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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陈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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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生不记得过去,七年前重伤引发的高热让她成为了这世间的一抹幽魂,孑然一身,无牵无挂,没有来处,亦不知归处。
也是在哪最无措迷茫的日子里,她遇到了雩祈姊妹二人,是她们给予了她归处,令她不至于在这浊世飘荡。
陈生为数不多的休沐中,她钟爱在茶楼的一角,听那说书人娓娓道来那些个故事。她妄图从期间,探寻道一丝对过往的熟稔。
或许,听得故事多了,她能将那些丝丝缕缕的熟悉感中,拼凑出一段新的故事,独属于她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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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生内力强劲,五感灵敏。故而她掀开帘子前就晓得是二殿下站在帘子后,于是她才敢以背去进入未知的空间。
二殿下是如今世上,她最信任之人。
可当那柄剑柄镶嵌满宝石,就连剑身都显得比旁的剑华贵几分,象征着皇室公主尊贵地位的剑,此时架在她肩膀上,尖锐的剑锋抵着她的脖颈处。
陈生错愕,但同时内心莫名也升起了一丝理所应当如此的释然。
陈生很失落。
“二殿下,为何如此?”
二殿下?如今皇室可没有了所谓的‘大殿下’,再称呼二殿下于情于理于规都不合适。
可陈生依旧这么喊,似从前。
雩娄握着剑的手不住颤抖,但上一世陈生的背叛,令她无法接受。
“你背叛本殿了吗?陈生。”
这在现下,是一个莫名的无解题。雩娄也不知为何,控制不住的问出。
陈生不曾犹豫,坚定的回答:“属下从未,也绝不会背叛二殿下。”
雩娄笑,忽然有些残忍的问道:“若是你之过去,是因我而遗忘,你所想要找回之家人,是因我而丧命。如此,你还不会背叛吗?”
陈生心中微颤,她不知道二殿下这是怎么了。但她的问题,是陈生从未设想过的,这叫陈生犹豫了。
其实,按照陈生的实力,以雩娄弱不禁风的身体素质,绝无可能将她逼在此处沉默的站立。
若是陈生想,她能毫不犹豫的夺过雩娄手中华而不实的剑,反而抹掉雩娄的脖子。
过去良久,久到雩娄勉强挣扎起身的身体开始发痛。臀部火辣辣的钝痛,随着时间推移逐渐无法忍受。
雩娄手的颤抖愈发明显,以至不慎割破了陈生脖颈上细嫩的皮肤。
鲜红的血落在了剑身上,使这把象征公主尊贵地位的宝剑愈发美丽妖艳。
陈生这才反应过来,方才第一次进入大帐时,二殿下好似摔伤了。
“二殿下,你不必这般硬撑。”
陈生空手接白刃,夺走了雩娄的剑,随后一把抱起她,将人放到了罗汉椅上。
雩娄没有挣扎,任由她动作。
陈生从剑架在脖子上时莫名出现的失落情绪,这才在雩娄的不抵抗中逐渐回暖。
“你还未回答我的问题。”
雩娄望着陈生因怕伤到她,而用力握住剑身导致鲜血淋漓的手掌,态度也终究软了下去,至少不在自称本殿。
陈生抿唇低头,“我不相信二殿下会做那些事。”
她与二殿下初遇时,雩娄才八岁,八岁的稚童能做什么呢?
