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见君子》沈落书

20、舞会

　　陆安宁和温玉绾是同班同学，陆守清出事后，班上的同学排挤陆安宁，之前和她要好的那些朋友全部都疏远她，现在母亲的身体一天比一天严重，她身上也没有多少钱。

　　漫天昏暗的灯光下，陆安宁拿着那块手表出神，她知道这块手表价值不菲，她如果将这块手表当了，那她母亲的医药费肯定就有着落了。

　　听着里间不断传来的咳嗽声，她起身拿了手提袋走了出去。

　　今年，第一场大雪悄然而至，陆安宁穿着白色的妮子大衣，在走到当铺时，她抬头看着当铺的招牌，内心做着激烈的斗争。

　　她手里拿着那块名贵的手表看了看，最后，她抬脚朝着前方大路走去。

　　隆冬的雪总是那般的孤寂，街上的行人寥寥无几，陆安宁漫无目的的走着，雪花落在她的肩头，风一吹，那雪花又飘落在了地上。

　　纤尘不染的雪花总是悄然落下，这偌大的世界竟然没有她的容身之所。

　　以前，她并不喜欢掉眼泪，她总认为眼泪是最不值钱的东西，可在今日，她的眼睛酸酸的，是委屈，是不甘，还有无奈，多种感情融合在了一起！

　　不知不觉间，她走到了温玉绾的家中，外面漫天飞雪，里面笑意融融，她站在大门外看着，不知是羡慕还是失神。最后，她还是离开了！

　　走了一大圈，她也不知该去找谁？母亲的药还未有着落，她从包里拿出母亲给她的镯子，那镯子是她的嫁妆，如今为了母亲，她要把镯子给当了。

　　虽有不舍，但母亲的身体重要！等她攒够钱了，再把镯子赎回来。

　　陆安宁将镯子拿给当铺掌柜的，“您看这个镯子值多少银子？”

　　掌柜拿过镯子看了看“这个镯子的成色看起来有些浑浊，款式也是十年前的样式，虽是汉白玉，但价钱肯定会低一些！”

　　“您看着给吧！这个镯子是我母亲留给我的嫁妆。老板，你可不可以不要将它卖给别人，我一定会再把它赎回来的！”

　　“姑娘！我们开门做生意的，要是有客人看中了它，我们也不能不卖！所以，您还是尽快把它赎回去吧！”老板看她可能是遇到困难了，要不然怎么会把父母给她准备的嫁妆给当了？

　　陆安宁接过银元说道：“您放心！我会尽快把镯子赎回去的！”

　　出了当铺，她才发现街上的雪已经下了有好几厘米厚了，灯光下，大雪纷飞，街上连一个行人都没有，她裹紧大衣，准备去药房抓药。

　　她母亲的病一直由回春堂的老先生检查抓药，老先生对她母亲的病了如指掌，那些药老先生都会提前给她抓好，她只需要过去拿就行。

　　等她赶到回春堂时，店里的伙计立马给她倒了一杯热茶，“陆小姐，先坐下喝点热茶，冻坏了吧？”

　　陆安宁喝了一口热茶，说道：“我的药可抓好了？老先生呢？”

　　“老先生今日就把药抓好了，他说陆小姐母亲的药今日就吃完了，说你今日一定会来店里拿药的！下午那会儿有一个急诊，老先生去看病去了！”

　　“那我就先走了！”陆安宁将银元递给伙计，便拿着药离开了。

　　她回到家中时，母亲已经睡下了！她害怕吵醒母亲，便也躺下了！连洗漱都没洗漱。

　　外面的雪一直在下，透过窗户只能看见倾泻又灰暗的煞白。

　　这般景色，到让她想起了母亲曾给她讲过的故事：清冷霁月的妖龙爱上了神族的王姬，而他们的爱情又被世俗所不容为了让心爱的姑娘觅得良缘，他把她亲手交给了别人，在他做完这一切后，便安心上了战场；可他却不知，他心爱的姑娘却因他的死哭瞎了双眼。最后，她坐在他身死的海岛上，日复一日等着他。

