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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重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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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秋多故事,红颜多薄命。
夜黑风高,山林吹着风沙沙作响,伸手不见不指的山崖底部飘散出浓腥的血腥味。
鲜红的血液流向四方,低矮生长的草叶沐浴在赤红液体中。
追本溯源,崖底躺着一个身穿华服,头戴珠玉的女子,此女子面容完好,但身上多处渗血,已无回天之力。
她是被人绑着,蒙了眼,吊在崖上的一棵树上掉下来的。
至于她来此地的目的…
是有人传信来,说这里有她要找的人。
这人是她私底下叫人找的,怎成了催命符了呢?
这女子叫作苏言雅,是当朝骁勇将军、皇帝面前红人——成阅的妻子。
她家中的婢女面色焦急地守在小侧门,见自家主子迟迟不归,急得直转圈,这可怎么办才好?
前姑爷那边叫人来寻主子,她应主子的嘱咐找了个病由搪塞过去。
可至今日暮西归,百姓们都添灯下卧了。婢女只得急匆匆跑到姑爷那边,喘着粗息,红着面色说:
“夫…夫人…夫人…不见了。”
成阅放下书册,惊得站起来,睁圆双目:“阿狸你说什么!夫人好端端的为何会不见?”
阿狸以泪流满面,呼吸得平缓后,一一述明来由,她跪在地上,心痛地说:
“今日有人来给夫人传信,说夫人想要找的人在烟墟山,夫人独自上了山,说若有人问她去向,便让婢子编个由头瞒过去。只是婢子见天黑了夫人也不回,这才来报。是婢子的不对,还请将军惩罚。”
成阅恼怒地挥一下衣袖:“你怎可让她独自一人上山!”
“北折,西构,清点府兵,上烟墟山找夫人。”他冲门口大喊。
“回来再跟你算账!”
阿狸额头叩地,“谢将军。”
成阅低头瞟她,命令道:“去把夫人找回来将功赎罪。”
烟墟山,一簇一簇的火把分散在山林的各个角落,整个烟墟山像被点燃般红亮。
“夫人…夫人…”
此起彼伏的呼喊声络绎不绝,成阅的眼顾不上脚下,他急匆匆寻找的双眼在密林草丛里晃荡,企图寻到一丝与自家夫人相关的。
火红的烟墟山炸起一束向天空中极速奔去,且发出爆鸣声的火花。那是成阅特制的传信弹。
他火速往传信弹的发生地寻去,蹚过众人踩踏过的杂草,越过或大或小的乱石,于山崖底寻见自己夫人的尸身。
“所有人,背身!”北折见成阅颤抖着手,目光绝望又悲伤地走过来,大喊道。
成阅把手中的佩剑扔给西构,脱下自己的外袍,盖在被胭红赤水环绕的女子身上。
他跪下来,膝盖碰到小石子。他无比抖动的右手伸向女子完好的面容,这是他的夫人啊。
他抱起尸身,自己染了一身红腥,一足,一踏,皆是为夫带你回家的悲悯绝望。
奔驰而来的骏马背着两个人回到府上。
成阅固执地抱着苏言雅回卧房,阿狸和前来侍奉的奴婢被他轰退至门外,一盆盆热水不断往里送,里头的活人一遍一遍给床上安睡的人擦拭身体。
成阅双唇发白,双眼赤红,紧绷的唇线不敢挪动半分,他怕开口就吵醒了他的夫人。
他的夫人睡觉时喜静,性子也温婉,也不知她执着于找何人才葬送在烟墟山崖底,独留他一人存活于世。
成阅洗净苏言雅身上的污垢,给她穿上昨日刚制好的新衣,现在,才是她本来的样子。
刚才那样满身尘垢鲜红,像个泼了丹朱的孩子,调皮又野性。
成阅出了卧房,关好门,眼了一眼侧立在旁的阿狸,说:“你过来。”
阿狸交代出他所问问题,“夫人要找的是小公子。那信已经烧了,不过婢子看见了莲花状的印章。”
他沉默着,莲花印。
“夫人她…奴婢子可否去……”
成阅厉喝:“退下!谁都不许去打扰夫人。”
当晚,身处睡梦中的燕举被成阅从床上揪起来,一醒来就看见一把闪着寒光的长剑抵在自己的脖子前,燕举打了个寒颤。
“成阅,有话好好说,好好说…”燕举中的脑袋想往后退,奈何眼下的剑已经直逼侧颈皮肤,他僵着不敢动。
“莲花印是不是你专属?”成阅阴冷寒人的目光落在燕举身上。
“是。”
成阅用剑在他脖子上抹出血迹,皮肤刺痛,燕举的谨小慎微一下子就被暴躁取代了。
“你至少让我当个明白鬼吧!上来就动刀动枪,欺负我不会武是不是!”
