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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第 4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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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时云开雾散,一轮滚烫的红日占据于天空之上,湖面上泛起金色的鱼鳞波浪,凤凰的金色羽翼也宛如火焰一般,势要绵延千里。
凤凰羽翼盘桓,空中翻飞几个来回后,落在翠绿的芦蒿上。金光毕现,走出一个穿着鹅黄衣裳的青年,含笑看着他。
裴泊雪稳住心神,顺手拔起地上一根小草,自顾自地折弄道:“你这几天走不回家,我还以为你已经离开镇子呢。”
尹珀秋嬉皮笑脸地贴过去:“我走还是不走,还要跟你通报一声吗?你又不是我什么人。”
话虽是重的,但见他笑嘻嘻地没个正形,似乎也不是很生气。
裴泊雪低声道:“我带你出来的,自然要保障你的安全,这是责任、责任嘛。”
“好了,不需要你替我负责任,我也不是小孩,反倒是你,故作老成,年纪实际上才是个我的零头。”
他兴高采烈地冲着芦蒿丛里招呼“出来”,裴泊雪也顺着看去,里面窸窸窣窣的,就是不肯出来。
“你什么时候怕上生了?”尹珀秋阔步走过去,从里面抱出来一个黑东西。那小东西也不是省油的,看着腼腆,等靠近裴泊雪身边,突然闪电一般扑了过来。
裴泊雪吓了一跳,还以为是刺客,肌肉紧绷着双手抓住了,拿稳了贴到眼前看,这才放松下来,顺口气道:“原来是个毛巾小狗。”
“毛巾小狗”很不高兴地迅速抖了一遭。
尹珀秋走过来,抓着小狗丢当的小腿,道:“他很喜欢你呢,这是我兄弟。”
“你兄弟?”
“对啊。”尹珀秋把毛巾小狗放在地上,把结打开,不多时一个老布片子从地面上抬起个角来,冲裴泊雪弯弯角度打个招呼。
“看不出来吧,这家伙还是魔神手下的七魔王呢,我叫他‘衣服鬼’。只有布料,没有脑袋,看起来傻乎乎的。”
裴泊雪震惊:“你把他带来干什么?”
老布片子委屈的卷起来了。
“魔神大人不要他了,估计是嫌弃他傻。他没地方去,还被村里的几个小孩子当球踢,就联系我能不能收留他。我想着带着他也没什么坏处,到底兄弟一场。这几天我不在,都是去那小村子里救他了。”
尹珀秋指着湖水道:“结果那几个小孩子凶得很,朝我扔泥巴,我为了救他,费了一身好衣服。回来后我想着不能这么见你,来湖边清理清理,没想到又撞到了你。”
裴泊雪微笑道:“我也是偶然来这散步。”
他还有很多话要说,包括尹珀秋的真身为什么是金色的凤凰,他以为他会跟冥凰一样丑陋呢。
还未开口,尹珀秋先说了:“不过我也看出来了,你确实对我没想法,此前种种到底是我自作多情了。”
裴泊雪大吃一惊,抬头看去,只见他面容舒缓和平,犹带微笑,似乎说得是平常话。
“你——”
尹珀秋打断道:“你见到我化出原型,无异于见我赤.身.裸.体。可你只是微微吃惊,并不回避,不躲闪,言语也无羞涩之意——我就知道你对我绝非那种感情了。”
裴泊雪哽了下喉咙,冷然道:“说开了就好办了。”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他每次都是表面淡定得跟死人一样,心里翻涌得媲美火山爆发。人人都说生理上的第一反应骗不了人,以此最为推断的依据,可是尹珀秋是第一天知道他脑子比别人慢半拍吗?
现在解释又有什么用呢,裴泊雪垂头丧气地想,他没办法给尹珀秋任何地承诺和保障。过多的不如意,早使他丧失了建立一份正常的非敌对关系的能力,他面对尹珀秋提出的亲他一下的小要求时的惶恐胜过他和无头鬼对峙时的恐慌。又何必多说?他什么都做不到!
当欢乐和勇气被逐渐剥离时,他的眼睛开始失去焦点,但他的瞳色是灰色的,所有并不明显。
尹珀秋还在傻乎乎地昭示他的宽容和理解,大度道:“人活着开心最重要嘛。既然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就不要强求嘛。你看,两个人徒惹人误会,但是咱们三个人就不会有人多想。”
他把地上的老布片子卷成毛巾卷,老布片子又在那里抗议,说做得太像会被吃掉的。欢声笑语,反倒显得裴泊雪多余。
在那种不适的感觉到来之前,他站起身来,道:“天快黑了,晚饭时间过了,我先回去工作了。”
“唔唔。”尹珀秋还在跟衣服鬼嬉闹,喊道:“晚上我做好饭等你回来。”
其实晚上并没有什么抄写的工作,但老板看不得手下人得闲,就是坐在桌案上也要熬到下班时间才成。
老板在楼上,这一层仅他一个人。蜡烛已经很暗了,他偏不剪灯花,一任黑色侵占整个屋子。
他躲在黑色的怀抱里,一张桌案的下面,无声地吞咽着眼泪。
是他太多心了吗,跟一个没灵智的衣服鬼都不能和谐相处吗?
还是说他和尹珀秋之间,本不就该插入第三个东西,哪怕不是个人都不行?
可这么说,冥凰不是始终如影随形吗?
根本说不通、解不开,理还乱!
他倒是很想把自己透透彻彻地剖析一遍!可是未免太残忍。他已经快要碎掉了,再解剖就拼不回去了。怪不得情至伤处,都爱引用前人已有的诗词和典故,原来是自己的那份不敢轻举妄动啊。
“当——”一声瑶琴响,在这黑洞洞又带着一丝幽微的火光的室内,居然传出了一阵空灵的琴声。细细涓涓,宛如天上的银汉在无声地流淌。“呱”一声,被惊醒的乌鸦冲上天去,仿佛要代替喜鹊搭桥。
没有任何技法可言,琴声在他手下居然是要活过来一样,有了自己的生命,自己的意识。
屋子瞬间被人打开,琴声戛然而止,裴泊雪试探着问:“老板?”
不是老板。站在门口的是一个又佝偻又瘦小的人,他的手里提着一个很笨重的木箱子。
裴泊雪剪亮了油灯,看着眼前的白发老人,奇怪道:“您是来登告示的?”
白发老人盯着他,眼睛里好像有两根钉子一样,眨都不会眨。
“我是来找你的。”
裴泊雪摇头:“我不认识你。”
“你认识我!”白发老人高声叹服道:“我就是南湖宗的刘玮鱼,你曾经点评过我的琴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