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以置信的夏天》费荔

3、〇三

　　她背着色块斑斓的布包，耳鬓短发轻翘，像果冻那样在猫眼里变形，波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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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亮的星期六，夏存捏着包带站在明亮的长廊里。

　　姜颂站在门内看她，她站在门外看姜颂。他们对视，似乎很长一段时间没讲话。

　　其间夏存在像夏洛克·福尔摩斯那样思考，演绎从她按响门铃起姜颂在屋子里的一切动作，从而推断出他是个有点包袱的美少年。
　　否则，他怎么会面容清爽衣着整齐地站在她面前呢，明明她从家出发时他还没有起床。再说他看起来一点也不惊讶，明明一个对他来说完全陌生的女孩刚敲开他的房门。所以，在他开门前，他一定透过门铃看见她，还为此整理了形象。

　　果然，他不像那些短头发的丑男孩。

　　“我叫夏存，存在的存。”

　　夏存的声音拦截了时间的静谧流逝，事实上，她的整段漫长推理只用时五秒钟。

　　姜颂同样从上一段时空里回神，眨了眨眼，回应道：“姜颂。”

　　“我知道。”

　　“嗯……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他这样问道。夏存一只手松开了包带，探进永远敞开的包口，从包里取出盒苹果汁递出，并伴随着一句同样是事先准备好的开场白：“你看起来好像有些孤单，我可以做你的朋友吗？”

　　绿色包装盒上印着颗孤单的红苹果，姜颂看着苹果汁，顿了顿才回答她：“我不孤单。”

　　夏存紧盯他的眼睛，忍不住要眨眼的瞬间，她带着没有送出的苹果汁转身走向电梯。

　　“但是——”

　　她听见一个了不起的转折词和停顿，于是又回过身。

　　少年像先前那样看着她，口吻温煦，缓慢：“可以做朋友……”

　　夏存原本气鼓鼓的心跳以另一种形式猛跳，但她像是不知道该怎样做出表情，只是像踩着鼓点走路的机器人那样，重新走回少年身前递出那盒苹果汁。

　　“谢谢。”

　　姜颂答谢，完成了苹果汁的交接，夏存则再次攀攥住包带。
　　她盯着她的新朋友看，她应该问他这个星期六的安排，但一种突如其来的阻力横在空气中，也许是水压一样的东西，阻挠她张开嘴巴。

　　“唔，要进来坐会儿吗？”

　　是姜颂冲退阻力，他向门的一侧退半步，让出玄关。

　　夏存的视线转移到屋内，在畅通的空气里不假思索地踱进门内，最终停在玄关可以看见客厅的位置。

　　窗明几净——
　　屋子里的装潢和陈设让夏存想起这个成语来，她尝试再在脑海中寻觅出一个反义词来形容她和夏蓝的住处，但词汇量贫瘠。

　　夏蓝宣称她是个极繁主义者，那些层层叠叠的地毯、无处不在的抱枕和布偶是「Home Sweet Home」的象征，而不是专门用来吸食灰尘和制造隐患的存在。

　　夏存在极短的时间内意识到也许不会有她带着灭火器来拯救姜颂的那一天，因为并不是所有人的家都具备良好的火灾隐患条件。
　　难怪李岁会送夏蓝灭火器做礼物，他真是个有职业操守的人民卫士。

　　终于，她收回思绪发出认真的赞叹：“你家好干净。”

　　姜颂仍站在原处，一面将门轻轻关上，一面回应：“刚住进来不久，没有太多东西。”

　　夏存垂眼看向脚上的帆布鞋，虽然想不起她什么时候被人埋进了泥地里，但她的鞋的确像是不久前才从泥潭里捞出来。
　　为什么出门前不换一双干净的鞋呢？她问自己。

　　姜颂似乎也接收到她释放出的信号，又说道：“没关系，会有阿姨来打扫的。”

　　夏存扭头看他，他却转看客厅的方向，用手里的苹果汁做出指引的姿势：“请随意。”

　　夏存短暂思考了一瞬，接着郑重其事地“嗯”了声，以一种被信任的姿态迈向客厅。

　　牛皮棕的沙发空荡得令人难以置信，茶几上也只孤零零放着一盒纸巾、一排巧克力、一台游戏手柄以及一只钴蓝色空花瓶，一旁的垃圾桶长得有些像机器人Eva。
　　沙发两侧是一盆鸭脚木和一盏落地台灯，夏存好奇地走去那盏灯下。
　　她想，夏蓝应该看见这盏灯，这样她也会买一盏相同的灯带回家里。

　　想到这里，她转头看去落地窗外，反侦察般找到她家的窗户，第一次发现那只靠坐在客厅窗边的熊是那样显眼。从这里还能看见她卧室的窗户，阳光照亮那儿的珠帘，她想从那里偷窥姜颂，但还没有准备好望远镜。

　　水哗啦啦地流，夏存后退至相反的方向，磨砂玻璃门阻隔了她投注向厨房的视线，是姜颂让水声流动。

　　几分钟后，他端着果盘出现在客厅。

　　“家里只有苹果和巧克力。”
　　他将盛着苹果片的果盘放到巧克力旁，像个家徒四壁者那样向客人表示招待不周。

　　夏存则想起什么，手再次探进布包。
　　她摸出包抹茶味的夹心饼干，又摸出两颗还热乎的水煮蛋放到茶几上。

　　姜颂难以置信地看向那个色块斑斓的拼布包，好像看见什么百宝袋。夏存这时终于朝他做出个表情，几乎是有些骄傲地翘起嘴角。

　　尽管显得莫名其妙，但女孩和男孩围着茶几吃起了早餐。
　　姜颂从来没有用这样的姿势吃过早餐，但当夏存习以为常地跪下时，他没能问出为什么，只是跟随她一起跪到茶几旁。

　　夏存吃下两块苹果，问正在敲鸡蛋的姜颂：“你很喜欢苹果吗？”

　　沙发背后的墙上挂着幅色彩浓郁的油画，画上是一篮子彩色苹果，她因此发问。姜颂不知为何奇异地红了耳朵，不过神色仍然从容，向她承认了这个事实。

　　他喜欢苹果。他反问她：“你呢？”

　　夏存也点点头，然后近似无厘头地说起：“我还喜欢小羊肖恩。”

　　“啊？”

　　突兀的回答显然使姜颂感到诧异，夏存向他解释：“一部粘土动画片。”

　　“我知道……以前看过。”

　　“那《超级无敌掌门狗》呢，你有看过吗？”

　　“唔，没有。”

　　“Gromit是只很可靠的狗，和小羊肖恩一样可靠。”

　　她大约是在向他介绍一只动画狗，虽然他不明白话题是怎样转变过来的，但还是尽力地接住话题，问她：“你喜欢那些可靠的角色？”

　　夏存叉起一块苹果，思索一下，给出宣言式地回答：“嗯！我想做个可靠的人。”
　　她说完将苹果送进嘴里。

　　姜颂捏着敲到一半的鸡蛋，有些愣地望着女孩。

　　说不清是奇怪还是奇妙，但眼下的场景像极了周六早晨的一场幻梦。
　　他吃下像梦一样的女孩带来的鸡蛋，没有奇异的事发生。

　　也许电话来得不是时候，但现实如此，他必须回卧室接通电话。夏存仍吃着苹果，听他的声音模糊地穿过挂着油画的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