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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京城来信 ...


  •   苍穹王朝,文武七年五月初十。淮南东路,扬州。
      此时的天下在历经了七十余年的战乱之后,重归平静。
      是日,春风拂面,杨柳依依。
      扬州城分为子城和罗城,最初只有子城,里面只有衙署,罗城是后来扩建的,里面除了零星的驻军,大部分都是里坊,大运河分出的官河贯穿其中。这里商贾云集,繁华程度不说冠绝东南,也是两淮最盛。
      位于城中心的广济桥,两个年方二九的女子立于桥上,迎着春风,看乌蓬鱼贯,人流熙攘。
      欧阳练心中不免感慨,这扬州罗城是自己从小长大的地方,过几天自己就要离开了。
      一年前,欧阳练殿试高中探花。作为女子应试,此等成绩足以傲然天下。然而祖父的去世,让她不得不回乡守孝。吏部奏请圣上酌情,让她一年守孝,期满即刻赴京,到阁部领命。
      对于即将去往的燕城,欧阳练说不上陌生。毕竟在大比之年,在那里待了数月。只不过,此次赴燕城,还有另一目的。那就是和一个人成婚。
      一个女人,而且还是一个不一般的女人。
      这是欧阳练祖父的遗命。
      欧阳家和那一家有过命的交情。
      故而决定,两家的即将出生的孩子,不管是男是女都结为婚姻。
      巧合的是,这两家出生的两个孩子都是女孩。
      婚姻对于欧阳练来说,已经不可避免了,在她自己的心里是这样的想的。
      尽管那一切都是未知的。
      有了功名的欧阳练自然不能随意穿着,一身米汤娇颜色的锦缎圆领袍穿在身上,让她整个人感觉更加挺拔。而她身边的女子则穿着黄丹色的诃子裙,高梳云髻。这个女子姓楚,名叫楚月然,是和欧阳练一起长大的好朋友。楚家和欧阳家都是扬州不算小富户。只不过欧阳练的父亲欧阳远志是盐商,楚月然的父亲楚境辞是丝绸商。并且两家都是有官职和差遣的官商。
      “阿练,过几天你就要去燕城了,你我就见不到了。”
      “是啊,不过如果我外放地方的话,还是有机会见面的。”
      “就算是外放,也不可能回扬州啊,本地人不可以在本地为官的。”
      “听朝廷的安排就是了,有些事情也决定不了。”
      “你们家其实也算是皇家的外戚吧,欧阳叔父在朝中也是有些关系,请……请他去说情总不是难事吧?”
      听闻此言,欧阳练略显正色道:“月然,这种话以后要慎提起。女子应试,还高中探花,这以后要受多少非议,我现在都不敢想。为官之事,更要谨慎。何况三人成虎,人言可畏,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本想为官一任,有一番作为。不想因为这些,毁了自己的前程。”
      楚月然听欧阳练这样说,心里更加不是滋味:“我知道你的不容易,要不就不做这个官了……”
      话还没说完,欧阳练就打断她了:“我知道你的意思,可是如果我不想做这个官,我何必去应试呢?走一步看一步吧。”
      “哎,那你的婚事呢?是不是准备一到燕城就成婚呢?”
      “总要先见一面,长辈之间定下的婚约,我是要遵守的。”
      “听说她好像大你十五岁?”
      “是啊。”
      “可这是你一辈子的幸福啊,不能这么草率。”
      “君命不可逆,祖命不可违。”
      欧阳练的语气倒是十分坚定。
      “文贤皇后与我家有恩,母亲和她又是刎颈之交。哪怕是为了这个恩情,我也要去。”
      文贤皇后就是先皇的嫡妻欧阳皇后,当今天子的生母,已经故去多年。
      “那你兄长呢?让他去做驸马不可以么?”
      “大哥早已订婚,也是宗室之女。而且,皇室对于我的婚约似乎没有可以商量的余地。”
      “那就没有什么办法了。”
      楚月然也有些无奈。
      看似欧阳练走了一条不一样的路,其实这条路比起楚月然自己将来嫁为人妇可能更加艰难。
      “阿练,此去燕城你多保重。就怕到时候你官高爵显,就会忘了我。”
      “傻瓜,怎么会呢?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会忘了你的。”
      说罢,两个人沿着河岸闲逛。
      没走多远,一个声音从附近传来。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欧阳家的探花女啊。”
      这话里的语气带着十二分的阴阳怪气。
      一个四十多岁的丰腴妇人身边跟着一男一女,就站在欧阳练和楚月然的身后。
      没等欧阳练说话,妇人身旁的男子说道:“这圆领袍服都穿上了,是不是准备入京为官了?这女子为官,亘古罕有。如此不修女德之事,你也做的出来。”
      其实这种话欧阳练听得太多了,不过眼前的这个妇人显然是特意来羞辱她的。
      欧阳练没有去反驳而是一礼过去:“韩夫人,有礼了。”
      “行了,别在我这里人五人六的。不是我说,你说你考中探花,让让天下男子的脸上都没有光彩,你是何居心?”
