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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分内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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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府办公大厅，例行早会。陈溯冥坐在神位之上，百无聊赖地听着各部门部长千百年不变的季度报告。这也是他上台以来的第一次季度报告会。
“……西北部景点的开发工作已经接近尾声，预计今年中旬可以完工开始营业……”
他的指尖敲着扶手，看似认真地点头应答实际根本不在线。
北冥为什么还不联系我？已经一周了。
“……新一批上岗鬼差大多为近现代996工作者，大多数素质良好，对工作内容和工作环境适应性强，对于我们的工休政策也很满意……”
蒋哲辰是不是没有好好待北冥，居然让他淋了雨……看来也有必要在北冥身边安排几个监护，出了情况也好差使……也不知道他愿不愿意。
“投胎部一切正常，不做赘述。”
孟女士看的出溯冥现在的心不在焉，也就缩减了汇报时间好让他早点下班。溯冥向她点头示意表示感激，目光投向最后的压轴。
财政部长是老部长了，也算得上陈溯冥的半个长辈和老师。可惜这次来的不是这位老先生，而是他那年轻气盛的代理人。
在长篇大论而毫无意义的报告最后，他举手激动地起立开始发表自己的见解。
“……而且地府修缮支持颇多。所以我提议，削减20%普通民众生活所需费用，将其投入政府基础建设，补充工作者们的生活所需。”
生活所需，说白了，公司包的吃喝拉撒。陈溯冥嗤笑了一声，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了神位里。
“我想这削减去的这百分之二十，是指个性化产品支出吧，而居民购买个性化产品也需要向地府支付额外冥币的。你是认为这样这样不划算？”
“是的。直接将那20%转移可以避免中间不少的损耗。”
陈溯冥盯着新来的只是多看了那么几秒，会议室里的气压就低了那么几百帕。如果这时候这位小鬼能够环顾一下四周，就能看见所有前辈都露出来或同情悲哀或幸灾乐祸的目光。
“嗯，很好。”陈溯冥撑着头不动声色，只是指尖又开始敲扶手，“但你应该知道，居民生活用品是人间企业外包项目，不直接归属财政部调遣。”
“我知道的。”
“那你知道这个项目如果要实施，需要找谁？”
“我也知道，”他甚至说的骄傲，“我有信心能够谈下来。”
坐在他旁边的孟女士收回了想要去阻拦的手，低头扶额心想没救了。
鸦雀无声，大家心领神会都闭着嘴，空气里是诡异的寂静。那位新生等不到神的回应，只能带着尴尬悻悻坐下。
陈溯冥的目光又开始神游，但迅速收回，他坐直身子准备发话。
一声轰响，会议的大门突然打开打断了陈溯冥即将开始的批判。烟尘里，那个熟悉的身影一步步走来。
“北冥……”陈溯冥在震惊中情不自禁地站起身来，“你怎么……”
“我的簪子。”“什么……”“我要我的簪子。”
苏北冥看着他不动，干脆直接上前，当着众人的面从陈溯冥内衬口袋里掏出了那根木簪。陈溯冥像个木头一样僵硬地站着，等着苏北冥的搜身结束。
“你又把头发留起来了……”“嗯。”
苏北冥迅速流畅地随手一盘，躲开陈溯冥想要帮忙的手：“哲辰喜欢。”
