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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八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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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青郢神识已无,连无渡等人无法感应,无可奈何,只能嘱托苏小五,好生照看闻青郢。失去神识的神仙,无论是精力还是身子,比之常人,尚且不如。
数日之间,榕梧酒楼又来了一些人,连女帝都微服拜访,亏得无人知晓,不然天上地下,执掌之人皆来探望闻青郢,怕是让世人惊掉下巴。
闻青郢却不意外,不卑不亢,与女帝聊了一会,喝过茶水,女帝事务繁忙,慰问几句,很快便离开了。女帝来访,闻青郢并没有多大波澜,但是林悠远的到来,却着实给闻青郢带来了一份大礼。
这日,林悠远左肩一只橘色猫儿,右肩一只金赤小鸟,手上还托着一条白玉小蛇,风尘仆仆地赶来,酒楼的客人见了,皆大为惊奇,以为是卖艺的江湖散修。
“抱歉,九天凤凰跑得远了,我与梧桐寻了数日,今日才来。”林悠远快步走至闻青郢身前,忽然想起华苍颜所说,闻青郢没有记忆,不认得他,便急忙补充道,“我是林悠远,苍颜的父亲,也是你的朋友。”
“无事,林上仙愿意前来,闻某便感激不尽了。”闻青郢拱手道谢,眼神却不由自主地瞥向金赤小鸟和白玉小蛇,不曾想话音未落,两只神兽忽然飞扑过来,金赤小鸟啾啾鸣叫,立在闻青郢肩头,白玉小蛇急得变大了一圈,绕在闻青郢手臂上,丝丝吐着信子。
“九天凤凰,吞天玉蟒?”闻青郢眼睛发亮,抚了抚两只神兽的额头,欣喜道。
“是你的神兽。”林悠远点头,含笑道。
“我的神兽?”闻青郢又惊又喜,“此话当真?”
“自是当真。”林悠远再次颔首,答道。华苍颜曾叮嘱林悠远,闻青郢身无神力,从前的事情,不必让他背负,当他为寻常百姓便好。林悠远思及此间,无奈一笑,咽下喉间的话,只是说道,“它们甚是想你,我只是代为照顾,以后留在此地,也算是物归原主。”
“多谢林上仙。”闻青郢喜道,金赤小鸟立即发出一阵愉悦的鸣叫,白玉蟒蛇熟练地盘在闻青郢腕间,奈何口不能言,便用额头轻轻蹭着闻青郢的手掌。
“便叫你们小凤、小蛇,可好?”闻青郢低头笑道。
九天凤凰与吞天玉蟒一齐点头,闻青郢与林悠远略作寒暄,林悠远公务繁忙,不过多时,便离去了。这日以后,榕梧酒楼的闻老板,无论何时,腕上都会盘绕着白玉小蛇,肩上立着一只靓丽的金赤小鸟。
九天凤凰生性贪玩,却不知为何,忽然敛了性子,再也不肯离开闻青郢半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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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月时间,倏忽而过。酒楼之事,苏小五一手打理,闻青郢乐得清闲,沉迷七弦琴,偶尔自编曲谱,逍遥自得。
这日,天朗气清,酒楼人声鼎沸,闻青郢虽不怕吵,但生性喜静,便回了内室,独自煮茶,推敲曲谱。然而想了数遭,只觉刻意编出的曲儿,全然不及随性而弹的动听,便弃了谱子,不再推敲,拂袖而坐,随心所欲地弹拨起来。
闻青郢沉浸在琴曲之中,不知此时的酒楼门口,忽然出现一个修长的身影,戴着巨大的斗笠,双手抱胸,目光穿过重重阻隔,极为精准地落在了他的身上。
今日的小二,恰好是差点赶走闻青郢的那个。经过那日之事,小二再也不敢以貌取人,急忙赶到门口,笑容满面,热情地招呼道,“客官,进来歇脚?”
