过,跑上楼从阁楼的窗望出去,穿着工作服的外卖员走了。

      她打开袋子,发现是一只手机,上面贴着一张便贴,行云流水地写了行字,汪洋恣肆,“没手机不方便联系,用这个。”

      她打开手机,通讯录里一个人的名字霸道地占据了整个通讯录:商北泽。

      “叮”的一声。
      苏云黛吓了一跳,手机铃声调得很响,仿佛她是聋子似的。
      是微信。
      微信列表里也只有这么一个人。
      Z:【收到了?】

      苏云黛:【嗯。那我不客气了,这两天用完还给你。】
      她怕她不用,他还担心她以联系不上为由推卸责任。
      Z:【好。孩子平时六点半就起。】
      小朋友起这么早?
      也是,八点上学,起来得洗漱吃饭,小朋友有的吃饭还慢,是得早点起。

      苏云黛:【明天周末,可以让他多睡会。】
      Z:【好。我跟他说。】
      隔了半分钟,Z:【他说他一般六点半左右会醒。】

      苏云黛:【那好。】

      楼下忽然传来有人上楼梯的声音,魏凛回来了?

      一般林阿姨他们不会上楼。

      苏云黛心脏猛地一跳。
      他知道今天的事了?

      心脏在胸腔震耳欲聋,一声一声撞击着胸膛。

      她起身,朝门那儿走过去,缓缓经过小厅,她的脚步不快,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紧张得快不能呼吸。

      “云黛!”
      是林阿姨。

      她松了口气的同时,一股失望的情绪从心底冒出来,难以抑制的。

      林阿姨眉开眼笑地说:“云黛,你哥的朋友说他最近每天晚上只睡两三个小时,这样下去要熬坏的,我给他做了顿药膳宵夜补补,你给他送去?”

      苏云黛微吸一口气。
      要她送宵夜?
      她几乎不会去魏凛公司。
      更何况现在这都九点多了。

      林阿姨眸底促狭,催促道:“你就帮阿姨跑一趟嘛。”
      苏云黛没法推辞。
      完全可以找家里阿姨送,非得要她送去,是要让她去魏凛公司看看?
      看看他确实在加班搞事业,不是在外面胡来?

      八成吧。

      苏云黛换了衣服。
      虽然已经洗过澡了,也都晚上九点了,还是描了眼线,夹了睫毛,抹了唇彩,画了个淡妆出门。
      家里有司机送,倒是不需要走什么路,脚也问题不大。

      只是,她不知道魏凛看见她大晚上的去他公司是什么反应。
      总有些查岗的意思。
      她们都没订婚呢,这样不好吧?
      不仅没订婚,连男女朋友都不是,就这样冒然地大晚上去查岗,真的有点过的。

      如果没有订婚这事还好,妹妹给哥哥送个夜宵也很正常,可有订婚这事,他们两人都心知肚明,他们之间不是兄妹那么简单了。

      苏云黛思前想后的过程中,车已经停到魏凛公司的地下车库。

      她静静地坐了半分钟,手掌贴着保温袋婆娑,指甲刮出略微刺耳的声音,她自己都没发现。

      “小姐?”陈司机在几次瞄后视镜之后,忍不住开口。
      苏云黛猛地回神,脑子卡机了一秒才淡笑着道:“陈叔,我脚扭了不大舒服,您帮忙拿上去吧。”
      “好。”

      苏云黛松了口气,把保温袋递给他,“也别跟我哥说我过来了,我不想打断他工作。”
      陈司机看了她一眼,“好。”

      车门阖上。
      车里只剩下她一个人,她轻轻吐出绵长的气。

      这样最合适了,既没有拒绝林阿姨,魏凛那儿也不至于太过。

      没多久陈司机就下来了,坐进车里的时候跑得气喘吁吁,“我搁下就走了。他们好几个人在讨论问题,也不晓得有没有空吃。少爷干事业也太拼了。”

      苏云黛点点头,眼神望着窗外,地库里依旧停着很多车,晚上十点了都还在加班,坡道拐角处是他们最新上线的游戏广告,这两天刚上线,一上线就很火爆,所以,他最近特别忙是必然的。