      “韩夫人,照您这么说,是不是我朝的圣宗、世祖皇帝……”
      “你!”
      欧阳练的话没说完,韩夫人想反驳也不敢乱说话。毕竟是两位先帝,这个口舌之利她还是不敢争的,只能站在那里运气。
      “欧阳练,你少在这里逞口舌之利,你就是一个不修女德之人!”那男子不想善罢甘休。
      母子二人显然是没打算完。
      欧阳练其实也清楚。这韩家在扬州城中也算有一号。这位韩夫人出身金陵萧氏,也算是名门望族。自己的这个儿子名叫韩天德,字行乾,在扬州也不算是个放荡公子。才学,能力在同龄人里也算出众。去年大比之后放榜,他未得及第。本来这也正常,但是欧阳练却高中探花,这让他根本无法接受。从那时起,只要见到欧阳练,这家伙的嘴就没几句好话。
      楚月然是在看不下去了:“韩天德,你是要准备学泼妇骂街吗!”
      “楚月然,这儿没你事儿,你闪开!”
      这时,韩夫人身边的女子出来劝阻:“哥哥,你就少说两句吧,这大庭广众之下,失了颜面就不好了。”
      这女子是韩天德的妹妹,名叫韩灵儿。人如其名,模样水灵,心思灵巧。她心里清楚自己的兄长心中烦闷,事已至此,几句口舌之争于事无补。
      几个人就在这儿面红耳赤的僵持不下。就在这一会儿的功夫,看热闹的人也围了上来,船上的,桥上的,河对岸的,没有一百也有几十。
      韩夫人这脸上也觉得挂不住了,但是儿子的面子还没有挣到,自己心里的这口气就是不顺,便也跟着儿子在这里胡搅蛮缠。韩灵儿怎么劝都劝不住。
      “都给我住口!”
      这声音如同洪钟一般,喧闹的场面被瞬间压制。有些人耳中甚至觉得有轻微的震动。
      只见一个身材高大的儒冠长者,迈步走来,围观众人纷纷闪开道路。
      韩家母子见此人到来,片语不敢出口,恭恭敬敬闪在一旁。
      欧阳练和楚月然见状急忙上前行礼:“见过韩世伯。”
      来者非是旁人,正是韩天德和韩灵儿的父亲韩煌,字伯焱。韩煌此人出身昌黎韩氏,是进士出身,曾在中书行走。四十多岁的时候致仕回乡,经营百工商贸,在这扬州城中,和欧阳家和楚家一样,举足轻重。
      韩夫人强装镇定地问了句:“官人,您怎么……”
      韩煌喝道:“给我住口!你还好意思问我?你们适才成何体统,真给我丢人!”
      “官人,这欧阳练……”
      “怎么?欧阳高中探花,犯着你什么了!江南世家中,难道没有女子在朝中为官者?我不在这里与你们废话,都给我回家!”
      韩天德还想给自己找回些颜面,结果迎面被父亲瞪了一眼,不敢说话了。
      就这样母子二人愤愤离开,韩灵儿则是冲着欧阳练一笑,笑中透着歉意和尴尬。
      见他们母子三人离开,欧阳练上前言道:“今日无意冒犯伯母和世兄,在此向世伯赔罪。”
      “贤侄,莫要如此。都是我家教不严,让你见笑了。”
      “世伯,世兄高才,小女难及。此番高中,实属确幸。启程之前,我定会过府向伯母和世兄赔罪。”
      “贤侄,言重了。此事就此结束,莫要放在心上。”
      听韩煌这样说,欧阳练便没有再继续,而是转移话题:“尝闻家父言道,世伯曾在中书任职,想必于为官之道,定有心得。小女欲择日过府求教,不知世伯肯赐教否?”
      “贤侄如此谦卑,老夫岂能拒之?”
      “多谢世伯。”
      “贤侄,老夫有事,你我就此别过。”
      “世伯慢走。”
      这二人一番客套,看的旁边的楚月然十分的反胃。
      待韩煌走远,楚月然忍不住道:“你跟他那么客气干什么?分明是他们母子有错在在先,你陪什么礼?”
      “月然,不管怎样,咱们是晚辈,当面驳斥实为不敬。再说,我们也没吃什么亏。父亲和韩世伯交情匪浅,我跟韩天德也是一师之徒,还是要以和为贵嘛。”
      “只怕你的好心换不来他们的好报。”
      “计较那些作甚。”
      “也是,他们要敢找你麻烦,你们家就不给他们盐吃。”
      欧阳练笑了:“好了。时候也不早了,要不要到我家吃饭?”