成阅收回伸向他的利器,“我夫人死在了烟墟山崖底,因为看了带有莲花印章的信纸,她去寻人不果,被害了。”
燕举竖起三根手指,声音亢奋:“天地良心,我从未给你夫人送过信。况且,我的莲花章被偷了,还没找回来。”
成阅把剑束回剑鞘,“我相信你不会骗我。如果找到贼人,勿必通知我一声。”
“好。”
成阅从窗户出去,在明月下飞檐走壁,一路回到自家府邸。
他把卧房周围的守卫都撤走,独留他一人守在苏言雅身旁。
“你放心,等我找出凶手,给你报完仇,我就去找你,你千万要等着我。“
“等我们团聚,你就不用费力劳神了。”
说着,他沉下眼眸,眉头皱起。
成阅敏锐的耳朵听见房顶落下的细微响动,他立马警觉起来,手摸摸黑衣递面的刺客破门而入,三个人分成三个方位逼近卧床。
屏风后的人拔出利剑,站起来应对。三个刺客同时下手,成阅挥舞着手中的长剑与他们拼斗。
本来三人是不敌的,但其中有一人发现了成阅的弱点,他以轻功飞跃靠近屏风,其余两人还在进攻,他们已快被逼到门口。
成阅回身,快步跑向卧床,他把手上的剑对准站在床前,想要对苏言雅下手的刺客,剑柄脱离他的手掌,剑刃刺进刺客的身体,那人当场倒地。
身后那两个见成阅手无利刃,赶紧上前来,他们的剑被成阅顺利躲开。
成阅一边关注苏言雅,一边拳打脚踢对战手持刀剑的刺客。
唯二中的一个被成阅猛踹脚,成阅趁机卸了他手上的武器,反将刺客的剑刺入刺客的要害之处,这个也当场毙命。
成阅松开手中的剑,红着眼奋力一转身,赤手拔下刺在自己后背的剑,把剑扔向仅剩的刺客,但被他躲开了。
唯一一个刺客身子不稳,撞到一旁的烛台,烛火燃起床布,升腾的火舌向床上人逼去。
成阅飞过去用身上的小刀了结了刺客,再转过身时发现火势已疯狂蔓延。
他扔了小刀,徒手去挥斥火焰,效果不行。
他悲怜又哀伤地看向苏言雅,他还没给她报仇。
火光将整个卧房照得明亮,成阅趴在床边守着苏言雅,他走不了。
那些刺客的剑上涂了毒,他啐了一口黑血在地上,手抹干净嘴巴才回头笑对苏言雅。
火舌快将他们吞噬,成阅看着头顶有一簇火往下掉,他撑起身子,护在苏言雅身上。那团火落在他身上,苏言雅完好无损。
他感觉到火辣辣般的刺痛,双眼眨了眨,疲乏感致使双目缓缓合上,他想,他还是太无能了。
不过,他很快就能见到鲜活的苏言雅了。
黑烟冲天,府兵提着水桶往火上浇水,但杯水车薪。整个卧房都被熊熊大火吞噬掉了,里面的人怕是无力生还。
“将军呢?”北折着急地抓住一个来往救火的下人。
“小的不知。”
北折松开下人,西构劝道:“先救火,将军吉人自有天相。”
黎明,这团火才彻底被消灭,府中的这块地被烧成了黑灰,房上的架梁仅剩不多。
拿着失而复得莲花印章的燕举开心地奔来将军府,看见的却是一团焦灰和几根顽强的柱子。
时光溯回,日月轮转,初遇即重逢。
成阅醒来得到的结果并非与闭眼前所想的一样,没有苏言雅,只有侍卫关切的问候。
“公子,你好点没?”北折左右打量着微呆滞的成阅。
西构站得笔直,他平静着脸说:“北折,先让公子缓一会儿。”
成阅注意到他们对他的称呼,空洞虚无的眼眸有了波动,“今年是哪一年?”
