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看你就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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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五月，天气炎热。沿海H市，每逢夏季便热浪滚滚。
郁郁葱葱的树上，蝉吱吱呀呀地叫。树下的建筑楼并不高耸，以灰棕色为基调，齐刷刷一排，有一种压迫人的窒息之感，这并不是富有生机的色彩，更像是一所新型的监狱。
这里是H市最有名气的中学，信雅一中。
省内每年都有无数的初三生，为了能够来到省城H市最好的学校就读，拼了命苦读，中考生也有属于他们的996。方馨初中之时便就读于此，从小成绩优渥的她在学习方面很少感到力不从心，她一直觉得自己的运势很好，无论是学习上还是交际上，都能够做到最好。
但她总觉得，远远不够，还有许多东西，她没有拿到，这些是她必须得到的。
2014年，高三一班。
文理自高二时已经分科，班里云集了理科班的精英，有40个人。
25个女生，15个男生。
下课铃声响了，老师走了。
距离高考只剩下不到一个月的时间。
班里面的同学没有走动，多数人的选择是拿出习题册开始做题。
方馨也不例外，她闷着头，做着高考数学题，前面的选择题很简单，顺手就是一选。
从小到大，她一直都是班里的第一，是妈妈和爸爸眼中的骄傲。她在学习方面一直我行我素，不喜欢他人的干涉，在小学时，有人建议她去学英语，她觉得这个实在太简单了，就去学了奥数，她对数字极其敏感，看到家里摆放的各个物件，都能精准地说出价格，从小到大听得最多的便是家长的经商之道。
方馨的家境优渥，自幼衣食无忧的她梦想其实很简单：继承所有的家业。
“其实，只要顺着他们的心意走，”方馨看着已经答完的圆锥曲线题，想道，“那就没问题了吧。”
顺着他们的心意，比考试要有些许难度。
“他们总是先让我成为家长眼中理想的女儿，”方馨的左臂支撑着自己的头，写满了疲态，心中发出了不满的声音，“家族荣耀，什么狗屁。”
耳边萦绕着妈妈的叮嘱：“你填什么专业我们不在乎，妈妈对你的要求不高，考个全校第一，不过分吧。”
全校第一，不过分吧。
天底下哪有长胜将军，方馨在省一模二模里虽稳定第一，但最近的市三模里和陈泽琪并列第一，鬼知道下一次也就是高考会有什么变数。
“他们总有一天会再逼死一个人的。”
空荡荡的复式别墅里，总是只有她自己一个人。
燥热的天气，反常的高温，39度的盛夏，室内虽然有空调降温，但仍弥漫着些许浓重的汗臭味。
“真臭，这群男的，”方馨心想，“跟他们待在一个教室学习，是我这辈子最倒霉的事情，我真是服了，说什么男的爱运动，出汗多，所以味道大，搞不搞笑，为什么她就不会呢？”想罢，她转头看向正在睡觉的同桌。
她叫陈泽琪，留着一头干爽的超短发，课后最喜欢做的是睡觉，放学最爱的是打篮球，她对运动情有独钟，样样都会，按道理来说应该是个体育生，可她的成绩极好，在年级常居前三，有一次甚至差点超过了方馨。
看着眯着正香的陈泽琪，方馨内心忍不住感慨：“哎，我的同桌，不睡的话，是不是就全校第一了。”
陈泽琪在校内和其他同学一样，习惯穿校服，但是她的校服总是香飘飘的，有残留的薄荷味，每天都特别干爽。
方馨很好奇，她家用的到底是什么洗衣液，能够这么香。
写作业累的时候看看同桌，感觉也不那么累了。
正在方馨沉浸时，后排发出了剧烈的吵闹声。班里面最令同学头疼的人物，曾志坚，又在胡作非为了。他的右手高举着一本粉色封皮的笔记本，一双惹人烦的大眼睛先是直视前面坐着的吴琳，而后又望向手里的笔记本，放声大笑。
吴琳很是窘迫，脸红得像被煮熟了，她撅着嘴，眼睛似乎已经红了，约莫过了几秒钟，她大喊：“你把我笔记本还给我。”
“你是真的喜欢卖弄风骚啊，”曾志坚看着她的脸，冷笑着说，“平日里倒是高冷，日记里把自己刻画成……”他的音量很大，离他最远的第一排的方馨听得一清二楚。
“你把日记本还我，”吴琳紧缩着眉头，