“如若有人将我做那些事的证据,统统送到你面前,并且一一证实呢?就如同——我的阿姐一样。”
雩娄平静的注视陈生。
在陈生去而复返的这段时间中,雩娄回想了陈生前世的一切记忆。
陈生不是话多之人,但作为女性,而且是五感十分敏锐的女性,陈生向来是个敏感之人,她对一个人的喜恶向来直率,情绪在信任之人面前,很难藏住。
前世是什么时候感受不到陈生的情绪变化的呢?好似是从她所谓的血亲弟弟找上门开始。
莫名找上门来的男人,雩娄对之有过怀疑,但信任陈生高于了这抹怀疑。陈生与之沟通后,认下了这位弟弟,雩娄也就没在将这份怀疑放在心上,由衷的恭喜了陈生寻得亲人。
陈生沉默,随后认真道:“如今属下而言,过去陌生飘渺,而二殿下熟悉且真实,属下不会因不确定的过去背叛待我很好的二殿下。”
“哪怕,有一天亲人找上门。”
雩娄从陈生的回答中,只听到了无二的忠诚。可前世,陈生并没有如她自己所言,陈生选择了弟弟,背叛了她这个二殿下。
但眼下,能用之人很少。由衷忠诚于她的人更少。
雩娄且收起了对现下陈生的猜疑,面上神色转为哀伤与歉然,对着陈生的淡棕色的眼睛,认真道:“我同你道歉,因着阿姐之事对你产生怀疑,做出伤害你的举动。”
“抱歉,阿生。”
陈生连自己姓甚名谁都不记得,她的名字是雩娄所取。
陈是雩娄父后陈氏之姓,生是雩娄希望她能从此开启新的人生。
雩娄不像唤旁人一样唤她‘陈侍卫’,而是喜欢叫她阿生。
这是一种对亲近之人的称呼。似大殿下唤二殿下阿娄。
陈生脸上露出真诚的淡笑,“我能理解。”
能理解在这世上不在拥有亲人联系的无措。
陈生的手心还在汩汩往外冒血,雩娄忙掏出手帕,拉过陈生的手,替她包扎好。
“我这没有伤药,你回头记得处理好。”
陈生低头敲了眼少女认真的动作,有些不自在的扭头,看到了大帐中央那些发霉的茅草。
她曾替雩祈‘借走’帮之处理好一些事情,因此曾多次前往天牢,见过监牢里面的环境。
这些茅草,与二殿下向来的用度无关,又总不可能莫名出现。无论如何想,都十分蹊跷。
但陈生明白,不管它们是如何凭空出现的,眼下的情势,段不能让旁人看到。若是被传出去,高低要将二殿下与失势的大殿下联系在一起。
于二殿下现下局面而言,百害而无一利。
还有先前二殿下喊的那句话……
“二殿下,我信大殿下定然是被冤枉的。但眼下局势,您明面上不能与之有瓜葛,站在众人的对立面。您若是想要替大殿下平冤,就该卧薪尝胆以在暗处,揪出真正的罪魁祸首。”
雩娄有些诧异的望着陈生,这是两辈子一来,她第一次听见陈生说出这么长一段话。满满的都是对她的关心与考虑。
而她的表情在陈生看来有些愕然,陈生又急道:“我知我的话有些难听,但请二殿下好好想想。”
说着,陈生走到了杂乱的茅草前,将椅子扶起,后脱下了自己的披肩,弯腰将地上的茅草一一拾起。
“这些东西不能出现在二殿下帐中,我替您拿去烧了。”
雩娄看着她仔细捡起茅草,抿唇道:“你不问它们从何而来吗?”
“没必要。”陈生用披肩将茅草扎好,语气间是毫无起伏的淡然,“属下只忠于殿下。”
陈生对雩娄行了一礼后,扛着那些茅草走了。
雩娄沉默的望着她与夜色融为一体。
人性当真复杂。
雩娄的手指还残留着替陈生包扎时难免沾染的血渍。肩膀处的衣料湿答答的,是雩祈先前伏在她肩头落下的泪水。
“仲言?”
雩娄动了动右手,这才发觉那股从她回到现在起难耐的灼热感,此时已然消失不见。
那道跳脱的女声任凭雩娄如何呼唤都没在出现。
好似一场梦。
雩娄右手握拳。
不再去想那神秘之人。
净手换了身衣服后,卧床准备休息。
可纷乱的思绪,令她整晚彻夜难眠,索性就着已知的一切,对新的未来进行了全新的规划。
*
第二日天明。
太阳方升起,送灵的大部队返回京城。
国不可一日无君。
武帝去的突然,留下虞朝新君还待臻选。
雩娄因年纪尚小,更因曾经从未参与过朝政,理所应当的被排除在新帝选取名单之外。
而与上一世无二,朝堂上就着庄月贝凡与庄星达,武帝的妹弟二人谁人上位,分为了两派。
按照虞朝太祖留下的规定,顺位继承者为亲女,其后为姊妹,再之后为堂姊妹……总之比之前朝,虞朝当由女子为帝。
在太祖与武帝的鼓舞,以及开放女学等等政策下,如今的朝堂官员不在由男子独占,女性考取功名利禄已成常态。
但,仍有一些思想陈旧腐朽之人,受前朝影响,对女子为政始终感到不满。
如今,武帝驾崩突然,她的亲女年幼,她的姊妹纨绔,与有所作为的双生兄弟相比较,让这群人看到了将皇权重新掌握回男人手中的机会。
于是纷纷愤慨且无赖的在朝堂上,违背祖制的与支持庄月凡登基之人争辩,要求拥立景王庄星达为新帝。
雩娄这个理论上的顺位继承人,在从皇陵回到京城后,始终无人注意,便自顾回到了自己的寝殿中,一觉睡到了第二日清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