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之林》安乐窝子

3、林姐姐，我错了

　　林红绾突然想起，刚刚被杨建拍了那一下…

　　该死的，“是杨建！”林红绾心领神会。再次瞪过去，却发现当事者已经逃之夭夭了。

　　李纯翻个白眼，便将纸扔下。两人又对视一眼。她想她或许该说点什么，对不起，或者谢谢，可她居然说不出来。

　　她搜肠刮肚，想说不然送他点金子以表谢意…李纯已经转身回了自己座位，含着下唇认真的跟手里的毛笔较劲。

　　林红绾悻悻转身，字帖是看不进去了，心里没来由的憋闷。

　　下学时，坐在南侧原先安安静静的的男男女女突然热闹起来。他们都有意无意的笑话李纯，或多或少的骂上他两句，让他多长心。

　　随后结伴而去，学堂静下来。林红绾独自一人走出县衙，看着街上尘土飞扬，才知道人家都是骑马来的。可她不会骑马。

　　“姑娘，我们得走回去了。”甘棠抱着肩，夕阳落山，晚间还有些寒凉。她俩孤零零的走在窄窄的街道上，余晖把长长的人影扭曲的投在两侧的山墙上。

　　哒哒哒，凌云骑马到了跟前，硬挺的轮廓泛着古铜色：“上马吧，姑娘。天不早了。”

　　“你带甘棠先回去，我想自己走走。”她寻常道。

　　甘棠一惊，随即了然的叹口气，“他有那么让你生气？就算他该死…你知道他家在哪吗？”

　　林红绾一听，眉头立即拧起。

　　甘棠顺势劝道：“姑娘，算了，咱们第一天来，人生地不熟。等摸清了底细再行动，好吗？”

　　“不好。只要想到他在喘气，我就恨意难消！”林红绾红红的眸子里，似落日在燃烧。

　　“姑娘，甘棠说的是。有事吩咐凌云便是。”

　　“姑娘刚去过学堂…这县城这么小，若是第二天就有人伤了残了，咱们脱不了干系的！”甘棠继续晓之以理。

　　“…”林红绾仍不置可否。

　　路前方马蹄声又起，学堂的两男两女去而复返。其中一人身形格外高大，蜷曲的头发不安分的随风扬着。这么明显的胡人特征，想都不用想，肯定是李纯。

　　三人噤了声，只默默等马过去。然而，骑马四人却在看到林红绾后停了下来。

　　李纯闪在了一边，并不搭话，开口的是另一位郎君：“绾绾，见你没骑马…路还远，我们送你回去。”林红绾稍微打量了下他，认出这就是上午认真练字的那位郎君。他叫她绾绾，显然是旧识。

　　甘棠欣喜：“多谢郎君！”

　　林红绾错愕。专门回来接她？她跟他们什么关系？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多谢，不过不用了，我们有马。”她礼貌回绝。

　　“一匹马怎么乘的下？”甘棠快嘴的怼自家姑娘。见她瞪过来，忙住了嘴。

　　“阿姐，时候不早了，姨母久候不至，会着急的！快上马吧！”绿衣女子柔声劝道。

　　阿姐？姨母？这小姑娘是她表妹？

　　“绾绾，清儿说的没错，快上来吧！”那位文质彬彬的郎君朝她伸出手。

　　他又是谁？林红绾疑惑。况且她不会骑马…不管了！她再不上马，就矫情了。旁边李纯不耐的在马背上扭动，仿佛无声的催促。

　　她刚将手递过去，才发现马背上根本没有脚蹬，没有马鞍，都是裸骑。这高头大马的，该怎么爬上去？她脸上挂上一丝无奈的笑：“这位同窗，我，我上不去。”

　　“啊？”明眸善睐的郎君微微讶异，随后失笑。还不等他有所动作，李纯已经跳下马走了过来，口中不耐道：“真麻烦！我来帮你！”

　　林红绾被他不耐的声音激的焦躁，便带几分挑衅的问：“怎么帮…啊啊啊！！”话没说完，她便猝不及防惊呼起来。那莽撞的少年一手揽上她的腰，一手托着她的屁股，像搬运货物一样用力一甩便将她扔在了马上！幸亏身后那郎君及时将她稳住，不然就这股野蛮的力道，必定得摔下去！

　　“没事吧？”耳边温柔的询问响起。林红绾才抓着衣襟止了声音。心惊肉跳之际心头火起，忍不住怒道：“李信一！！”