      “嗯。他很热爱他的事业。”

      她一直觉得魏凛很神奇。怎么有人都高中了还每天晚上都打一小时游戏,成绩还这么好。

      学校老师都会跟林阿姨说:“虽然成绩很好,但都高二了,不能再让他打游戏了。”
      魏叔叔吃饭的时候教育他别再打游戏了,魏凛吊儿郎当,浑不在意地说:“我要是跌出年级前三,我肯定就不打了。”
      他可嚣张了,说:“问题就是跌不出去啊。”

      魏叔叔和林阿姨都被他那嚣张劲逗笑了,能边玩边把学习学好,为什么不让他玩。

      苏云黛也是自己上了高中之后,才知道魏凛有多牛逼。到了高中还能晚上十点洗洗睡觉,还每天会打会游戏打会篮球,照样年级前三的这种人真的是天才。

      高中阶段,她把自己的时间都榨干了,每天两杯咖啡能保持不困就行地花时间,就这样,也就C大。
      虽然她理科好,但她为了保证正确率,依旧会努力刷题,她要求自己熟练到就算肚子痛都不会出错的程度。
      她文科差,更得花时间。
      她的记忆力一篇作文大概要背五六七八遍,而且只能记住一段时间,过段时间就忘了。导致作文背再多考试的时候脑子依旧是一片空白不知道用。

      到了高中,身边同学语文好的都130,和她这种及格边缘徘徊的一下子就差距明显了。

      然而魏凛几乎有拍照记忆。他夸张到能把语文书每页下面的注解一二三四五都记得清清楚楚。
      因为这种记忆天赋,平时看各种书都不会忘,语文成绩自然好。

      魏凛不仅文科好,理科同样很好,她的高中数学老师就是魏凛的数学老师,老教师有些古板,对魏凛恨铁不成钢,他希望魏凛去搞高科技,看不上做游戏的。
      他提起魏凛总是很可惜,“哎,你哥这种人才啊,居然去做游戏,浪费啊浪费。”
      “这小子什么都好就是不务正业,贪玩。白瞎了这么高的智商。”
      “呵,我在网上看见你哥了,哟,意气风发的啊,一表人才的啊,搞游戏。”

      苏云黛才不觉得可惜,他做他自己最热爱的事,并且能做得让全世界看见,是件很令人骄傲的事。
      她一直为魏凛感到骄傲的。
      但这两天自己转专业失败,有种差距越来越大的自卑。

      虽然高考没考好她就哭成狗,但那时候魏凛安慰她还可以转专业,她觉得还有一线希望。
      可是,现在最后的一线希望都破灭了。

      她想起魏凛刚高中毕业的时候,带着几个朋友来家里玩。大家夸赞他,说他成绩这么好,长得还这么好看,原来家境都这么好!得找什么样的姑娘啊,难怪学校里的姑娘追他他都不动心。
      魏凛刚打完篮球,坐在秋千上,仰着脖子喝着矿泉水,大咧咧地伸着长腿,姿态散漫不羁,笑而不语。

      那个笑容,让苏云黛把“意气风发”这四个字具象化了。

      但是大概是毕业了,终于可以毫不避讳地谈论这事,他的同学非得要个答案。
      魏凛被磨得不行,笑道:“跟我差不多的吧。”
      跟他差不多,那就是得成绩好、长相好、家世好,如今还要加上一个事业特别有成。

      苏云黛回到家重新卸妆、洗漱、又洗了个澡,把烦闷洗掉,睡觉。

      晚上睡得不大好,转专业失败的事已经引起她的焦虑了,半夜频繁夜醒,醒来后她就刷手机,新装了红薯搜索信息,没发现什么有用的信息,却还是一条条地翻了很久,看了很多评论。
      依旧毫无头绪,她睁着眼,看着刺眼的屏幕,忍不住落泪。

      她大学就想开始赚钱,不然读书期间一直得依靠魏家,实在太久了。
      生命科学和计算机,在读期间肯定是计算机更有概率赚到钱,更别提生命科学可能得学到博士。她哪有脸在魏家赖着读到博士。

