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替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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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凉的手贴着身体滑下去，湖芙眼睫轻颤，抑住唇间喘息，伸手去推沈苍术，却在春水般的温凉中抓紧了她繁复衣袖。
鬓边发微微润湿，贴在脸颊。
湖芙哪哪都像一块玉。
莹白的脖颈敞着，沈苍术见识过那粉腻光滑的触感，偏爱谈情说爱时异样的热度，看那段肌肤在自己动作下微微起伏。
是红纱帘中、此生一见无憾的风景。
美人攀着椅背，沈苍术的目光注视她右耳随动作轻轻摇晃的翡翠——经年旧物，染过靖州的风霜，竟也能剔透如新、颜色如故，做她眼中钉、肉中刺。
沈苍术只有一颗心，是肉体凡胎亲昵爱恋之心，这颗心落到湖芙身上，不能挪移，她追逐属于湖芙的那颗心，遵循本能，用任何手段。
为人替身是从未体会过的侮辱，有别于从前任何。
情人之间任何行为都可以有意曲解，如果是呵斥、指责或蛮横的命令，她还可以暂时找理由分辩。但眼下不能。
怎么辩解？情不自禁？
……湖芙明明什么都知道。
浅绯唇色能翻出鲜红爱欲、雾色的梦，沈苍术微弯双眸，和那双弥漫薄薄水汽、却又脉脉含情的眼对视。
……
猝然间，湖芙猛抓椅背。
在桌前吻到难舍难分已是逾越之举，让自己完全跟随对方节奏更是绝无仅有的情状，以至于毫无防备，就成了对方环搂间被托起的存在，若非另一人手臂抵着，恐怕立刻要摔下椅去。
她很不习惯、并反感这种身系一人的攀附感。
偏生一回头，湖芙撞上一双琥珀色的笑眼，浮光中流淌浅金的色泽，似日光下颤动的湖泊。
湖芙把住椅边，团聚些力气蹬了沈苍术一脚。
她声音仍轻颤，不悦呵斥中硬生生添了几分调情般的意味：“沈苍术，你发什么病？”
沈苍术退开半步，手也从她身上离开，由着湖芙在椅上端正身体，摆脱方才摇摇欲坠的处境。
她笑盈盈回：“阿芙说什么？我不明白。”
轻挑湖芙胸口敞开的、还没来得及整理好的衣衫，她轻声道：“我什么也没做啊？”
湖芙拍开她仍带一点温度的手，复问她：“……什么也没做？”
军中学来的什么德行。
“我哪里能有阿芙做得多。”沈苍术的笑现出一种温和中的尖锐，她半跪着，拉起湖芙的手贴在心口，“夫人统御四方，我何能及夫人？阿芙怎么对我，都是我的荣幸。”
……什么毛病。好好说话也不会……？
湖芙拾起桌上文书，轻轻拍一下她脸：“站好。”
沈苍术没动，仍握着她手腕，偏过脸和她对视，眼中嗤笑意味十分明显。
你让我站好我就站好？
湖芙蹙一下眉。
沈苍术松手，站直，不动了。
连日风花雪月，湖芙几次要开口询问，都被沈苍术的吻或动作截停、转移注意。这怪异终于到了不可忽视的地步，湖芙示意她：“好好谈谈。”
“谈什么？胡自秋和池希仁——”
“我已拒绝了胡自秋，这你早就知道；池希仁对我根本没有多余的感情。”湖芙把文书推回桌上，“不要随便找理由。”
沈苍术盯她：“……”
沈苍术话一出口，湖芙就知晓缘由。
白皙指尖理好敞开的衣衫，冷美人恢复主君那副端正疏离姿态，只有纷乱的鬓发提醒方才让人脸红心跳的情状。
“你知道什么了？”
一时之间，窗外鸟雀也安静。
“抱歉。”
沈苍术低一下头，很快重新带出笑颜，“我只是想确认一下，阿芙在意我。”
……湖芙措不及防呆一下。
沈苍术的身份问题是预料之中的暗雷，湖芙没想过能一直瞒下去，见过程言锌真容的人在她控制之下，但她不能确定，湖州之外是否有机缘巧合的漏网之鱼。
她知道了。
她为何不问我？为何道歉？
思绪陡然击中，湖芙轻轻咬了一下下唇。聪慧如湖芙，立刻明白那颗心为何这样跳动。自始至终，一概如此。
“我说的是程言锌。”湖芙软了语气，继续道，“我和她——”
柔软身躯覆上来，一只手却用钳制力度紧紧搂住腰，湖芙下意识身体后倾，仍然被一个脑袋抵到耳边，说了一半的话顷刻间被丢到九霄云外。
沈苍术贴着她的脸，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几乎像是呢喃了：“你说你心悦我。”
“……是。”
“如果你还尊重我，”这声音道，“以后再也不要想她、再也不要提她。没有她这个人。我……”
沈苍术埋在湖芙脸边，默然的、安静的，假装若无其事，克制尖酸刻薄或强势的质问。这时，她感觉自己出奇冷静，几乎刀枪不入。
