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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退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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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正握着赵清晏留下的纸条赶到杨家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面。他强忍心中悲恸,走到杨草的尸身前,端端正正行了一礼,随后依着纸条中所言,选了一处有山有水、阳光洒满之地,将杨草和《秦娘子传》葬在一处。
皇宫中,李嫣也得知了消息。她猛的站起身:“死了?”
“是。”侍女伏晴恭敬俯身:“严正和他那个义子选了一处好地方,正在将杨草好生安葬。”
“她也配。”李嫣摔碎手中茶杯,眉目间满是厉色:“一个低贱民女,竟能如此坏我大事。传我令,将她从棺中挖出,除去衣物,开膛破肚,暴尸荒野!”
“我要让她,死无葬身,做一个永不能入轮回的孤魂野鬼!”
“还有那个严正,”李嫣冷笑一声:“不过一个刑部主事,芝麻大的官职,竟也敢和我抗衡。”
“寻个时机,杀了吧。”
“是。”伏晴俯身,领命而去。
同一时间,质子殿。
厉风越坐在寝殿正中,案前茶几上摆着一壶好酒。有风吹过,不过数根的烛火随风摇动,明暗不定。
“公子。”明睿走上前,犹豫一瞬,还是低头禀报:“阁中传来消息,杨姑娘...死了。”
厉风越的手一顿,端着酒碗的手停在半空。片刻之后,厉风越将碗中酒液洒在地上,声音淡淡:“可惜了。”
明睿没敢抬头,继续禀报:“严正和严无锋正在安葬杨姑娘,嫣公主得知消息,正在派人赶去,要将杨姑娘从棺中挖出,开膛破肚,暴尸...荒野。”
厉风越慢条斯理的给自己又倒了一碗酒,轻呵一声:“这位大盛国的嫡公主,也是时候该敲打敲打了。”
“去,派人护着杨草的墓。李嫣的人,去一批,杀一批。我倒要看看,她能撑几轮。记得抹去我阁之人的痕迹,就让这位想坐拥天下的嫣公主,猜去吧。”
“是。”明睿领命。抬眼间偷偷看了眼厉风越的神色,他脸上依然是不辨喜怒的漠然。那句“公子节哀”在口中滚了几滚,终是被明睿咽了下去。他安静退出殿外,传令而去。
厉风越坐在殿中,烛火憧憧,明暗交替间,厉风越又想到了当时杨草的那句话:“人情欠了,怕是还不了。”
“看来你早就知道了。”
厉风越垂下眼睫,仰头,一饮而尽碗中酒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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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儿,双儿?你哥在家吗?”
赵清晏迷迷糊糊恢复意识时,听到的就是这么一句话。
她抬起头,只觉得日头晒的离谱,手上也黏黏的。低头一看,满手都是黑乎乎的泥巴,还粘着几根凌乱的杂草。正想找个地方清洁一下,面前之人不耐烦的又问了一句:“你哥哥和爹娘在家吗?”
赵清晏抬起头,和她现在的身形相比,眼前之人高的她得仰着脖子才能看清。她眨眨眼,还没想好怎么说,一道奶声奶气的声音忽然在她脑中响起:“在的,哥哥和阿娘都在家的,阿爹去别人家做工了。”
赵清晏猛然一惊,然后又强逼自己放松下来,小心翼翼的在心里问:“你是...?”
“我是双儿啊。”桑无双乖巧的回答:“姐姐,我见过你。”
赵清晏一边照着桑无双的话回答眼前的人,一边在心里捋清了自己这种附身的状态——附到别人身上,但是那人的意识依然存在。
上一次的杨草因为已经死亡,所以才会以魂灵姿态游荡在身体周围;这次的小姑娘则是直接存在于体内。
一边在心里绞尽脑汁的想自己什么时候见过一个小姑娘:“见过我,什么时候?”
“前几日在集市上,你在给一个小姐姐买小狗糖人。”
“不过好奇怪,那个小姐姐和姐姐你的身体长的一模一样。”
“你能...看见她?”赵清晏这下是真真实实的惊讶了,杨草那种魂灵状态,桑无双怎会看到?