“哦……好。”“请不要乱动我东西。”“嗯嗯……”
苏北冥转头，似乎终于意识到自己来的不是时候一样。他向这里唯一熟络的孟女士微微点头招呼，转身就要走。
“北冥！……”陈溯冥挽留的脚步终究还是停下，“我不得不提醒一下，你的簪子带不出这里。”
“哦，对哦，忘了。那看来只能白来一趟了。”
苏北冥当然不会还给溯冥。他继续往回走，在路过那位新人时稍作停留，侧目看他。
“个性化定制产品的作用是提升居民幸福度，若你愿意与我交流一下对此的看法，请在我离开之前与我私聊，谢谢。”
……
“哇啊啊啊啊啊啊……我的簪子啊啊啊啊啊啊啊……”
苏北冥已经嚎出了电音：“我的簪子啊啊啊啊啊啊……我最喜欢的簪子啊啊啊啊啊……为什么带不出来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人设掉了哥……”哲辰扶着他的肩撩起他散乱的头发，搂着他安慰，“没事的，我可以再给你做一个啊……不哭不哭……”
“我不高兴了，”北冥收音瘪嘴，“我很难受，我很生气，我很不高兴。我居然现在才发现这个严重的问题却提不出解决方案，我真的很不高兴。”
“我知道你是真的不高兴啦……但是不要不高兴好吗？现在网上有卖这些手工DIY的，比以前从取材到打磨自助自费简单多了，我马上就给你做，好不好？”
“呜呜呜，哥哥你真好～”
啊……真是阴晴不定的苏北冥……
……
火速下单，派送到家。蒋哲辰在桌上又画又刻，苏北冥趴在沙发上边吃小饼干变看小鬼送来的报告。
“在看什么？”“以前的审讯报告。”
被抓到的魔族大部分都拒不配合，最后不是被处死就是自尽了。这份供词来自那位地府的叛徒，他是坦白从宽了，但说的全是废话。他既不知道魔族残党与他合作的目的，也不知晓那些逃亡的魔族的藏身之处，问道为什么烛渊会被卷入此事，又倔强地闭口不谈就说是不熟悉不认识。
其实蒋哲辰一直在想，要是自己那一次快一点，也许就可以将这些恶徒一网打尽了。
地板地下又探出一个鬼头，北冥伸手接过那份文件，眉头便舒展开来。
他似乎很高兴，把那些纸一放咂巴着嘴去吮手指上的味道，翘起的白腿在空中一摇一摆勾人心魄。
“看出什么了吗？”
苏北冥嘴里嚼嚼嚼：“嗯嗯……啥也没……”
他翻身爬起，提起饼干袋子径直往嘴里倒，末了又看了眼辛勤的蒋哲辰，站起身走向他。
“哲辰，辛苦啦。”
蒋哲辰坐在凳子上，仰着头，看着他俯身逼近，吻上自己。那块被浸润的饼干带着黄油的香气，就这样滑进嘴里。
于是蒋哲辰丢掉手里的砂纸，粘着木屑的手抚上北冥的面颊，轻轻捏住了他的耳。
“别走了。”
北冥滑到他腿上被他揽在怀里，像个抱枕一样乖乖地蹲在他腿上看着他继续加工那件给自己的礼物。蒋哲辰的下巴搁在他的肩上，与他脸面相贴。
“蠢货，我不管啦，”他简直像只小猫一样亲昵地蹭着哲辰，“我信你啦。”
……
今天还有一件事。
蒋哲辰为他簪好白色的长发，又戳了戳那个白色小泡芙，满意地推后几步欣赏属于自己的小美人。
“不错不错，我很喜欢。”苏北冥晃了晃脑袋，“就是不是槐木有点可惜的。”
“那我重新给你做。”“那你怎么不跳槽去做手工呢？不务正业……”
苏北冥当然不是真怪他。只是……确实不能不务正业。
出了门，打车去郊区。他们在一片墓园前下车，进了墓地。在那门口，另一帮人已经提前到达。
“北冥先生，您来了。”
蒋哲辰对经商之事了解甚少，但面前的几人他都认识。他们同哲辰一样，都是被地府选中的“活人”。苏北冥与他们交易，给予他们所渴求之物，实现他们所希望之梦；而他们也将成为非常之人，被安插、派遣进入大厂，成为苏北冥手下的商业代理人或者替身。