      为什么啊?
      为什么自己想学的东西,不能自己选?
      为什么那么努力,连玩一会都有负罪感,到最后还是进不了自己想进的专业。

      好像不管怎么努力,上升的口子就像一线天,两壁夹峙,首先要从谷底拼命攀登,冒着屡次摔下来的风险,攀登,不停地攀登,攀上之后,绝望地发现那个一线天,不一定有一人宽,未必能钻上去。

      到后来,她只是怪自己,怪自己不够强,怪自己填志愿的时候太贪心,以为能上C大计算机系,结果只差一点点被调剂到生命科学。

      她难受得闷在被子里哭。
      -
      小区另一栋别墅里的男人此刻正在做梦。
      山上四周晨雾浓重,这墓地像是永远不会被阳光照到一般,浓雾缭绕,诡异萧索。
      少年弯着脊背靠在青石墓碑上。
      寒露将他的外衣浸湿,肩膀上露珠蜿蜒爬着,像是人的泪痕。
      他们破坏了他妈妈陪他一路抗病的视频,母子俩日日迎着晨露,早起锻炼的视频。这些年只有妈妈不嫌弃他,陪他治病,鼓励他康复,日复一日。
      然而妈妈死了。
      他们还毁了妈妈所有的痕迹。
      妈妈的笑容,妈妈的声音,都没有了,全都没有了。

      他已经三天不吃不喝了。
      他颊上的肉明显消瘦了,但诡异的是饥饿虚脱并没有让他古怪的挤眼动作停止。
      人的肌肉运动难道是不需要力气的吗?
      他已经连动一下手指的力气都没了,怎么还在抽动?
      少年讥讽自嘲一笑。

      远处的铃铛声清脆响起,逐渐逼近,像是黑白无常手里的勾魂锁链碰撞声,他以为是黑白无常终于要带走他了。
      也好。
      抽动症又复发了。
      妈妈的心血白费了。
      他已经没有前途了。
      他的亲生父亲,看见他激动崩溃得抽动症复发,没有安抚,没有心疼,有的只是满眼的嫌恶、厌弃、鄙夷。

      甚至他要离家出走,他都无情地说:“你以为老子稀罕?!我巴不得你从来没出生过!丢人现眼!”
      祁家从来不需要废物。
      他在母亲坟前挨饿三日,没人来找他。
      他们再次彻底放弃他了。

      死了也好。
      死了就可以跟妈妈团聚了。

      “小哥哥,饿了吗?”稚嫩清亮的声音关心地问道。

      他眼皮略微凹陷,撩起眼睫,眼珠子涣散地滚动。

      眼前出现的是一只白生生的小手,手里托着一种江南的甜点,像是粉嫩的荷花。
      那荷花叶瓣做得粉粉嫩嫩的,哪像什么黑白无常,分明是佛祖坐下的哪个小仙童。

      “我有好多个荷花酥,很好吃的,你尝尝。”小仙童弯腰,把手里的荷花酥凑到他嘴边,他只要一张嘴就能吃到。

      她抬起黑漆漆的眼,期盼着他的反应,眼里满是期待。
      她黑眼珠很大很好看,小小年纪长了双特别漂亮的凤眼,眼睛圆溜溜的,却眼尾上挑带着股灵气。
      他很讨厌别人的视线,但她可爱到他晃了神,没来得及去回避这种视线。

      她注视着他,语气有几分惊喜,“小哥哥,你好漂亮!”
      漂亮?
      他?
      他都被嫌弃死了。
      他的眼睛又忍不住挤了一下,一股强烈的自厌感油然而生,他伸手推开了她,“走开!”

      小仙童被他推倒了。
      她手里的那袋荷花酥洒了一地。
      他没去扶。
      她也没哭,着急地追着她的荷花,一袋子都洒了,有的洒在地上,有的滚到了草丛里。
      她急急道:“爸爸亲手给我做的荷花酥……”

      她把近的捡回了袋子里,一个一个捡起来,用小手把荷花酥上的灰尘拍掉,爱惜极了。
      他忽然觉得自己很可恶,别人毁掉他跟他妈妈的视频,他难过愤怒,转手他就做了相同的事,他毁了她爸爸亲手给她做的荷花酥。

      她出现在墓地……
      该不会,这是她爸爸最后给她做的荷花酥吧?