　　“哈哈哈…”李纯一个翻身上马，咧嘴狂笑。带着报复的快感策马而去。

　　甘棠惊的捂住了嘴，心想，这李二郎怕也活不过几日了。

　　“混蛋！”林红绾心中暗骂。等回去就让凌云卸掉他一条腿，看他嚣张！

　　“绾绾。”

　　“绾绾！”

　　“嗯？”听清了后方人喊的什么，她才从愤怒中抽离出来。她微微侧头，耳边就是那男子轮廓分明的唇。

　　“你好像变了很多，绾绾。”他温和的同她说话，嗓音低沉还有点性感。

　　“是吗？我原来是什么样的？”

　　“原来…”他陷入回忆，“原来是个矮矮瘦瘦还要强的小姑娘。现在长高了，也稳重了，也…漂亮了。”男子说到最后有些不好意思。

　　林红绾敏锐的察觉到对方对她似乎别有心思。可她昨天刚回来…那就是以前，对以前的林红绾。

　　他们共乘一骑，不快不慢的走在最后。林红绾回过身打量他，目光专注的在他眉宇间逡巡。她想看看这个男人到底出自真心，还是只在逢场作戏戏弄她。

　　真是个美男子！她刚刚没有在意…实际上她对别人从不倾注心力。观察归观察，没有目的性的时候她不太在乎，也不太记得住。

　　可这个人，仔细看，很俊美，很符合她的审美：高鼻挺括，五官舒展，硬朗，温文尔雅又自带贵气。

　　也许是看的太久，他低垂美目，羞红了耳稍：“看什么，绾绾？”

　　林红绾心情愉悦，微微一笑“你也很好看。”

　　男子默默低头笑起来，环抱的手臂悄悄收紧了些。

　　然而，她紧接着问：“公子贵姓？”

　　“什…么？”身后之人有点僵。

　　“呵呵，不瞒你说，多年不见，我有点不记得你叫什么了。”林红绾试探道。她猜想普通的玩伴一时记不起名字应该，或许也十分正常。

　　“绾绾，你说笑呢？”他面上的笑有几分勉强。他想，或许这是她刻意疏远他的一种方式。是不是他刚才冒犯了她？

　　“……”林红绾心里没底，闭上嘴不说话了。她感觉到后方的身体正尽力保持距离。

　　尴尬的交谈戛然而止，一路无话。

　　很快，林宅到了，他扶她下马前，还是在她耳边，悄悄道：“范文轩，字林章。”

　　“哦！”她意料之外的应了一声，然后瞄到他失落的脸。

　　她不知该要说什么。虚与委蛇，她张口就来，但是面对真诚，就挤不出只言片语。

　　“真是个帅哥！”她最终只在心里想。然后，说了声慢走，转身进了林宅大门。

　　第二日，杨建未能来听学。听说昨日他逃学去了城西酒楼，喝多了酒。晚间不知怎的，被人虏到了后山上，剥了衣服财物，还打断了腿吊起来。直至半夜，才被寻见。杨县令震怒，命人彻查。坊间猜测是山匪所为，不然谁这么不开眼敢去动县令的亲侄子，县丞的宝贝儿子！
　　学堂里，一群人围着一个人议论纷纷，李纯的嗓门尤其高：“杨建是很可恶，可这帮人也太无法无天了！”

　　被围着那位郎君很是淡定，略思考片刻，淡淡道：“有可能不是山匪所为。”

　　“那会是谁？”鹅黄衣衫，蜷曲头发的小姑娘眼里冒着星星问。她和李纯眉眼很像，都是典型的胡人长相，高鼻深目，很有可能是兄妹。林红绾自信自己观察力敏锐，所以不屑于主动问，也避免暴露自己非真正林红绾的真相。

　　“可能得罪了不好惹的人…也未可知。”那众星拱月的郎君有意无意的瞥了瞥林红绾。众人的目光也随着他齐刷刷射向她。

　　林红绾接收到了他的怀疑，她满不在乎。他们证据和动机都不足，即使怀疑，也不会查到她头上。退一万步说，如果这么点小事杨县令就要紧追林家不放，还怎么指望林朝廷这座大金库源源不断的财力支持呢！毫不避讳的说，她回到东海县就是杨县令想巩固财源，稳住林家，开拓势力的一步关键棋招。