“双儿从小就能看到!”桑无双骄傲的回道,不过下一秒声音又小起来:“不过爹娘和哥哥不让我告诉别人,姐姐你不要对别人说哦。”
“那你怎么还敢告诉我?”赵清晏一边逗着小孩子,一边看着前面步伐匆匆的几人,眉心微皱:“那几人是谁?”
“那是王家姐姐和她的爹娘,王家姐姐快要和哥哥成亲了。”桑无双闷闷不乐:“不过我不喜欢她们家人,不想让哥哥和他们成亲。”
“我喜欢姐姐你,所以敢告诉你。”
成亲?
赵清晏回想刚才几人不耐烦的神色,和现在完全不顾四五岁孩子的短腿,只顾大步前行的步伐,如此不重视对方幼妹,这婚事...怕是成不了。
桑无双还想和赵清晏说什么,不过看着近在咫尺的家门,又闭上了嘴,好奇的呆在自己的身体里,看王家人趾高气扬的一推院门,走进桑家。
一路走来,赵清晏观察过周围的行人和住舍,饶是对这具身体的家况有所准备,真正到了桑家时还是不免惊讶。小小的院落,又窄又矮的房屋,还有若隐若现的苦涩草药味,整个环境都显得逼仄畏缩。
可偏偏院中野花却开的极好,唯一的一只母鸡也在欢快的咯咯叫,生机勃勃的,似乎与眼前的贫穷沉默不太相称。
“桑家嫂嫂!”王富财穿一身崭新的绸缎衣服,一进院门就高声叫嚷,他身边跟着同样新衣的妻子和一脸骄傲的女儿王娅。
“原来是富财啊。”一阵轻微的咳嗽声后,一道穿着粗布麻衣的纤细身影缓缓从房中走出。来人穿一身简单衣物,头顶盘着最常见的发髻,可就是这么一身简单的打扮,王富财三人的嚣张气焰却瞬时熄灭了不少。
“我当是谁,横冲直撞的。”桑连氏微微一笑,站在昏暗低矮的房屋前,周身气质却淡然自若:“今日来的这么整齐,怎么,有急事?”
“桑家嫂嫂。”王富财讪讪笑了一声,低头拱了拱手,随后从怀中掏出一张纸,神情有一丝难堪,却也带着遮掩不住的骄傲:“说来惭愧,今日前来,实是为了景同和娅儿的婚事。三年前两家结亲,可这三年...景同屡试不中,我自知景同心怀丘壑,可女孩子耽误不起啊。”
“所以今日前来,实是想着这二人婚事,不如就此作罢了吧。”
连丘若没有接,眉眼轻扫了王富财三人面上神情,声音淡淡:“王掌柜应该知道,五日后就是景同考试的日子。”
“是,”王富财应了一声,一抹轻蔑一闪而逝:“本不该选这个日子来扰乱孩子心绪,毕竟前两年都没有考上,今年至关重要,可两个孩子的确无缘无份,还是散了吧。”
“若我所记不错,三年前王掌柜身无分文想要行商时,是我家借了你十两银子,才让你开立了你的悠远茶楼。”
王富财脸沉了沉,勉强扯出一抹笑:“嫂嫂大恩。”
“同样是三年前,我儿一首文章传扬村中时,王掌柜亲自上门想要将女儿嫁于景同。被我家婉拒后的第二日,王娅就失足落入水中,被恰好经过的景同相救。”
“救上来之后,也是你们家,说女子清白为最大,我儿救了你女儿,自当娶她,否则她会无颜活下去,不如不救。”
王富财此时再敷衍不出笑意,他沉着脸,敷衍的看着连丘若:“桑家大恩。”
连丘若轻呵一声,秋水般的明眸平静的看着王富财三人,口中话继续:“一年前,王掌柜家中房屋破损,以亲家身份来请我相公前去修补,我相公去了,却不幸从梯子上摔落。是王掌柜和王夫人您二位,说两家即将变为一家,无需计较许多,只草草敷了草药,就将我相公送了回来。”
“我相公从此落下病根,到现在还没彻底根治,医药费高昂,迫于生计,我家将原先的大房变卖,换成如今的房屋。”
连丘若从房前走下,一步步走到王富财身前:“这桩桩件件,我可有说错?”