      他心脏拧紧。
      他的目光不自觉地追随她的小身影,发现她有些瘦小。是爸爸刚离世,刚生完病吗?他唇线抿直。

      她钻进了草丛里。
      他张了张口,想说那儿别捡了,捡回来也不能吃了,但是喉咙像是被扼住了,他开不了口。要是是爸爸的遗物,怎么着都得捡回来。
      他特别能理解丢失亲人遗物的心情。

      那团草丛遮住了她瘦弱的身影,窸窸窣窣地晃动。
      那地方行动施展不开,她匍匐着前进,穿着白绒绒的衣服,头发梳了两只偏长的小啾啾,像只弓着背的小兔子。
      他终于出声,“那儿危险,你出来,我帮你捡。”
      他开口才发现自己声音嘶哑得可怕,也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力气帮她找回来。

      不知多久,里面发出啊的一声纤细的惨叫。
      “痛、痛……”

      她连滚带爬地钻了出来,捂着小腿,眼泪汪汪地跟他求助,声音嘶哑,喉咙像是被捣碎的,“哥、蛇……”

      “咚”的一声,她光洁的脑袋磕在地砖上。
      她晕倒了,倒下去的时候,小腿还抽搐了两下。
      他心脏猛地一坠。
      这小孩,被蛇咬了,直接昏厥了?

      他昏昏沉沉地起身,饿了三天,已经完全虚脱了,这时候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拨开草丛,蛇甚至还打算攻击他,他发狠似的捏住了蛇的七寸,狠狠砸在地上,脚踩爆了蛇的头。

      他抱起她,抓住蛇的尸体,发疯一般地往外跑。
      他恐慌地在迷雾重重的墓地奔跑,那时候,他想他的脚得撑住,他的手也得撑住,他不能死,他一定一定不能倒下。
      她需要他。
      他一定要把她送到医院,不然她会死的。
      他一定不能倒下。

      风声在他耳边嘭嘭掠过,画面从墓地转到医院,再转到一栋破旧的居民楼,而后越来越模糊,隐隐夹杂着少年与小女童的嬉笑声。

      “哥哥,眼睛疼吗?”
      “不疼。”
      “肯定很疼,呼呼会好一点吗?”
      “真不疼。”
      “亲亲一定能好一点!”

      “哥哥,你真的很好看啊。”
      “不觉得我眨眼奇怪?”
      “不怪。是我见过最好看,像童话里的王子一样。”
      “真的?”
      “嗯!长大后我要嫁给你。”

      别墅中的男主人睫毛一颤,眼珠在薄薄的眼皮下颤动,缓缓地睁开眼。
      屋里黢黑、宁静,沉寂。
      苏云黛天真的笑颜出现在他眼前,清晰的轮廓,清晰的眉眼,清晰的笑靥。

      她坐在他床边,笑看着他,声音脆生生地道:“我要嫁给你。”

      他知道这不是真的苏云黛。
      是他幻视了。
      自从年少时分开,这十五年,她每天每天都会出现在他眼前,鲜活、逼真,灵动。
      这身影会长大,一年一年地放大成此刻的模样。
      看得到,摸不着,一摸就消失,所以他一般只是静静地看着。

      他问过医生,是因为心理创伤导致的幻视。
      直白地说,他太想她了,想疯了。

      但他身心都纵容这样的幻视,从不曾就医,因为他清楚地知道,这是他身体的自我救赎。
      能看见她,是他这些年活下去的药。

      身影消失了。
      他怔忡地盯着天花板良久,须臾,将手背轻轻覆盖在自己眼睛上。
      黑暗中他的轮廓看起来流畅硬朗却透着无边的落寞。

      他唇角微微压着,轻声地呢喃:“你会嫁给我的……”

      半夜忽然下起暴雨。

      闪电掠过,黑夜瞬间如昼,商北泽将经过特殊处理,可以长久保持字迹清晰的卷子封存进相框里,挂在墙上。
      他手指拂过卷面,颤栗着婆娑。
      “我们团团这些年受委屈了。”
      “我会接你回家的……”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幻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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