　　母亲说，那姑娘倒下的那一刻，漫天飞雪，那是她的丈夫来接她了！

　　这场大雪在人间肆意飞扬，妖龙找到了他的妻子，可他的妻子再也看不到她丈夫的音容笑貌了！

　　她并不明白母亲为何会讲这么凄美的故事？

　　母亲说：站在开头望着结局，有人选择大义；有人选择良人相伴一生，可人生没有那么多的选择，若是有选择，王姬不会陪着妖龙演绎一场她已知的结局，妖龙也不会在忠义与爱人之间坚定选择忠义了，他们都不是自私之人，妖龙成全了大荒百姓不再流离失所；王姬成全了妖龙仅存的那点私心，也成全了长相守的心愿。

　　每年漫天的飞雪是妖龙写给王姬的情书；漫山遍野的梅花，是王姬对妖龙的思念。

　　陆安宁看着密集的飞雪，她想见一见母亲口中相传那不染人间烟火气息的妖龙，他是大荒最英俊的男子，白衣银发，风光霁月，纤尘不染！

　　霍仲祺从济南回来后，霍母便在家里举办了派对舞会，她要暗中给她儿子找个媳妇回来，只有霍仲祺娶了媳妇，她这个做母亲的才能安心。

　　晚间出席舞会的名媛淑女很多，她们都戴着面具，因为请的人很多，便招了几个帮忙的丫头。

　　温玉绾跟她三哥过来的，她准备去吃蛋糕，却被戴着骑士面具的男子上前邀请跳舞，她本想拒绝，却被男子一把拉进了舞池里。

　　刚开始她有些抗拒，可手握在她腰间的男子却低头在她耳边说道：“姑娘，这里很多人看着呢？你若是闹了霍夫人精心准备的舞会，那明日的头条可就说不准会乱写些什么了？”

　　温玉绾抬头盯着他，那人似笑非笑，眼中的笑意越来越浓重，“陆司令既然怕我闹事，那就不应该招惹我？放眼整个北平，想攀上司令这根橄榄枝的名门闺秀数不胜数，司令可以在她们之间好生的试一试！”

　　陆骁放在温玉绾腰间的手紧了解，他低头用温玉绾能听到的声音说道：“温姑娘对谁都温言软语的！怎么到了我这里就这般的夹枪带棒？我可是做了什么得罪姑娘的事了？我可记得我是姑娘的救命恩人！古人云：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何况是救命之恩呢？”

　　“陆司令，救我的是林妈！司令也只是好心收留了我几日，谈不上救命之恩！况且司令可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大人物！这点小恩小惠在司令这里算不得什么吧！”

　　“若是我想要姑娘报答呢？”

　　“那司令你可以开个价，只要我能做到，我一定满足司令的要求！”

　　陆骁似笑非笑的说道：“什么条件都可以吗？”他看向她的眼神明亮的如同她夏日坐在露台上仰望的那片星辰 ，浩瀚又深邃！

　　“那就要看司令提什么条件了？司令若是让我去杀人，那我肯定不会答应了！”

　　“那就先欠着！等我哪天想好了再告诉你。”