“自是...无错。”王富财捏了捏手中的纸,脸色难看。
“而如今,在我儿即将考试、正需静心之时,”连丘若扫了眼三人身上的新衣,眉目嘲讽:“王大人却背弃两家原先的婚约,在还未解除契约之时,就将王娅又许了出去。此番举动,背信弃义四个字,还是轻了。”
“连丘若你说什么胡话!”王富贵的妻子按捺不住,大声嚷嚷着冲出来:“不过就是退个婚,你竟然空口白牙污蔑我女儿清白!”
“本来以为你儿子能考上个功名,没成想是个没出息的,考了三年都没考上,就这还想着与我家结亲?我呸!”王赵氏叉着腰狠狠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今天就我们三个来退亲是给你们面子,要是大张旗鼓的把这婚事退了,丢的还不是你们家的脸。”
“三年都没有考上,要是我,早就自知惭愧主动退婚了,哪成想你家这么不要脸...啊——”
王赵氏话还没说完,一大把泥巴突然被扔到脸上,糊了一脸,尖叫出声的瞬间有泥巴顺着嘴流进去,腥涩味搅的她干呕一声,弯着腰连连作呕,泪水不受控制的留下来。
而她身前,赵清晏笑眯眯的站在连丘若身旁,一边擦着手中的泥巴一边看着王家三人,笑的一脸无辜。
桑无双在脑中疯狂给赵清晏鼓掌:“姐姐好棒!再给她扔点泥巴,全扔过去!”
王赵氏狼狈的用袖子擦掉脸上的泥,扶着腰,颤巍巍的指着赵清晏:“臭丫头,看我不...”
“王娅怀了孩子。”
连丘若平平静静的几个字,却如一道炸雷,震的院中几人忽然都安静下来。
王赵氏的动作僵在原地,手还指着赵清晏,脸上没擦干净的泥巴混着汗水,“吧嗒”一声落到手腕上,惊的她身体一颤,抬头惊恐的看着连丘若。
连丘若却没有再说什么,微微一笑,低头看向赵清晏,拿起一方手帕温柔的为赵清晏擦手上的泥巴:“双儿乖,进屋去,阿娘一会儿就进去。”
“我不。”赵清晏摇摇头:“双儿在,万一他们再欺负阿娘,双儿可以去找别的叔叔伯伯帮忙。双儿跑的快,声音大。”
女子未婚先孕乃是大事,更何况还是已有婚约在身,这么一桩大丑事被连丘若轻松说破,现在又只有他们几人,赵清晏害怕万一王家三人起了杀心,杀人灭口,她得在一旁护着。
她说自己跑的快,声音大,意思就是告诉王家三人——若他们真敢做什么,她一定会立马将这件事散布的全村都知道。
只不过这话由一个五岁孩子来说实在没有什么威慑力,几人都觉得是孩子心性随便说说,不过到底还是让王富财有了忌惮。他看着赵清晏的小身板——这孩子撒腿跑起来,他们还真追不上。她要是边跑边吆喝,自己家这点事可就是真瞒不住了。
王富财想到这点,硬生生忍住了脸上怒意,他看着连丘若,故作镇定:“桑家嫂嫂说笑了,不过就是退婚,你怎么还开始造谣了呢?我家一个黄花大闺女,岂能被你如此中伤!”
连丘若轻呵一声,似笑非笑:“王掌柜莫不是忘了,我娘是干什么的?虽然不曾学到皮毛,不过耳濡目染之下,有或是没有,还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
连丘若的母亲,村中有名的妇人能手,于妇人怀孕生子之事最是精通。
想到这一点,王富财立马变了脸色。他陪着笑朝连丘若作了一揖:“嫂子莫要说笑,女儿家清白最是重要,嫂子这话要是传出去,是要生生逼死我家姑娘。”
“您家家风清正淳朴,最是善良不过,可做不出这种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