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过树林》凝视深渊之时

4、驯养

　　沈林本是毫无修为的一介凡人，因日行一善，广结善缘，在村子里有口皆碑。

　　天帝念他至纯至善，破格提拔他为仙，当天界使者携旨来到沈林的小屋前，沈林怀里抱着一只狗问道：“感恩天帝青睐，只是我实在割舍不下家中的小狗，可否允我带上它。”

　　天界使者笑得和善：“好说好说。”从怀中掏出一个药瓶，再从药瓶中倒出药丸一枚，喂那小狗吃下。

　　于是沈家一人一狗便这样得道飞升了，既是效仿了先人“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典故，沈林对家犬的情意也成了一桩美谈。

　　上了天界，条件自然是比从前好上不少，沈林的小狗却显得怏怏不乐，精神不济。

　　听说天界也有“动物专家”，沈林请人来看了看，对方直说：“沈林仙友，你家这哪是狗啊？分明就是狼！狼可比狗难驯养多了，要不你把他放归山林做个精怪吧！”

　　沈林摇摇头：“我既收养了它，在它未表明去意之前，会一直对它负责的。”

　　他怀里没甚精神的狗崽，现在已经可以称为狼崽了，在沈林说完这句话后耳朵倒是动了动，哼唧了两下。

　　“动物专家”对沈林的心善早有耳闻，当即表示理解：“这小狼无大碍，许是到了新环境不适应，正闹脾气呢。”

　　沈林闻言点了点头，又给狼崽顺了顺毛，向“动物专家”道谢后离开了。

　　众所周知，天界限制神仙和凡人谈恋爱，却不限制神仙和神仙谈恋爱。

　　沈林形象气质清隽雅致，受到不少男女神仙的追捧，想和沈林结仙侣的人从南天门排到北天门，不过都被沈林一一婉拒了。

　　神仙不老不死，天上岁月轮转，没在沈林身上留下痕迹，小狼渐渐长大。

　　都说这天界是灵力集聚之地，对修道大有助益，沈家最先受益的却不是沈林，而是沈风——沈林养的那只小狼崽。

　　沈风似乎天赋异禀，修为涨得极快，前一阵子已经能化形了。

　　“人前你得叫我爹。”沈林对着面前的少年说。

　　“我不。”少年长得极好，身量高大，眉目深邃，像承袭了异域血统，可就是有时候不服管教。

　　“那你想叫我主人？”

　　“你是不是有什么奇怪的癖好？”

　　“没有，那你自己想叫什么？”

　　“你以后就知道了。”

　　沈林见沈风自有打算，也不勉强，转头去侍弄花草了。

　　在某个月黑风高夜（天庭也会天黑吗，这个我们不得而知，总之是在一个月黑风高夜），一道身影潜入沈林仙君的寝居，目标明确，直扑床榻而去。

　　沈林仙君再好的睡眠也被这个飞扑惊醒了：“沈风，你怎么身上都湿了。”

　　沈风埋在沈林的被褥和亵衣间嗅了嗅，抬起头说：“我洗了个冷水澡。”

　　沈林问：“这么晚？”

　　沈风拉着沈林的手引导，沈林的手指又白皙又修长，跟他的全然不同。

　　“沈林，我好涨……”这是沈风第一次称呼沈林，却是在这种尴尬的场景下。

　　“你……”沈林的手指碰到的触感，像一块被湿布包裹的烧烫了的铁。

　　“帮我。”沈风一呼一吸都发烫，吹拂在沈林的脖颈间。

　　“你说过要对我负责的。”见沈林迟迟不说话，沈风开始耍赖。

　　沈风不知何时点燃了烛火，但或许是那烛芯没剪，那烛光一直是将熄未熄的状态，两人在幽暗的环境里对视，依稀可见对方眼中的光点。

　　沈林一向是不懂得拒绝沈风的，从在山林里捡到还是狼崽的他的那刻起，他就一再心软，这次也是一样。

　　这一摸就摸出了问题，沈风狼性大发，缠着沈林，让他两日没出寝居。

　　最后，沈风是被沈林赶出门的。

　　数日后，沈风和沈林正式结为仙侣，众仙瞠目结舌。

　　在他们看来，这种情况大抵像：“孤身若干年，我和我家狗成婚了。”

　　这么说，好像也没毛病，反正就是很炸裂。

　　这沈风虽然修成了人型，到底还是个牲畜，又是个黄毛小子，不知轻重，哪里配得上沈林仙君这样冰雪似的神仙。

　　是啊，沈林仙君就是同情他、可怜他而已。

　　可惜了，我的男神啊。

　　但沈风不服气，他本就血气方刚，爱逞勇斗狠，于是就四处去挑战那些在背后说闲话的神仙，把人打服，打到不敢乱说。

　　这一打还真打出了名堂。次年，天界妖界因边境摩擦发生不愉快，沈风请命下界平息，这也造成了他和沈林第一次分离。

　　西天门前，沈林跟其他为他践行的同僚没有区别，只对他说：“平安归来。”