      “不了,这些时日你事情不少,我就不去叨扰了。”
      “好,那你回去时小心些。”
      “好,就此别过。”
      “就此别过。”
      待欧阳练回到家中,已是正晌午时。因为今天是淮南东路转运使司的车队要出发去燕城。扬州周围的官道,除了一条通往洛阳的是双向车道,其余官道都是单向车道,一旦有大队车马通过,这条道基本就是别想在其他车马行人。由于今天的车队特别的长,扬州罗城中的大部分道路都堵塞了,欧阳练只能绕路。再加上她是步行,那这时间可就长了。
      欧阳练一进门,侍女柳儿急忙迎了上去:“娘子,你可算是回来了。”
      欧阳练有些奇怪,先前都已经告诉母亲,自己只是上街去闲逛,无需带侍女。现在柳儿这般着急所为哪般?
      “什么事,这么急慌慌的?”
      “刚刚京城来人了,你要是再不回来,夫人就该让我去街上找你了!”
      欧阳练一愣:京城来人了?难道是吏部派人来催了?不应该啊,这距离自己到京的日子还早着呢。
      满心迟疑的欧阳练迈步来到正堂。
      父母双亲就在堂上,不过父亲并未坐在正中。
      正中坐着的是一个女人,女人的穿着十分的华贵:头戴插脚幞头,身穿红缎圆领袍,腰扎一条铜鎏金蹀躞带,腰上挂着铜腰牌,证明此人是一个品级最低是六品俸禄的女官。
      欧阳练上前行礼:“父亲,母亲,女儿回来了。”
      欧阳远志不慌不忙的说道:“女儿,这是豫章王府长史景宁大人。”
      豫章王、含山长公主云雨凝是当今皇帝陛下的二妹,她的生母出身低微,被先皇临幸时仅仅是个宫女,因为生育皇长子云洋才得以进嫔位,而且很早就去世了。云洋和云雨霏是由文贤皇后带大的,和当今皇上感情不错。云洋英年早逝,而云雨霏在皇帝的兄弟姐妹中算是十分干练的,也曾带兵上阵。只不过,在欧阳练的记忆中自己的家族与这位殿下并未有多少联系,她府中的长史来此作甚?
      满心疑问的欧阳练并没有失礼,她走上前,一礼过去:“见过长史大人。”
      景宁也立刻还礼:“探花不必多礼。”
      几人落座,欧阳练侧坐在母亲的身旁。
      欧阳远志开口说道:“女儿,自文贤皇后薨逝后,就是豫章王奉命与我联系。长史大人此番受豫章王之命,前来拜望,并且有手书与你。”
      长史景宁从怀中取出绣着两条赭色飞龙的黄色丝绸封套递给欧阳练:“此乃殿下手书,有火漆封印。殿下特意交代,非你本人,不得拆看。”
      欧阳练看了看这个封套,又看了看父亲。
      欧阳远志见此封套,想跪接,却被景宁拦下:“欧阳公,此非圣上手谕,无需跪接。”
      欧阳远志笑道:“长史见谅。女儿,既是殿下手书与你,就自行拆看吧。”
      欧阳练小心翼翼地用随身携带的小刀挑破火漆,封套内的书信是写在高丽纸上。信中写到:
      “欧阳贤妹如晤:去岁得闻汝名列三甲,高中探花,心中甚慰。文贤皇后自汝襁褓之时,定下婚约,至今已一十八载。现汝已及笄,又得高中,婚约之事是否成行,请回信,交由本王府中长史带回。信中详情万不可有旁人知晓,本王长史亦然。”
      见欧阳练阅信完毕,景宁言道:“婚约之事,还请探花回复我家殿下。”
      欧阳练两只眼睛盯着景宁,没有说话。
      欧阳练的母亲欧阳云氏夫人上前搭话:“长史大人,此事事关重大,且容我与女儿商议,可否?”
      景宁言道:“当然可以。”
      “如此甚好,女儿,到我房中来。”
      欧阳夫人领着欧阳练就往后面走。欧阳练看了一眼她的父亲,给父亲递了个眼色。
      欧阳远志心领神会:“大人稍作休息,我去去就来。”
      三人快步来到了后院。欧阳远志叫两个护院把住门口,任谁都不能接近。
      看着女儿紧张的表情,欧阳夫妇有些奇怪。
      “父亲,母亲,你们见过豫章王本人么?”
      欧阳夫人道:“你五六岁之时,豫章王来过一次,还送了礼。”
      欧阳远志问道:“女儿,你觉得事情有蹊跷?”
      “父亲,这黄色的丝绸封套,还有上面的这两条赭色飞龙,是豫章王这样的郡王能用的么?”
      欧阳练伸手将封套递给父亲,欧阳远志接过来仔细端详。
      “也是啊,这非亲王不能用啊!”
      欧阳练又道:“此人的穿着似乎是内使模样,但是她的官话似乎不太纯正。而且,如果她是今天刚到扬州,为何衣服上没有那种风尘仆仆的迹象?”
      欧阳远志道:“这么说来,的确有些不太寻常。”
      “还有,信上说,不可让任何人知道,而且封套是用火漆封印。那这位长史是如何知晓?”
      欧阳夫人说:“那如果此人是豫章王的贴身亲信呢?”
      “父亲,我们不如试探她一下?”
      欧阳远志点点头:“好,待我前去试探。”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京城来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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