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生和小老板》蝶影小东邪

4、第四天

　　丁一感觉自己趴在云彩里。柔软的洁白的一片。
　　可是后背火辣辣的疼痛提醒他还在现实世界。
　　宿舍的床是不容他这样大字型趴开的。
　　丁一坐起来，眼睛逐渐适应昏暗的光线。
　　宽敞的陌生的房间。
　　什么地方？
　　几点了？
　　丁一赤着脚跳下床拉开床对面的窗帘。
　　明亮的光线涌进房间，丁一的眼睛稍微有些眩。
　　好大的落地窗。
　　他往下看了一眼，心中咯噔一下，本能地后退一步。
　　好高！
　　放平视线，展现在他眼前的，是半个城市的鸟瞰图。
　　自己大学的足球场上，小黑点似的人在移动。
　　大钟楼的指针，指向十一点的位置。
　　所以现在是上午十一点。
　　还有课！没请假！！
　　丁一猛回头，看见自己的衣服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地放在一张桌子上。内裤在最上面。手机和零钱在旁边。
　　那自己身上穿的是……低头一看，靠，跟电视上演的一样，住宾馆的男主角穿的那种，腰里系了根带子的，睡袍。
　　光脚踩的是，厚厚的地毯。
　　该有拖鞋吧——哦，就在床边。
　　鞋面印的有字母：
　　H,I,L,T,O,N.HILTON.
　　希尔顿？
　　丁一冲出房间，妈的还有个小客厅，打开房门——房门上果然钉着5038的牌子。
　　丁一冲回卧室给舍长打电话。
　　“有个人用你的号给我打电话说你受伤了，我还当是骗子呢！……是真的啊，没事就行……没点名，放心。你在哪呢？”
　　“……医院。”
　　“几楼啊？你校园卡还有钱没有？”
　　“不是校医院！有事，挂了先！”
　　丁一听见了敲门声。
　　透过猫眼看过去，煮串小哥的脸。
　　或者，已经不能称之为煮串小哥了。
　　因为进来房间的他，西装革履。
　　还不是找工作的大学生，几个人换着穿的那种蹩脚西装。
　　他脱掉外套，扯下领带，解开最上面两颗扣子。
　　“睡的还好吧？你烫伤怎么样？”
　　“你……你是有钱人啊！！”
　　“唔？”小哥一愣，然后笑起来，把自己丢进米色的皮沙发里，仰视着他，“我什么时候跟你说我不是有钱人来着？”
　　“你煮串煮着玩的啊……”有种被耍了的感觉，丁一愤愤不平的嘟囔着，也想坐到皮沙发上，谁知碰到后背，吃痛失声：“哎哟！”
　　小哥立即皱起眉头。
　　“趴到床上去，我给你换药。”

　　虽然还有许多问题，但是这会儿丁一闭了嘴赤裸上身趴在床上，由着小哥用手指搽了冰凉的药膏在自己后背涂抹。他眼睛骨碌碌地转着，从全透明的浴室到陈列着洋酒和饮料的玻璃门小冰柜到床头柜上造型独特的台灯。
　　倒是小哥先开了口：“你肯定还有挺多事想问我的吧。其实我也不是煮串煮着玩，我是很认真地在做生意。我白天上班是为了挣钱，晚上出摊相当于休息。”
　　“我看你忙得很啊！”
　　“怎么说呢，我过的挺不高兴的，挣到钱也不开心，拿钱买到东西也不开心，跟人在一起也不开心，自己一个人也不开心。后来有一次公司出去烧烤，人家吃我烤的东西说挺好吃，我突然觉得开心了。”
　　“小学课文啊你！”
　　“后来我发现，不管我烤的好吃不好吃，他们都说好吃……我就更觉得没意思了。”
　　“所以你就出来摆摊了？”
　　“对。我记得大学是最无忧无虑的，就去你们学校门口摆摊了。后来发现大学生照样有许多烦恼，自己当年也是的，只不过在记忆里美化了。”
　　“……”
　　“你头一回到我这儿吃串的时候，一张充满烦恼的脸。吃完我的串，你就跟换了一个人似的，整张脸都亮了。你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啊，一串甜不辣就能换来那么纯粹的开心。”
　　“……是吗……”丁一把脸埋进床单，闷闷地吼道：“开心个毛！你给我保研啊！你给我个工作啊！”
　　背上的手指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悠悠地打着转：“你想保哪个学校的研？想找哪里的工作？”想顺嘴溜出“哈佛剑桥”的字眼，丁一想到这两天经历的种种，把两所名校扼杀在口腔里。
　　小哥好像在问“要不要刷辣椒酱”一样的语气。
　　那样想，未必太自作多情了。
　　丁一保持沉默。
　　“抹完了。”十分谨慎的语气。
　　小哥把睡袍披在丁一的身上。
　　丁一坐在床沿，突然说：“我还有别的烦恼。”
　　站在他面前的小哥问：“什么？”
　　“我还想吃你煮的串儿。”
　　小哥一愣，然后像刚煮沸的高汤上散发的热气，笑容在他脸上升腾开来。
　　两人相对，哈哈大笑。
　　希尔顿5038，流溢着年轻明亮的爽朗笑声。
　　待到笑声止息，一时竟相对无言。
　　不习惯长时间跟人对视，丁一说：“没想到你真的住希尔顿！”
　　“你第一天赊账的那晚，我就想带你来了。”
　　“为什么？”
　　丁一问出口就后悔了。
　　也不是那么后悔。
　　小哥没有回答。
　　他俯下身，吻了丁一的嘴唇。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