“东西都已经准备好了，已经在烧了。”
若将墓碑等同于阴阳两界的通行口岸，那地府也就需要一个“国际”通商口岸。苏北冥此次前来便是将地府公务员们的俸禄以及个性化产品打包发送回家。
其实蒋哲辰一直有一个疑问：冥币无法与正常货币兑换，那这些外包项目是如何进行交易的。
然后苏北冥就会翻着白眼看他：“第一，这些企业不单单只供给地府，过剩的产能可以生产其他产品进行正常的阳间交易。第二，阴间的居民朋友们也可以互相之间进行交易，他们的亲人也会购买企业生产的产品烧给他们。”
“这是‘国企’，不是我的私人企业，它在阳间的地位大概可以理解为国家外资企业。地府如果一直‘闭关锁国’自然无法长久稳定。打通阴间阳间双循环经济，提倡自由贸易，这才是正确之道。”
好好好，蒋哲辰决定还要继续学习……
炉子敞开着，这块醒目的无名之碑就是阴间政府IP。蒋哲辰被苏北冥赶到门口，只能远远看着那一打一打的纸张被炉内的气压飞速卷去，接着被那像是八百年没吃饭的炉火狼吞虎咽地烧尽。
“没事了没事了……”
苏北冥提前退场，他似乎还有其他想要做的。蒋哲辰乖乖跟着他离开，绕道而行来到香火购置点。
自从他被地府收编，他就再没必要担心自己会被人骗去买劣质香火。苏北冥“闻香识品”，只是几下就示意他动动手指买下最好的来。
“也是，”哲辰一边打包一边附和，“也该给你吃点正规的。”
这具身体终究只是假身，北冥终究还是阴间魂魄。在初识之际，哲辰就不得不接下这个差事，这一烧就是九十几年。
“这次不是给我的。”北冥摇头，“给溯冥。”
“什么？……为什么？”“他终究是我哥。”
蒋哲辰不乐意了。他也不知道哪来的脾气和胆子，把袋子往北冥手里一塞：“那你自己去，我没这资格。”
他学着北冥平时的样子表示着自己的抗议：松开拉着手站在原地，摆出写满“不高兴”的表情盯着北冥，等待他的妥协。
北冥果然停下来了。他站在原地回头看他，眼神有些诧异。
“你不愿意？”“对。”“你要我自己来？”“对。”
苏北冥看了他片刻，眉眼垂下，眼神有些复杂。蒋哲辰开始以为那是他在生气，但不是。
“可是哲辰，我已经死了。死人是做不到的。”
他很平静地陈述和解释，真诚而冷静，却足以让哲辰怔愣当场。
是的。苏北冥已经死了，早就死了。这是显而易见的。但蒋哲辰却早就淡忘了这个显而易见的事实。
他已经死了，北冥已经死了，或许在刀枪之下，或许在毒病之中。他早就已经越过了生的界限，再也无法回头，如今站在哲辰面前的只是一只徘徊不前的灵魂。
他们之间的壁垒，其实一直都在啊。那些似乎能证明他“生”和“活”的迹象，不过是神力伪造的假象，因为苏北冥早已丧失了那最关键而重要的东西。
蒋哲辰甚至找不到那具淹没在历史长河里的尸骸，没法真正意义上的为他点上一柱香。北冥跨越险阻甚至生死的来爱上我，我还要命令他去做他不可能行为之事。
这不是活人为逝者应尽之责吗？
“……对不起。”
他歉疚而自责，上去抓了北冥的手拉起他，帮他提起袋子。由此可见，真相往往比谎言更有用。
“我找其他人吗？”“不……不要……我来。”
苏北冥善意而皎洁地笑了一瞬，他怎么会不知道哲辰心里怎么谴责自己。
“那一言为定。”
……
可……事实就这样。北冥“生来”就是死去的。他从冥河里苏醒，他什么都不记得。他没有生的记忆，他只是一只鬼差。
活着对他来说，太远。他习惯死亡，习惯阴冷和潮湿。这就是他的生活和日常，是他可以真诚而毫不夸张叙述出的事实。
他与哲辰，也只是人鬼情未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