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初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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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承十五年，春三月，初一。
南海。
碧蓝的海水偶有波澜，和远方的天空一色相承，平静而壮阔。偶然几只海鸥飞过，又为这幅平静美丽的海画增添生机。
程温川难得的享受着这份静谧，虽然是赶海日，但今日也算特殊，所以他这次没有选择和大家一起出海，而是和平常一样，带着自己的木船独自出海。
船还是那年他和父亲一起改造的，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有上下两层，上层是各种舱室，下层用作生活空间和仓库，他这些年独自出海的底气也来源于此。
一阵海风吹过，配合着难得的好天气，温凉闲适得阳光照耀着半躺在船顶的少年，好一会儿，也不见少年动弹一下，仿佛睡过去了似的。
微的，海面起了一阵波澜。
少年睁开了眼睛，俊秀的面容上毫无表情，只是眼神里难得带了几分疑惑，有“鱼”上钩了？
程温川渐渐起身，看向船尾处，那有他放的渔网，看着好像没什么变化，甲板上安静如常。
他也没什么别的动作，只是听着，那处传来一些窸窸窣窣的声响。
“咚——”
正在前行的木船一滞，程温川迅速稳住木船，翻身一跃而下，没几步走到船尾处，迅速收起渔网，管是什么东西，他今个都没有兴趣要。
几乎是瞬间，程温川感觉到手中渔网的拉力，很弱的力气，但混杂着血腥气和妖气，仔细问着好像还有一股子腐朽的气息，总之难闻的很。
程温川顿了顿，心下可惜了几分，随后抽出腰间的小刀，直接将渔网割下，只听“刺啦”一声，程温川便弃了那张他前几日刚置办的渔网。
船还在前行，只是向后望去海水依旧碧蓝，好像之前的血腥气息只是错觉，但船尾留了一截的渔网提醒着程温川刚刚的不对劲.
他停了几息，正欲转身回去，却又听到一阵摩擦声响。
一点一点，有一只苍白浮肿的手逐渐摸上了船板，手上还缠绕着黑绿色的渔网，看着可怜又带着几分恶心.
甲板之上，程温川盯着那只手挑了挑眉，只觉得麻烦。
便在此时，木船好像遇到了什么风浪，猛地晃了几下，程温川靠着船柱孑然不动，那只手却抓着船板晃荡摩擦.
没几下，那手便被粗糙的木板磨出了血迹，本就浮肿的手此时显的更加可怜了，但那东西挣扎着，用力抓住船板，意识到船板有几处粗糙突起，就开始用手中渔网摩擦，企图增加上船的可能，好像手腕上缠绕的渔网是他抓住的最后一点求生的希望。
程温川没动，面上倒是起了几分笑意，比起刚刚的面无表情，现下他倒是温和的看着那手一点点动作着。
木船到底没再晃悠了，而那只手一路摸索着，还真叫他摸到了那断了一截的渔网。
那断了一截的渔网固定在船柱上，倘若那东西真以此用力上船，到也不是没有可能。
只见那手用力拽着，死命不肯松，也便在此时，程温川又感受了那股子腐朽的气息.
他看着那手颤抖着抓住渔网，一只胳膊现下已经露出，破碎的粉色布料还带着血气，而那胳膊也好似用尽力气，带着渔网生生转了几圈，将那块渔网缠绕在自己的胳膊上，随手手指摩挲着一点一点爬上来。
那东西终于露出了头。
是个女孩。
很惨的样子，黑色的长发凌乱潮湿，一片一缕的铺在脸上，惨白的面容叫人看不出人样，眼睛紧紧闭着，一只胳膊缠着渔网爬上来，另一只胳膊好像断了似的使不出力气.
