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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炭火之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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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肃静!”惊堂木一声断喝,堂前堂下立时一片寂静。京兆尹王飞捷看着递上来的状纸,面色一片阴沉。
“堂下...严正?”王飞捷眯着眼睛,打量着堂前站的笔挺的严正。
严正有官身,见官无需下跪,此刻站的笔直,声音沉厚:“正是下官。”
“无耻!”王飞捷突然一拍惊堂木,口中的话如鞭炮般噼里啪啦甩出来:“你前两日拿着手续不全的条子去户部批钱,可怜刘尚书不过遵规行事,告知你将手续补足再来,你竟因此怀恨在心,不惜污蔑陷害刘尚书。来人——”他将状纸一撕,根本不给众人反应的时间,高声呼来左右:“将这等贼人给我压下去,待我亲自秉明圣上!”
围观众人被这事态发展弄的一懵,正犹疑间,几声议论从四处响起:“怪不得,我就听说前几日严主事气冲冲的回家,还扬言一定会报复。”
“哎呀,知人知面不知心,他胆子也太大了,竟然敢污蔑那么大的官。”
“我小舅子和这姓严的在一处办事,听说他平日就心胸狭窄,睚眦必报。”
“竟然如此,我们还被他骗了,以为他有多大冤屈。”
“这种人竟然狠心拿自己的女儿当幌子,真是恶毒!”
......
此时围观百姓正是犹豫好奇,这几道言之凿凿的议论,像是直接为这件事定了论,转眼间一桩杀人案就轻松被扭转成了陷害案,原告成了心胸狭窄的恶人,被告成了遵规守纪的典范。
而赵清晏耳边,一道大笑声突然响起。奚子源面无表情的在心中长笑:“哈哈哈哈,我突然想起来,这个王飞捷可是刘信全的远方亲戚,他族中的堂庶妹是刘家偏远一支的侄媳妇。他能当上这个京兆尹,当年可少不了刘信全从中斡旋。”
“告状告到他这里,哈哈哈,这和跑到刘信全面前让刘信全自己抓自己有什么区别。”
“不过他这样的处事方式也是妙啊。不行,我得好好想一想怎么把这件事宣扬出去,当个种子埋在那些百姓心里。大盛有这样是非颠倒公然相护的官,何愁不亡啊,哪里还用我费心。”
“至于那几个人...”他看向正义正言辞肯定王飞捷言论的几人,赵清晏也将目光移过去,不用奚子源说,赵清晏也在人群中看见了熟悉的面孔——李嫣手下私卫。
“好计谋,好手段。”奚子源心中赞叹:“这个李嫣公主,脑子看来还是能用的。”
说完他抬脚欲走,这场闹剧看到现在,已经无需他担心。然而就在他转身的一刹那,两道声音一前一后响起:“且慢!”
“大人且慢!”
赵清晏看向和自己一同说话的男人,是肯定的说必须一报还一报的那个男人,他也在看向赵清晏。赵清晏微一点头,拂开人群,迎着王飞捷几乎要吃人的目光,声音清亮:“草民杨草,作证严主事所告不虚。非诬陷,乃实证。”
严无锋紧随其后,砰的一声跪在地上:“草民严无锋,作证严主事所言不虚。”
赵清晏看着严无锋跪的干脆利落,再看向王飞捷的目光,犹豫了一瞬,也从善如流的跪在了严无锋旁边。
“好,好!”王飞捷几乎要气笑了,先看向严无锋:“你姓严?和严正是什么关系?”
严无锋端端正正磕了一个头,声音沙哑,一字一句,像在敬告天地神人:“我,严云竹之未婚夫。阿竹死后,得严大人收为义子,随姓为严,取名无锋。”
“王大人,”严无锋再次叩首:“草民以严云竹未亡人的身份,状告户部尚书刘信全,虐杀我妻,无视法纪。求大人明察。”
“也就是说,你和严正是父子关系了?”王飞捷面无表情看向严无锋,声音微冷:“亲属关系所做证词,如何算数?”
“大人,民女杨草,”赵清晏看向王飞捷,目光清亮,不避不让:“与刘尚书无怨,与严主事无亲,请问大人,民女之状词,可否算数?”
四周突然安静。
无数目光落在赵清晏瘦削又挺直的脊背上,转了几转,又看向端坐上堂的王飞捷。
他的面色已经控制不住的难看起来。
“哦?你说,你要状告当朝户部尚书?那么本官问你,你可有官身?”
“没有。”赵清晏回答。
“那你可知,按照本朝法纪,以民告官者,要先受相应惩措。来人——”王飞捷一拍惊堂木:“给本官将——”
“我知道。”未等他把话说完,赵清晏直接开口堵住了他后面的话。她站起身,声音沉静:“以民告官者,男子杖三十,女子炭火赤足十。大人,请。”
她的声音过于平静,姿态又过于从容,饶是王飞捷都不禁愣了一愣。赵清晏没有再看他,起身走到堂外庭院中,左侧一处标有一个红色印记,是炭火赤足之刑的起点。赵清晏站到那里,褪下鞋袜,随后抬头遥遥看向王飞捷。
是一种无声的催促。
更是悍然的宣誓。
王飞捷心中一凛,不知为何起了几分惧意,他摇摇头,甩去这莫名的情绪,随后一指赵清晏,声音狠厉:“来人,上刑!”
四周皆静。赵清晏平静的看着几个官差端上一桶烧的正旺的炭火,均匀而迅速的倒于地上。炭火吸着微风,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人群中响起几声不忍的议论。
严正看着燃的正旺的炭火,不忍的看向杨草:“杨姑娘...”
“严大人,我不只为云竹姑娘。”赵清晏截住了他的话,声音不大,却似含着万钧之力,目光平和:“更为这朗朗乾坤,王法公道。”
说完她抬脚欲踩,身后传来几声“嘶”声:“这么旺的炭火,这么长的路,走下来这双脚要废了吧。”
“就算不废也是要留下好大的疤的,还是个姑娘家呢,唉。”
赵清晏忽然有一瞬间的犹豫:多痛的刑她都无所谓,战场上受伤落疤也是常事,可这不是她的身体...她属于一个安静乖巧,自幼被无数规矩捆缚的小姑娘。
杨草会不会介意?
只这一瞬间犹豫,身后突然吹起一股温柔的风。如一双手,温柔而有力的推了赵清晏一下。
是无声的肯定。
赵清晏的脚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