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神》穆涉湮

2、幻觉萌生于盛夏

　　年纪小的时候，有理由憧憬。待到年纪大，才会明白浪费那么多时间，做的都是白日梦。安分的人原本这么多，和哪一个不可以手牵手。

　　期中考试后大家多少都严肃起来。戴着熊猫眼镜的英语老师教育我们说，初二之后，不是成绩跑上来就是滑下去，从来没有骑墙派。闹了一阵子隔壁班男生离家出走，事情终归是不了了之。大人们抱怨现在的学生无病呻吟不知道脑子里想些什么。学生们个个感觉水深火热痛不欲生。
　　祝福偶尔会抱怨功课繁重，但是十五六的面庞，总是那么晶莹剔透。那次老师让写短文形容同学，然后让大家猜是谁。我写的便是她，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难得温吞的陶小桃同学描写一个人所谓“如水似冰”，但我们班似乎完全没有这么冰清玉洁清高孤傲的女生，所以因为描述不确切她得了历史上唯一一个不及格。
　　曾经我以为我们会永远埋头去解那些变态的习题。除此以外不用思考什么大义。
　　我们这里，春天非常短。从布谷鸟开始叫，到杨絮开始飘，到几场雨后浓烈的夏天才有的绿颜色和坏天气，可能只间隔短短几周。就好像自我看见那操场旁边教室后的两个人，到祝福突然顶着的有点年少故作深沉冷漠的面庞。
　　同学私下的气氛里谣传着各种各样的信息类的笑话。那个时候我们只是自以为善意的去关注有些禁忌意味的暧昧不清的事件，却似乎从没有意识到这些都缘自于主人公吸引人的天生体质。流传的若干个版本里，一个是陌生的女人拉着祝福的手走进教务主任办公室，目击者神气活现的描述着那女人穿黑色短裙白衬衣，背着细带子的坤包。头发蓬松漂亮。还有个版本是一直来给祝福开家长会的她的堂哥和教务主任在窗户大开的办公室里僵峙了很长时间，直到教务主任叹气。

　　后来在走廊碰到美少年，寇于非常平静地与我们擦肩而过，康更生是隔壁班的女生，总和我同路。她气不过突然走回去到他面前，却笑着：“你们班的卷子怎么还没交呢？”她是生物课的年级代表，寇于是我们班的代表。模糊听到他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似的说：“……哦，我们班有一个组还没有收齐，说好了下午送你那的。”
　　康更生似乎暧昧的哼了一声，我看到她垂下眼睛似笑非笑：“哎，寇于，是吧？——听说你要转学呢。”
　　走廊里有些安静，这种消息我无缘听说过。所以惊愕的回头去看祝福，她早就不在乎我们这班人磨洋工走路太慢，早已经走到尽头的楼梯口了。
　　寇于似乎想要回过头看一眼，偏了偏脑袋而已，也笑了：“是。”我看到祝福走下旋转楼梯，渐渐看不到身影。
　　康更生笑得似乎更开心，扬了下巴问他：“她知道不？”没有听到对方的回答，我们都有些惊讶的看过他闪过康更生的身子，手插在裤袋里走进班里。
　　康更生撇撇嘴，走回我面前：“走吧，去买酸奶去。”若无其事的样子。走了几级楼梯，她突然开口：“寇于的家长上个礼拜就来见教务主任了，过几天手续就全部办完了。祝福这傻子还指着等呢，你说奇怪不奇怪？美女也有傻的呢。”
　　康更生戴着黑框眼镜，是个很神秘的人，在别人面前行为神情都甚至有些怯懦和呆滞，个子抽得比较高却又佝着背，很单薄。但是八卦消息却非常灵通，大约因为是教务主任高徒的缘故，所以有高层的消息来源。按理说她在学校这个畏缩样子一定很多人找茬，但是奇异的是没什么人对她有印象。她妈妈和我婶子是麻将桌的铁杆牌搭子，她妈妈矮胖爱笑，常合不拢嘴，张口便是：“我家自力如何如何”，自力是她哥哥，在我们最好的丰神高中念，成绩好的要到天上去。
　　“去北第中学看过球赛没？”她在球场前面吸着酸奶问我。
　　“没有，我只知道球在滚可是不知道球为什么滚咧。”我老实地回答道。
　　康更生看着眼前的比赛呵呵笑了起来，不知道是因为听到我的话还是看到某个很搞笑的传球失误场面。