方馨忍不住小声说：“曾志坚真贱，我看他不爽很久了。”话音刚落，她的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总是不缓不慢，淡淡的，没有起伏：“要不要我帮你收拾一下他？”
言罢，陈泽琪抬头睁开了眼，前一秒睡眼惺忪，后一秒伸了个懒腰，脸上的困意尽散。她看向方馨，齐肩的发，圆脸杏眼，看着很柔和的五官，平时待她也确实温柔，但遇到关键的问题时，总是很有自己的想法和主张，是一个非常有趣的女生。
方馨冲她笑了下，陈泽琪瞬间失了神。所谓回眸一笑百媚生，原来如此。她的瞳孔瞬间散了开，似是有了两束盛放的烟花。
方馨看陈泽琪板着副脸，像是面冰块，琢磨不透她心里想的是什么，问道：“你想怎么收拾？”
“这个嘛，”陈泽琪转身看向放出噪音的后排一端，周边的人全装作若无其事，埋头苦读圣贤之书，争分夺秒，不问是非，吴琳已经哭了，发出的声音中饱含着愤怒：“你不把我日记还回来，我就去告老师了。”
“你觉得告诉老师？老师会帮助你嘛？”曾志坚挥舞起拿着本子的手，肢体语言愈发夸张，讥笑道。
他的声音格外地大，因为很少人说话，只剩下了蝉鸣。
陈泽琪的双臂长而有力，小臂上的肌肉线条是她终日运动的证明。双手撑着木质椅，缓缓地摇了摇头，而后起了身，笔直厚实的背，175的身高，比班里的多数男生都要高。
她轻蔑地撇了撇嘴，舌头舔了舔口腔上侧，弯腰拿过放在桌下的篮球，她不喜欢把篮球放在储物柜里。
她拿着篮球，从第一排走向最后一排，途径第三组和第四组的过道，五排座位靠走廊边的人，有人抬头望向陈泽琪，发出了讨论声：“天啊，把陈泽琪给惹毛了，那可不好了。”
“懂的都懂，惹火了陈泽琪，实际上是把班长给招惹了……”
“嘘，小声点，被泽琪听到了可不好。”
陈泽琪站在了距离不到30厘米的地方，窗外的阳光打向了此处，她的脸上映着橙金色的阳光，她的动作利落，没有说话，直接甩球，把球砸在了曾志坚的脸上。曾志坚虽然有预感陈泽琪可能会拿球揍他，但没想到会有这种形式。
只听“啪——”一声，曾志坚的脸被砸了，来不及反应的他下一秒便被陈泽琪死死地抓住了双肩，被用力地推倒了，屁股着地，脸也肿了。
“怎么样？”陈泽琪冷笑道，“欺负女生好玩吗？”
“不好玩，”曾志坚不敢反驳，他怕被打骨折，“姑奶奶我错了，你饶了我吧。”
一个人的不安，不单是体现在他的语言上，还有他发软的双腿，惊恐的表情。这是他应得的。
陈泽琪居高临下地看着半躺在地板上的曾志坚，低级，愚昧，肮脏的生物，她忍不住地内心慨叹道，俯下了身，“看你就烦，松手。”
“真可惜，没把你的头骨打碎。”她俯下身的时候，在他耳边开起了善意的玩笑，其实是陈泽琪出自内心的声音。
扰人清净的东西，污染空气的东西，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呢？
最重要的一点是，他惹火了最不应该招惹的人。
曾志坚脸上写满了恐惧，不敢造次的他松开了紧握着笔记本的手。
笔记本顺利地物归原主。吴琳目睹了全过程，她真的很感激，在此时此刻有人能够帮助她。她的头热乎乎的，尴尬的时候，脑子就会发热。她的日记本里，记载着许多事，占据最大篇幅的，其实是她的个人感情故事，这是只有自己心底知道的秘密，没想到被曾志坚拿到了手。
她真的恨，也是真的害怕，害怕自己的日记被公之于众。
“谢谢你，泽琪。”她对站在自己身旁的陈泽琪说，话音刚落，教室门口便传来了班主任的声音：“陈泽琪，吴琳，曾志坚，还有班长，你们四个出来办公室一下。”
陈泽琪没有说话，依旧满脸无所谓的样。在前排看完全过程的方馨，挪了挪下半身，放下了手中的笔，不爽地叹了口气，自言自语小声道：“不知道曾志坚的哪个狗腿子通风报信，小肚鸡肠的下贱玩意。”
她抬头看向天花板，明晃晃的灯管，冷光灯照亮了整个教室。
“真该死啊，又要浪费我宝贵的时间。”她内心怨念很重，脸上却挂满笑容。
她在班里总是保持着这一类型的神情，微笑挂面，表现出的样子总是亲和的。
方馨离开了座位，走在通向办公室的道上，脚步特意放慢了些。
陈泽琪加快了步伐，不一会儿就走到了她的身旁，用左手挠了挠自己的头，无奈笑道：“没事的。”