我曾经尝试过。那些都不会带来好结果，她厌恶威胁，到嗤之以鼻、不会赏赐半个好脸色的程度。所以。
我才不是摇尾乞怜，我只是……
……？
什么伤情氛围。
湖芙把她脸捧到眼前，难以置信问她：“你就这样原谅我？”
沈苍术一声不吭。
“这可是原则问题。”
沈苍术立刻从她手心抬起脸，精致的脸紧绷，双眸中瞪出火来：“这就不要我了？”
……说的什么话。湖芙真想把她扔一边去。
“什么原则问题，你是被她诱骗了。”沈苍术道，“你不姓程。”
“这和姓氏又有什么关系。”
“你的姓氏是程言锌取的。你说过，那时你们初到湖州，还不是，”沈苍术语速越说越快，说到这里，顿一下，更低声，“特殊关系。”
湖芙没搞懂这其中有什么值得说道的。
“你不是想跟她姓？但是她没同意。我知道为什么。”她话音冷硬，摆明了是针对另一人。
“为什么？”
“她早就对你心怀不轨。”沈苍术冷笑一声，“她不想和你当同姓姐妹——这不是在暗示你？好恶心。那时你才十六七岁？”
湖芙难得沉默。
“……她是这样想的？”
胜利旌旗隐隐在前方招摇，沈苍术一鼓作气：“当时你根本就没有弄清楚什么是爱，才会和她在一起——”
什么脑子烧糊才能说出来的混账话。
“我为什么不会爱她？”湖芙问。
“……”
“这全都是你个人的揣测，完全没有根据。这很无礼，将军。”湖芙勾她垂落胸前的发丝，温温柔柔，“和你心底揣测我对你完全是由于从前的程言锌一样无礼。”
这声音干净柔和，此刻由于距离太近是轻轻的，还混着一些罕见的柔软，几乎把沈苍术听迷糊了。
连日以来满腔怨怼和设想过的疯狂都在这声音中奇迹般消弭了。沈苍术说：“哦。”
反正程言锌已经死了。那……
湖芙和这双装作满不在乎、却微微湿润的眼眸对视，心底涌出的第一个念头不是啼笑皆非，而是想去吻她，吻她眼、鼻、唇，一直以来让她贪恋的热乎乎的心。
于是她就这么做了。
……
窗外鸟雀欢声婉转依旧，春日明媚暖洋洋照亮桌面。
被一只手从颈后滑下，冰了一下——等等。湖芙陡然感觉不对劲，一推身前人扬眉看去，对上沈苍术纯良的、带着侵略性的、爱欲一路燃至眉梢的笑眼。那人轻喘一声，分外无辜：“夫人？”
“……手拿开。”湖芙冷漠道，“我话还没说完。”
“没说完吗？”收到一记冷眼。沈苍术贴着她脸：“……好吧。”
她哼哼着逗玩湖芙完全散落的长发，还好心地提醒：“说到你的确心悦我那里。”
……她哪里说过这句话。
湖芙不欲和她辩驳：“说到你揣测程言锌。”
立即，琥珀眸转过来，直直盯着开合的唇。
贴太紧了。湖芙手抵在她脸，轻声用她先前说过的话答复：“如果你也尊重我，就不该认为那时在湖州，我是由于你的一腔情愿而回应。”
春水濯出这一双墨色的眼，经年风霜未曾伤她半分，命中红线将两人牵连、纠缠。
沈苍术就似窟中石像，呆呆看她，和湖芙对视。
“你的”？
“还有，沈苍术，”湖芙截住她在颈后微勾的手，“见色起意的事儿你比八九年前做得多多了。”
“……”
一息、两息。
“说完了。”湖芙道。她把沈苍术从身上推开，伸手去拿桌上的文书：“你想怎么和我吵都行。从前你在军中不露脸，现在要变回之前的身份无法服众。建议你先去找萧元霜证实一下。就是梦中那位和你打起来的，她如今在延州远霜军——”
身后人不声不语。
她当然应该介意。湖芙心一紧，正要转回身去，只听一句——
“原来你这么爱我。”
？
……
突然间变成另一个人，对沈苍术来说的确是巨大的冲击。
但是这并不能成为她肆意妄为的理由。
湖芙蹙眉望向镜中，如玉脖颈上绯红印迹未消。
“……”
“你再这样，”湖芙温柔道，“以后就不要住在正院了。我看之前的院子正合适。”
沈苍术脸不红心不跳，楚楚可怜依在她身畔：“……昨夜我梦到我们初见。你不知道我在庙里有多惨，那些小孩都比我大，就因为我是女孩儿，天天欺——”
？
湖芙回眸：“我们初见？庙里？”
“……你不知道啊。”沈苍术眉心一跳，再一想梦中场景，立即调转话音，“可能是我记错——”
可惜已经迟了。
湖芙终于从脑海中翻出几乎完全忘记的陈年旧事，翻出唯一一次在庙中遇见过的小小身影，以及两句笑言般的对话。她迟疑：“……庙里那次是你？”
沈苍术：……
“横征暴敛，搜刮民财。”湖芙由衷叹道，“将军，你从前的志向真是，远大。”
檐下雨帘湿漉漉沾染窗棂，她们彼此凝视对方。
吻也是湿漉漉的。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替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