她身上见不到血，但瞧胳膊和脖颈处处都是伤口，她嘴唇颤抖着，好像想说些什么。
殊鱼睁不开眼睛，她在海水里泡了太久，乍见天日，只能闭上眼睛抵御亮光，但她知道船上有人，有个狠心的人，非妖非修士，却果断的选择放弃她，赶走她。
她用一只胳膊抓着船，拖着全身的伤，但殊鱼并不绝望，相反她心想，好啊，狠心才好啊，她从不觉得她会死，就像现在，她心里有道声音告诉她，面前的人，可以救她。
这边程温川看着她，也不打算帮忙，早知道她硬生生抓着渔网爬上来，他也就不割下渔网了，浪费了不是。
此时还泡在海里的殊鱼用力颤动着嘴唇，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她伤的太重了，但她不肯放弃，死死抓着渔网，靠一只胳膊的力量将半个身躯靠在船板上，一点一点的想爬上船。
她闭着眼睛，也说不出话，几息，她心下做出了选择。
刹那间，妖的气息全部展露无遗，妖气，血气，还有一股令人恶心的腐朽气味直冲，程温川难得的皱起眉头。
果然，她刚刚是刻意隐藏了气息，现在这几股气息一出，要么这妖女的仇家找来，要么吸引海里的大妖前来，如此，他倒是不得不救她了。
殊鱼等了几分，却不见任何反应，这次不成，她怕是真要在海里睡个几百年了，无所谓，她不怕等，只是担心百年后害她的那些个崽种修士怕都个个黄土了……
她心中暗讽，却突然感受到一双温暖的大手抱着自己的腰间，只一刹那，她便从海里到了船上。
殊鱼眼前黑暗，不言不语，只能感觉到周围有道清润的气息，那人轻柔的去下她手中的渔网，避开她的已经毫无知觉的左臂，将她打横抱起。
程温川一路抱着她去了一层，将少女安置在干净的塌上，“收收你的气息，我既救你，你便信我。”
殊鱼收了气息，安静的躺在床上，她太累了，但仍想用力睁开眼睛看看那人是什么样子。
不等她睁开，那双大手合在她的眼上，温润的气息拂过眼睫，叫她寒冷的身体难得的有了几分暖意。
“不想瞎了的话就别睁眼。”
程温川低头垂眸看着面前的少女，一身粉衣已经破破烂烂，不见血液却到处伤痕，只余刚刚被船板摩挲的手掌有些血迹。
她整具身体都有些浮肿，刚刚将她抱起时还有小鱼在她衣服里乱躲，身上带着海里咸湿的气味，一张脸被头发遮掩，露出的部分又白又肿，还闭着眼睛，叫人完全瞧不出长什么样子，只能说着实凄惨。
妖女，重伤，体内有腐朽之物作乱，身体的异状说明她已经在海里待了起码五日有余，如此还能活着，临了还能想着同归于尽的法子让他救她，倒真是拼尽全力的活着了。
说到底，他今日出海随心随意，偏又坚持着独自出海，她在海里漂泊好些日，偏今日抓住了他洒下的渔网，又死命不肯松手。
算了，程温川心想，就救她一命吧。
……
三日后。
殊鱼坐在床上，半靠在墙边，她的身体已经不像之前那样浮肿，身上的伤痕也均洒上了药，左臂裹上纱布被吊着，衣服也换了，齐齐整整的，看着起码有个人样了。
“醒了？”
程温川放下手中的鱼篓，他才卖完鱼回来，打算明天再出趟海。
床上的少女没有回应他，程温川也并不在意，他侧对着少女，手里摘着菜，打算等会做个鱼汤，“你的伤不在筋脉，多躺无益，偶尔可以走动，有助于你早日恢复。”
“只是不要乱走，若叫人看见了你，你便也不用回来了。”
“当然，你若想走我也不会拦你。”
正说着，程温川手上的动作一顿，他转头看向少女，直直碰上了她的眼神。
很冷的眼神，甚至有几分诡异，但细瞧又带着一股劲，让人联想到坚韧的生机和力量。
殊鱼的眼前终于不再是一片黑暗，伴着少年的话语，她睁开了眼睛，黑黝黝的眼珠一动不动，只是盯着他。
少年容貌清秀，但胜在眉眼温和，叫人一瞧就心生好感，甚至这几天和她说话的时候话音总是带着暖意，并不像她开始以为的那样冷血无情。
程温川表情不变，也不管身侧那道灼人的视线，能睁眼了是好事，说明这几天没白治，他转回头专心摘着他的菜，人食五谷杂粮，吃好喝好才是硬道理。
殊鱼看着少年专心的动作，他手下绿油油的菜叶她认不出是什么，只是敞开的木门泄出阳光，她安静着，光影绰约间，心里难得起了几分怪异，身体隐约的疼痛还在告诉她此前的遭遇。
可无端的，她觉得自己，好像真是死了一遭，然后在此刻又活过来了似的。
她动了动苍白的嘴唇，看向起身要去厨房的少年，“谢谢你。”
程温川提着菜篮，只是浅笑了一下没有言语，正要离去，床上少有动弹的少女却突然急切了几分，“我叫殊鱼，你救我，当真，谢谢你……”
她不傻，凭少年开始的态度她就在赌，赌少年有本事感觉到她的意图，赌他最后选择不放弃她，当然从这些天他救治她的本事上，她也能看出，三天前少年大可直接杀了她，不过那时她脑子也糊涂着，总觉着便是死也不放弃一丝希望，好在，面前的少年真的选择救下了她。
程温川身影微顿，他勾着菜篮，手上还有水珠淅沥，一身布衣，简单的无名渔民模样，他没什么太多想法，不像少女那样，撑着一口气还要思虑许多。
他转身回头看向她，眼神中有笑意一闪而过，然后开口，“程温川，我的名字。”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初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