　　果然没有过够一个礼拜，寇于的那张课桌就已经空下来。记得最后见到他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神色，走过祝福的座位时似乎也没有怎么停留。

　　期中考试的煎熬过后，康更生带着我们几个去北第中学看比赛。她爹爹是北第体育老师，所以摸得无比熟。祝福光速发展成为最铁杆的北第各种球迷。北第中学是市里一所非常有名的和尚学校，前身似乎是个体育学校后来有什么部队招生的培养班，还曾经有什么职业培训部之类的，久而久之报考这个学校的都是五大三粗的男生，女生在听说这个学校只有五楼和办公室三楼俩女厕所后奔走相告仓惶逃跑不填这个志愿，后来虽然继任的校长修了美丽干净的长排女厕所也不过造福了校园商店里的大妈。校长咬手帕饮泣不晓得多少次。哀叹。
　　因为这么个历史的缘故，所以运动场地那是除了丰神和自崖两个高中外鼎鼎大名的，而且放学后对外开放。完全是学生私下交流的五星级美好场所。
　　有一次我们在北第中学看完篮球赛，兴致勃勃地走在学校外面的居民小巷里，打算抄近路搭公交车回家。天色是黄昏最后的昏黄，小巷里分岔街口的台阶上蹲着几个少年在分烟抽，红光亮了又灭，隐隐看见一个少年的脸，他微眯着眼睛，表情很淡，穿着白衬衣，胳膊长长地搭在膝盖上，头发不长，很顺的贴着额头，可是望向他的那一瞬我们都困惑了，说不清他有什么魔力，但让人心里面都紧张起来。
　　祝福拽拽我的衣服，催促我快些走，可是眼睛还是止不住地瞥向他。当我们快步走出小巷，夜幕已经降临下来，她长长吐口气，叹息似地说：“好可怕的一个人呢，让人都透不过气来了。”
　　我觉得她形容的并不够准确。那个少年并没有强烈的气焰，但却有很强的存在感。那是一种与媚惑力不同的冷冽的魔力，让我从此相信北第中学的男生们都有这种笑闹之下的残忍而又冰冷的、果决的态度和坚毅刚强的意志。
　　路过的车灯照亮祝福苹果一样的面庞，她的眼睛里停滞着很多模糊的迷惑。

　　其实在这个后来我才充分回忆意识到祝福的艰难的、初二这一年里，有一个名字是印记。学校里要开团体舞大赛，下楼集合时路过底楼层高年级教室，她抽空指着教室里一个人，有些神秘的问我们：“哪，他就是高邑，是不是很好看很好看？”她指的那个男生五官明朗，神情柔和，在角落里做题的模样。
　　我一直都相信，美女都是有秘密的，和她们的年龄大小都没有关系。在寇于转学后的日子里我们认识了这个高出一个年级的温和男生。祝福提到他的口气都很稀松平常，有的时候甚至在恶作剧一样躲着高邑。经过二年级大家都不清楚谜底的转学事件，老师们对祝福尽管一如平常，但是同学们的眼神却多了很多探究的暧昧。她却始终都微笑的样子。

　　很多时候我偶尔回想，都会很佩服她以及高邑的镇定自若。
　　祝福的家在郊区，每天我们结伴走时，都和她以及高邑说拜拜，那个时候还没有安排夜自习，放学很久的道路上阳光柔和路人稀疏，高邑帮忙提着她的书包，微笑着和我们挥别。
　　有时候康更生会请我和陶小桃吃冰淇淋，大家说说笑笑，在逛完文具店后各自回家。美女的圈子和世界我们一直不大理解，好在可以自得其乐。陶小桃困惑着问康更生怎么这么大方呢，她就推推镜框咧嘴笑：“因为喜欢你喽～！”陶小桃就温吞吞的傻笑。
　　在那个漫长的接近夏天的时间里，我们经常还是人云亦云地去北第看球。他们学校升学率很低，但是人都很健壮。运动的时候让人觉得年纪轻还是很美好的一件事。那个时候我们或多或少都觉得寇于这个名字已经过去，而美女祝福和高邑那温和的轻飘着的和睦相处很舒服。很多时候，这些真的都只是夏天要到来时夏季风刮来的幻觉而已呢。

作者有话说

　　是很长的一个臭故事，所以人物出来多了一些，我尽力写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