　　温玉绾倒有些猜不透陆骁这个人到底想干什么？他这个人八面玲珑，一时间让人猜不明白他下一步计划是什么？

　　音乐结束，陆骁很绅士的牵着温玉绾走下了舞池。

　　今日的主角是霍仲祺，而他却早已不知去了哪里？

　　陆安宁今日是来帮忙的，她急需钱，而霍家给的报酬又高，她和同学便结伴过来了。

　　里面杯光交错，霍仲祺一时间喝了很多的酒，便出来在花园里醒酒透气。

　　隆冬时节，寒风刺骨，陆安宁从厨房里拿了一些水果去前厅，她的工作很轻松，就是保证舞会上水果不空盘，若是哪样水果不多了，她要立马补上。

　　她来来回回的往厨房跑，厨房里的掌勺大妈见她年纪小，又穿的单薄，便将炒剩下的菜和肉让她带回去给母亲吃。

　　陆安宁刚开始不愿意拿，她怕大妈会被主家发现，但大妈却告诉她主家人很好，不会为难她的！陆安宁这才同意将那些菜带回去。

　　在走廊处，陆安宁遇见了霍仲祺，她一眼就认出了他，那日霍仲祺穿着军装，今日他虽是穿着西装，但陆安宁还是一眼就把他认了出来。

　　“霍公子，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你！只是好可惜，你让我保管的手表没有带在身边，若是知道能在这里遇见你，我就把手表带着了，好物归原主！”

　　“还未知姑娘尊姓？那块手表我也用不到，就先放你那吧！”

　　“我姓陆，公子唤我安宁就行！”

　　霍仲祺看她穿着家中佣人的衣服，还以为是家里的佣人 ，他刚回家，这府里的人他都不认识。

　　“你怎么会在这里？像你这般年纪的姑娘都应该在学校里念书！”

　　“我是来帮忙的！我母亲生病了，需要吃药，只要学校放假了，我都会出来打工，这样母亲的病才能好的快一些！”陆安宁一直相信，只要自己再努力一些，母亲就一定会好起来的！

　　她的母亲常年被病痛折磨，她要去学医，她要用她的知识挽救她母亲的生命。

　　霍仲祺抬眼看着陆安宁，他淡淡的笑着，看不出一点疲惫与难过，“你家里人呢？一个姑娘家怎么能撑起一个家？养家是男人的事，姑娘就应该生在春风里无忧无虑的长大！”

　　“谁说女子就一定比男子差？或许我们体力不如你们，但男子能做的，我们女子未必做不了！我哥哥下落不明，我父亲不喜欢我母亲，那样艰难的日子，我都活下来了，往后的日子只会越来越好！”

　　“那就遥祝陆姑娘心愿达成，成为一名优秀的外科医生！”他不能多待，便离开了！

　　陆安宁倒是觉得霍仲祺这个人挺有趣的，表面上一副什么事都不在乎的样子，可内心深处却给人一种孤独的感觉。

　　陆骁有公事，便早早的离开了，部队整顿完毕，再过两日便要出发去前线。

　　他手底下有一支部队，都是些还未上过战场的新兵，这次，他却把这支部队也带去了前线，他们缺乏实战经验，这次就让他们近距离感受一下战场上枪林弹雨的压迫感。只要磨练出他们的锐气，这支部队也就出师了。

　　部队要开往前线，陆老夫人在吃过晚饭后边进了陆家祠堂，陆家祖居在甘肃，北平的祠堂里供奉着陆家战死的儿郎。

　　每当陆骁要带兵去打仗，陆老夫人便会去祠堂里拜上一宿。

　　家里的人都知道老夫人为何去祠堂，他们会提早将祠堂里燃着的蜡烛全部换成新的。

　　今年隆冬格外的冷冽，陆骁站在军政院中，落日、残阳、西风、瘦马，他都忘了他接手西北军多久了！他感觉久的都是上辈子的事儿了。

　　今日是于文远当值，他站在陆骁的身后，提醒道：“司令，该回去了！老夫人还等着呢！”

　　陆骁抬脚走出了军政大院，上了军用卡车，他一路上都在闭目养神，可这次他竟然睡着了，似醒似梦！

　　梦里出现的是在舞会上和他跳舞的温玉绾，她灵动的眼眸明亮恍如隆冬的初雪，不沾染世间暗沉的颜色。

　　她的笑容很甜美，仿佛治愈了他内心不为人知的阴暗和执拗。

　　陆骁刚想伸手触碰那美的让人窒息的脸庞时，她又消失在了他的眼前，仿佛泡沫般一碰就碎，连碎片都无法留下来！似是梦幻，又是现实中的泡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