北折震惊着呼喊:“完了,公子摔傻了。”
西构答:“元洪二十年,今日是七月十六。”
北折俯下身,左侧打量一下成阅,右侧也打量一下,他直起身,确定道:“有必要给公子请个大夫看。”
他跨步转身:“我现在就去!”
成阅给西构使眼色,西构伸手拉住北折,一板一眼说:“公子没事。”
成阅在脑子里搜寻元洪二十年七月十五的记忆。
西构看见他脸上的愁恼,提醒道:“公子昨日去湖上游船,喝醉了酒,上船的时候摔了一跤,摔进了水里,我们救回昏迷不醒的公子。”
往他一说,成阅有了一点记忆。
他记得,落水后出门的第一天就碰见了苏言雅。
上一世他是什么时候出门的来着?
好像是…今天!
成阅匆忙下床穿好鞋,脚步匆匆往外走。
西构和北折跟上去。
成阅循着记忆中的路线在街道上走,但一路下来,逛了两三遍都没看见苏言雅的身影和痕迹。
西构和北折也跟着他绕来绕去。
北折暂缓喘息:“公子到底在找什么?”
西构面色微红:“不知道。”
成阅站住腿,左右观望街上来往的人,没有苏言雅。
他仰头望天,这个时辰该吃饭了。
“走走走,听说福贵酒楼今日的招牌菜折扣。”
“我还听说,首富苏家大小姐要招聘习武老师,就在后日。”
成阅一听旁人这样说,马不停蹄地赶往苏家宅邸,他看见张榜公告时猛然惊醒,会不会苏言雅也重生了?
她这一世的行径与上一世大相径庭。
习武?
上一世可没有过。
后日,七月十八,苏家招聘开始。
初选条件就已经力退一半人;会武功,年龄弱冠,独生子,身高八尺,精通六艺。
剩下入选的人进入府院,要面对的是用火药制作传信弹,又淘汰一半人。
空中,放着信号的声音,形态各式各样。
有虚空一炸,声响轰鸣;有未飞至凌空,声响微弱;有火花一迸,声响爆鸣…
展示一过,又筛选掉一些人。
最后一步,做账本。
每人一个算盘,边计边算,限时一个时辰。
他们也不知道为什么选武术老师要考察这些。
这几本账本被呈送至苏言雅面前,她一一翻阅,选出她想要看到的。
然后离去。
人选确定,画像送过来,苏言雅看过后弯起嘴角。
找到啦。
成阅被侍从引至阁台高处,他与苏言雅隔了个屏风,相对而立。
她的语气永远温柔:“公子可知‘道敏’何意?取自何处?”
“出自《论语<学而>》,取于‘敏于事而慎于言,就有道而正焉’,是勤勉才艺和道德之意。”
“我还知道道敏的幼名是阿圆,你从来没放弃寻找我们的孩子。”
成阅越过屏风,看见双眼通红的苏言雅,她捂着嘴轻轻抽泣,她看到他后更抑制不住眼泪,她背过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