　　那位意有所指的郎君必然就是杨家大郎杨繁，此人明显还没他老爹那么利欲熏心，老谋深算。但瞧那深沉整肃的面容已经初具几分雏形。

　　他人的目光，林红绾置之不理。她今日心情格外愉悦，听夫子说文解字也意外的让她感兴趣。

　　知道范林章对自己有好感后，她毫不犹豫的坐在了他身后。这样的温文君子，对自己又充满善意，她很难不想亲近。

　　毕竟这样对她的人太少了。

　　上午阳光正暖。休息间隙，大家都到堂前屋后池塘边休憩闲聊。林红绾跟人不熟，便坐在一株丁香花树下独自吃甘棠给她做的点心。

　　“喂，林丸丸…”李纯用怪怪的声调叫她的名字。声音还远，一双长腿已经进了林红绾的视线。

　　“作甚？”她头都不抬。一想到他随意托她屁股的举动，就恨不得砍了他双手泄愤！但…明显他只是个缺根筋的傻缺！

　　他没回答，一只手迅疾如风的来抢她面前的点心包。林红绾眉头一皱，本能地曲起手肘撞向他的太阳穴。李纯惊的一偏头，险险避过。接着一个回转撤回身来。

　　意识到什么的林红绾忙收了招式，改用身体护住眼前的点心包，假装吓到：“你干什么！”

　　李纯愣在原地，半响才嚷嚷起来：“喂喂喂！你们看到没有，她，她有两下子！”

　　院子里一瞬寂静，目光聚焦过来，在看到叫嚷的是李信一后，大家仿佛约好了一样摇摇头，又各行其是。

　　“你们，你们怎么就不能信一下我？哼！”他气的一跺脚。

　　林红绾见此情形放下心来，冷冷盯着他：“李二郎到底想干什么？红绾哪里得罪您了？”

　　“哼，早就得罪了！”他理直气壮的一屁股坐她旁边，粘起一块点心就吃起来，“谁让你说谎！告诉你，有我看着你，最好老实点！”随即做了个恶狠狠的表情。他那硬朗锋利的五官，用力的时候确实一副凶相。

　　林红绾回敬：“你抢我点心，我告诉夫子去！”

　　他愣了一下，随即嘴硬道：“你去！你敢！”

　　她盯着他不说话了，空气安静了下来。

　　片刻，林红绾嘴一瘪，眼泪蓄满眼眶：“你欺负我？我，我以后都不来了。”

　　“你…”对面小娘子软弱的太快，李纯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姑娘，你别哭别哭啊！”甘棠不嫌事大的高声心疼。

　　“怎么了，绾绾？”范林章忙靠过来关心。听到抽抽噎噎的哭声，大家三俩都围了过来。

　　“你，林红绾，你别哭啊！”李纯手足无措，慌了。

　　“阿兄！！你又惹事！”鹅黄衣衫的小姑娘恨铁不成钢。

　　她果然与李纯是兄妹。

　　“你欺负林姐姐？你还抢人家点心吃？！”她不可思议的用手指着李纯嘴角的点心碎屑，“你…你怎么这样没出息！我告诉阿娘去！”她扭头便要告状去。今日恰逢他们阿娘过来调度马匹，这时候正在县衙里。

　　众人明了，都叹气摇头。

　　“柠儿，李柠！臭丫头！别去！”李纯彻底慌了神，忙不迭的拽住自家妹妹。

　　他阿娘的家法他已经半年没领教过了！不死也得去半条命！上次还是因为他擅自捶了圈地欺人的恶霸秦大宝。他便被娘的打马鞭抽了五十下！屁股都开了花，整整半月骑不了马。

　　“我错了！林丸丸，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他崩溃道，“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你还叫人家外号！！”李柠指责他。

　　外号？什么外号？林红绾一脸泪水和疑惑。

　　“你忘了？林、玩、完。”范林章领会了她的意思，贴心为她解释。

　　林红绾哭的更伤心了。

　　“不不，”李纯急的直冒汗，赶紧更正：“林姐姐，林姐姐，我错了，再也不乱叫了。”

　　“好，”林红绾抽抽搭搭的止住眼泪，柔柔弱弱委屈道：“你以后再乱叫怎么办？”

　　“我，我，我…”他一时想不清楚。

　　李柠眼见要哄好了，忙催促：“你说啊，阿兄，你发毒誓！”

　　“我不叫了就是了！”他不服气。

　　“若是再叫，就当牛做马一月，任林姐姐差遣处置！”李柠毫不犹豫的将不争气的阿兄卖了出去。

　　“臭丫头！！”李纯不情愿。

　　“好。击掌为证。”林红绾弱弱的举手。

　　“我不要！”李纯抗争。

　　“那就叫阿娘来解决！”李柠威胁。她想尽快息事宁人，不愿哥哥给自家丢人。

　　“………”李纯哑火了，只得默认。

　　李柠趁李纯不备，抓着他的手怼上去。“啪！”

　　李纯就这样签订了丧权辱国的条约，气的他事后每每想起都暴跳如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