方馨瞥了她一眼，嘴唇向下扬了会，手心冒汗。她知道，有人通风报信，针对陈泽琪。那个人，会是谁呢？她下意识地回忆刚刚班里有几个人不在教室，想到的只有三个人——王峰、蓝青辰、连芸。
王峰的可能性最大，因为他与曾志坚终日寸步不离，每天都喜欢高喊“大哥、大哥，你最好了，你最帅了。”令人心生怨念，那张污浊不堪的脸，脸颊尽是坑坑洼洼的一片，又黑又脏，每天的头都好像洗不干净似的，油起来的头发可以炒两盘菜。
“这个烂人，早就看他不爽了。”方馨心里咒骂道，“自己下面多了块肉了不起什么？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S—H—I—T而已。前段时间我还听到班里面几个很好看的女孩子说自己丑，呵呵，这个世界真是烂透了。”
蓝青辰，班里面存在感很低的男生，性格内向，成绩不错，班里男生的第一，在班里能够排前十，平时最喜欢做的事情是学习。“刚刚出门的话，也许是去上厕所了？”方馨想道。
至于连芸，最不可能的人了。她非常善良，乐于助人，梳着一束马尾辫，笑起来的时候眼睛总是弯弯的，高二没课的时候最喜欢过来找方馨玩了，喜欢和她分享吃过的美食，看过的小说还有各式各样的八卦。“不会是她的。”方馨认为。
通向办公室的走廊上，除了她们四个外，便没人了。白色过道上，周边的教室都很安静，最后一节课马上要开始了。
曾志坚走在她们三的身后，脚步声很沉重，像是没抬起脚拖着走，似是要故意惹人注意。陈泽琪目视前方，准备进办公室。
办公室的门关着，待方馨敲门开门问候三部曲后，她们纷纷站在班主任的面前，等待班主任的盘问。
“曾志坚，你骚扰了吴琳那么多次，这不太好吧？”班主任姓王，是个85后的年轻女人，但平时比较严肃，在高三级里威望极高，因为她的工作能力极强，待人待事特别认真，整治校园不良现象特有一手。
“老师，冤枉啊！”曾志坚哭丧着脸，两个眼睛用力地挤弄，留出了几滴泪，“我和吴琳，只是说说笑而已，我一没骂人二没打人，罪不至此！”
他扭头看向面无表情的陈泽琪，瞪了她一眼，又可怜巴巴看向了班主任：“老师，我被陈泽琪打了，您瞧我这脸多肿，这膝盖多红。”
陈泽琪冷笑道：“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我打的么？”
吴琳看着班主任的脸，有些许害怕，但还是说出了自己想说的话：“老师，曾志坚，他抢了我的笔记本，我一直拿不回来，而且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班主任扫视了眼前的四个人，而后注视着陈泽琪，陈泽琪也看着她。张茗内心忍不住感叹道，这世间居然有这么沉稳的女生，遇到大事可以做到面不改色。要知道，如果学生档案出了问题，升学也会成为一个问题。陈泽琪是她最得意的学生之一，在她教的物理学科总是单科第一，她有悟性，解题方法变化多样，字迹也不似以前教过的学生般潦草难看，字如其人，刚毅整齐。她自是不希望陈泽琪在高考前出这一摊子事。但是，曾志坚身上的伤，看上去也些许的严重，虽然构不成所谓的轻伤。
陈泽琪保持着沉默，眼睛里看不到波澜，她自是无意争论，因为在很多时候，辩论是没有意义的，她有预感，自己不会出事。
曾志坚自是不会示弱，他早就料到陈泽琪那副令人厌恶的嘴脸，他继续低声道：“老师，你可要为我评评理，咱们班里面，不是有监控吗？”
方馨愣住，左脚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表情没有发生变化，脑海里迅速闪过镜头正射后排的监控摄像头，有两个，就在后面墙上的两侧。她忍住心中的怒火，也担忧起了陈泽琪，她害怕班主任找陈泽琪的茬，王茗历来做事都刚正不阿，这是一件好事，但不完全是。
陈泽琪，你该怎么办呢？
天色突然间变暗沉了，浅色窗帘是透光的，却没有光束的痕迹。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看你就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