那人遮得严实,只露一双眼睛,对小二不理不睬,仍是抬眼看着酒楼,自顾自说道,“这便是他的酒楼?他舍命护着的天下,想来也不过如此。”
小二没有听懂,但也不敢怠慢,又招呼了一遍。那人不耐,皱眉扫了小二一眼,小二与那人目光相触,忽觉浑身血液凝固,两股战战,心脏急遽跳动,几乎要跳入口中。那人见小二吓得魂飞魄散,嗤笑一声,语气轻蔑,转身去了。
小二动弹不得,只见一抹赤色的发尾,从那人斗笠下面飘了出来,半晌之后,冷汗才争先恐后地冒出,双腿一软,扑通一声坐在了地上。小二又呆了半晌,忽然觉得地上有物闪光,木木地垂头一看,只见青石板街上,躺着一个古朴的剑柄,还洒了一地的碎片,流光溢彩,闪烁着莹润的微光。这些碎片极其零碎,大的约莫小指甲盖大小,小的则如同米粒,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嵌在石缝之中,便是拿着扫帚,由于太碎,怕也极难清扫。
那人给小二留下了极其恐怖的阴影,他留下的剑柄和碎片,小二全然不敢触碰,连滚带爬地回到酒楼,向苏小五求助。苏小五见到剑柄与碎片,神情巨震,急忙询问那人模样,小二细细描述了,苏小五脸色大变,恨不得背生双翼,飞到闻青郢房中,抓住闻青郢的胳膊,急急往楼外奔去。
闻青郢莫名其妙,跟着苏小五跑到外面,看到剑柄与碎片,心中忽然涌起一种莫名的激动,不由蹲下身子,然而指尖甫一接触,那些碎片立即消失不见,巨大的眩晕感袭来,闻青郢顿时眼前一黑,站立不住,倒在了地上。
“师父,师父,阿来!”苏小五连忙去扶,那个古朴的剑柄忽然动了,极薄极利的剑刃显形,立在闻青郢身边,不许苏小五靠近半步。
“承影!”苏小五跺脚,急道,“至少让我把他背回房中!睡在这里,夜深露重,定会着凉!”
承影剑寒光闪闪,毫不让步,苏小五一介凡人,无可奈何,只能唤来一日千里的灵鸽,匆匆写了书信,绑在灵鸽腿上,急道,“万魔岭,去寻魔君。唉!你这把剑,不通人情,至少把阿来搬进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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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青郢昏迷了足足十日,醒来之时,盯着帷幔,默不作声,愣了好久。
“感觉如何?”连无渡踱步过来,问道。
“吸收碎片并无危险,倒也不必日夜守着。”闻青郢一笑,支起身子,说道,“都想起来了。没想到是镜界之我,救了我一命。”
“他已脱离镜界,不受镜界影响,定然大不相同。不过他倒是有趣,明明互为镜像,却假冒你的兄长,平白无故涨了辈分,占你便宜。”连无渡笑了一声,说道。
“我也摸不准他的想法。”闻青郢摇头,笑叹一声,说道,“我魂飞魄散,化为齑粉,没想到他竟闭关三年,日夜不休,画出还魂阵,助我肉身重塑。还有那上千碎片,碎成那样,都能被他寻了来,救命之恩,称他一声兄长,倒也无妨。”
连无渡面色沉了下去,冷冷地说道,“如此一来,你根本没留后路?”
“诀别酒都喝了,又活过来,倒是令人脸红。”闻青郢玩笑道,拍了拍连无渡的胳膊,“好了,怒气伤肝,莫要动怒,我不是好好的么?”
“闻雁来。”连无渡冷声道,“思伤脾,忧伤肺,五脏六腑早已被你伤了个遍,你还同我说什么莫要动怒?”