　　“嗯。”沈风硬邦邦地应着，心想沈林是真的土，他们是神仙，哪有不“平安”的道理？

　　沈林哪里有点在乎他的样子？

　　一年后，沈风得胜归来。

　　沈林寝殿的浴池里，烟雾缭绕，两道身影交叠在一起，掀起水花阵阵。

　　“过去一年，你可有片刻想起过我？”沈风像个怨妇一样叼着沈林的锁骨磨牙。

　　浴血战斗一年，他那属于狼的兽性被激发，现下闻着沈林的皮肉都是香的。

　　“嘶，你从未离开过我身边，所以我担心你。”沈风转移了攻击的地方，沈林的胸口一阵刺痛。

　　“你骗人，你肯定还在怪我之前强迫你。”沈风听着沈林喉咙里被他撞出破碎的音节，又去tian wen他发颤的喉结。

　　“你没有……强迫我，也强迫不了我。”强迫？如果之前那种程度也算强迫。

　　如果现在让沈林回头看，那也只是一时鬼迷心窍的半推半就。

　　“反正我就是个没爹没娘没人爱的小畜生。”沈风又开始了发疯式卖惨，狠起来自己都骂，关键是他有的话你还无法反驳。

　　“好了，谁说不爱你了。”沈林给狼孩子顺了顺毛，引来沈风得寸进尺的亲吻。

　　嘴被对方占满，仿佛沈风已经从沈林口中听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两人周围的水花翻涌不停，水声起落清晰可闻，沈林的指尖和指关节泡得有些发红，牢牢地抱住沈风的背脊，手指时不时扣得更紧。

　　狼与狗同宗同源，所以一开始沈林误以为沈风是只狗崽，也没什么问题。

　　譬如现在，那沈风可不就是条疯狗嘛。

　　“你本来有的选，可你总是自断后路。”

　　“为什么不弃我拒我？因为你的慈悲之心？呵呵。”

　　“从你捡到我的那一刻，你就完了。”

　　“沈林，我爱你。”

　　“唔……”沈林所有的话还未能出口，就在舌尖被沈风吞吃殆尽，沈风压根没打算让他说话。

　　沈林不重欲，平生的荒唐事，大抵都是沈风促成的。

　　三个时辰后，沈林仙君抬脚，把疯狗沈风在水中踹出一丈远。

　　沈风喷出一口血，血花散在水里，如墨汁般缓缓稀释。

　　他盯着沈林施施然上岸，身上水雾蒸腾，霎时干爽，再一掐诀，身上已是衣冠齐整。

　　“凡事还是适可而止。”沈林周身包裹得严严实实，细看间，唯有那嘴唇红得不正常。

　　“好啊。”沈风擦掉嘴边的血痕，一双深邃的眼毫不掩藏倾略性和野性。

　　沈林转身走了，沈风还在水里吃吃地笑。

　　是日，天帝犒赏军队，主动询问沈风：“沈风，你可有什么想要的？”

　　沈风直言：“陛下，臣想改姓。”

　　天帝已经作出了割肉的心理准备，不成想沈风如此回答：“哦？”就这？

　　“你想改什么姓？”

　　“褚，褚风。”

　　“你想与沈林仙君断绝关系？”

　　“不，臣想让天界知道，臣是沈林仙君唯一可以永世相伴的命定之人。”

　　“……沈林，你有什么意见？”天帝突然觉得头有点疼。

　　“臣没有意见，臣愿与褚风永结鸾俦。”

　　褚风常说自己无父无母，无人倚仗，可沈林于人间、于天上，若没有褚风在旁，又何尝不是孤单一人？

　　他也有私心，内心也不清静，或许从拥抱褚风的那一刻起，他对褚风的宠爱早已悄然变了质，未来无穷岁月，褚风得一直满心满眼都是他才好。

　　“行了，朕准了。”天帝大手一挥。

　　沈林还未谢恩，腰已被一只手臂勾住，带进褚风怀里，褚风的唇急切地贴上他的。

　　众神仙发出倒抽气的声音。

　　请你们注意一下，这里是颁奖现场，不是婚礼现场！

　　就这样，褚风和沈林官宣了。

　　天界群众：不是早就官宣了吗？

　　天界说书人：非也，现在褚风有军功在身，新名字新身份，未来很有可能晋升战神，这回，可是有天帝见证呐。

　　天界群众：那二人也算得上是郎才郎貌了，轮不到我们反对啦！

　　民间传说，青山镇有一书生姓沈，助人为乐，菩萨心肠，天帝感其纯善，破格提拔为仙，沈生临走前不舍家中爱犬，携其一同升天，是为美谈一。

　　谁料那爱犬天赋卓绝，甫一化形，便扑上沈生床榻，要报恩情，然实则有悖伦常。而后那爱犬征战沙场，得胜归来，请求天帝赐名赐婚，至此，沈褚二仙永结良缘，恩爱百世，是为美谈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