“雁来有错,再也不敢了。”闻青郢面上带笑,举手发誓,连无渡无话可说,拂袖而去,正要出门,忽然偏头说道,“温狗和朝云仙子来过好几次,你记得同他们报平安。你既已无碍,我便回万魔岭了。”
“哎,连无渡。”闻青郢忽然弹起,从榻上一跃而下,扯住连无渡的衣袖,笑道,“你饿不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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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青郢昏迷十日,醒过来后,好像变了,又好像没怎么变。
仍是沉迷抚琴,不问世事,不思进取。
熟客发现,经常有人来寻闻青郢饮酒,有男有女,个个一表人才,一看便是人中龙凤。还有那个脸上有疤的人,看似凶悍,实则好像并无歹意,二人偶尔下棋,闻老板总是技高一筹。有次闻青郢赢了棋,趁机掏出一个面具,半是强迫地扣在那人脸上。
“莫要扰了闻老板生意!”闻青郢如是说道。
食客纷纷心惊,怕那人动怒,不料那人只是冷哼一声,扶了扶面具,收拾好棋盘,说道,“再来一局。”
“你我二人,天天抚琴下棋,可让朝云他们好一番羡慕。”闻青郢哈哈大笑,说道。提及朝云,闻青郢施了神法,二人身边的空气隐隐扭曲,食客竖起耳朵,却无论如何也听不清了。
“他们眼红,与你我有何干系。”连无渡嗤笑一声,说道,“再说我也不是全然无事,总有一些杂鱼,妄图修魔,贪图捷径。修魔禁令,说来简单,实施起来,可没那么轻松。”
“我知晓。”闻青郢颔首,轻声说道,“辛苦你了。”
“无事,花重烟魂魄稳定,早已脱离魂境。”连无渡说道,“他料事如神,那些杂鱼翻了天,也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如此甚好。”闻青郢笑道,“军师惊才绝艳,能重见天日,实属幸事。这人间仙修,明有仙门盟主,暗有你和军师,定然风平浪静,再也不必担心了。”
“天上地下,你都不用担忧。”连无渡冷哼一声,说道,“你已隐退,便别再想那些事了。”
“出世入世,哪能分得如此清楚?”闻青郢微微一笑,摇头道,“不过活在当下,心无旁骛,我已心满意足。”
连无渡眉头微皱,正欲说话,闻青郢忽然撤了神法,敲了敲棋盘,笑道,“下也不下?闻老板已经等了好久。”
连无渡看着闻青郢,忽然笑了,不再继续之前的话题,重重落下一子,说道,“好,这局一定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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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有一日,榕梧酒楼来了个说书人,征得闻青郢应允,麻利地搭了台子,趁着饭点人多,一拍醒木,然而甫一开口,闻青郢便呛了一下,满脸无奈,端起茶杯,饮了一口。
原来那说书人讲的,正是闻雁来的故事。
闻雁来的故事早已传遍人间,不过如此人物,大家永远也听不够。说书人慷慨激昂,讲得满脸通红,从千年前的少年天才,讲到千年之后,单挑八千武神,推翻赤煌,毁去镜界,最终成为魔神,与诡祖同归于尽。
闻青郢随意听着,有些忍俊不禁,原来在世人眼中,他人挡杀人,佛挡杀佛,从战神到魔神,没有一天不在打斗。
“也是,那些时日,天天打架,不像现在,连承影都嫌无趣,每日清晨,准会立在床头,催我起床舞剑。”闻青郢摩挲着茶杯,微笑自语道。
“闻雁来神通广大,真的死了么!”有人心中不甘,高声问道。
“闻雁来的确陨落了。”说书人长叹一声,忽然话音一转,笑着说道,“不过闻雁来既能复活一次,谁知道千年之后,会不会再次重生呢?”
众人纷纷附和,一时感慨万千。闻青郢端坐在窗边,笑而不语,端起茶杯,又饮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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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天好,碧空如洗,日暖风轻。微风从窗外吹来,闻青郢晒着太阳,心中安定,微微合上了眼眸。
“历尽千帆,如今半点心事也无。对闻老板来说,简直再好不过了。”闻青郢嘴唇微动,扬起了一抹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