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拟》Elleinad

4、Vol.4 烟火

　　Vol.4 烟火
　　2023.3.16
　　十五天的拘留所生活来的突然去的也很突然，3月16日的下午，在喇叭里提示自由活动之后，警卫打开了我俩的铁门：“你们不用去走廊排队了，跟在我后面。”
　　于是我和肖就像被拴住的宠物一样跟着警卫一间一间房走过去，所有人都看向我们。我也看见了那个出版不当言论的狱友，他还没能出去。他也没有和我打招呼。那些原先和我们一起说笑的饮酒犯们，那些跑过来吃我分享的食物的□□们，像是看不见我俩了。我往前走，他们往后，去长廊上排队，交错。
　　我们走到大厅，警卫递过来一张票据叫我签字，我把名字签得很潇洒，还没留心上头的文字票据就被抽走。我抓了抓手，像是一瓶没了气的碳酸饮料。肖也已经签好了字。警卫说我们可以离开了。于是我推开身边的人，浑浑噩噩地走出造型雄伟的拘留所，走到大街上，阳光照上了我的脸，是溺水后被人工呼吸。我在最晴朗的一天的眼底里看见了彩虹。这个世界像是假的一样，像神玩弄着我们。巨大的沙盒游戏，我会死的，这是神的游戏。我想伸手摸摸太阳，可手却提不起来，眼珠也转不了，时间短暂停止了，游戏卡了。
　　刚刚发生了什么？我迟疑地站在街上旋转，明明时间在流逝，但是我移动不了，而且不止我，别人也移动不了。但他们就像是什么都没感受到，从突如其来的站立中恢复了移动。
　　我不停地向前奔跑。
　　我是一罐装着玻璃珠的玻璃瓶，晃晃荡荡地四处打转，不带任何味道的玻璃珠在我身体里凌乱地争吵，在彼此间的研磨中悄悄碎掉。玻璃瓶长出了一条裂纹。
　　“艾！小艾！“肖在我身后的几声大喊，把我拉回了这个‘现实世界’，”快回来！“
　　我神色迷离地往回走。“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肖拉住我。
　　“天空闪了闪。“
　　“什么？“
　　“彩虹就在我的眼睛里。“
　　“身体是不是有点不舒服？“肖的眉头拧在一起。
　　“嗯，胸口疼。“我捂住那里。
　　他的手搭在我的手上：“没事吧，要不要去医院。“同时带着我慢慢往前走。
　　“不用去医院，已经好多了。“我浅浅地笑了笑。
　　“好。你家住哪？“
　　“嗯？“
　　“我送你回去。“
　　我拍了他一下：“挺关心我的嘛，怎么对别人就像个哑巴？“
　　“嗯。“还是那个哑巴。
　　“你有车吗？“
　　“没有。“
　　“那就不用了，两个人挤地铁和一个人有什么区别？“
　　他仿佛是沉思了一下，然后拽着我往地铁口走：“我得跟你回去，我没地方住。“
　　“什么？“我怀疑我幻听了。
　　坐到地铁上，我盯着他寒冷的眼睛：“你刚刚说你没有地方住？“
　　“嗯。“
　　“那你平时住哪？“
　　“地下酒场。“他回答得很诚恳。
　　“那把我送回家你就去酒场吧。“
　　“不。“
　　“为什么？“
　　“都认识你了干嘛还要住那去。“
　　“哦。“我捏了他一下，”那到站后你可跟紧我。“
　　我伸手打开了家门，智能门锁响亮地欢迎我回家，带给我的房子为数不多的一点人味。我的父辈给这间房子挑选的装修风格非常巴洛克，金黄色的沙发和繁复的彩色印花。他们失踪后，我将它重装成了黑白灰的性冷淡风格。切割整齐的大理石，方正的柜子，椅子，玻璃，连装饰品都是一串串不规则的淡黄色三角形。
　　“我家没什么东西来招待你，别介意。“我边说边带他参观，”卧室倒是有两间，你今晚住这间。“说着，帮他推开了门。
　　巨大的落地窗，洁白的墙纸和床单，很符合肖的形象。
　　“谢谢。“他见我要离开，拉住了我，”晚饭吃什么？我来买吧。“
　　“行。“我挠了挠头，”日式丼饭吧，这边上就有一家，味道不错。我要烧肉丼。“
　　“好。“他犹豫了一下，放开了我。
　　晚饭来得正如其名，特别晚。我发了火，质问肖你到底是几点下的单，他把锅全推脱给了外卖小哥：“人家小哥多不容易，大晚上的还要给我们送外卖。快吃吧，都冷了。“
　　这家的丼饭冷了都非常好吃，好吃到我闭上了眼睛。又是肖的声音破坏了这一出和谐：“你不是赋闲在家吗，要不要到我工作的那个地方去工作。虽然是端盘子，但是工资特别高！而且其实比你想象的安全多了。“
　　“嗯嗯。“我咽下嘴里的饭，”这都翘班十五天了，你那啥啥师的工作都黄了吧。“
　　“不会的，我可是那家店的首席！“
　　“是嘛，那行，明天带我去看看。“我擦擦手，”今天太累了要早睡。“
　　“一言为定！“他很高兴的样子，总感觉他和初见时候不一样了。
　　饭后的活动是看电影，全息立体声，花了我很多积蓄的一套装备。主要是想带着自己走出悲伤，所以看喜剧，看科幻，看恐怖，看动画。
　　我在繁星般的影片里选择了半人马座，王家卫的老片子，《重庆森林》，以至于都没法用4D播放。喜欢一个人在夜晚吃下三十罐凤梨或者榴莲，虽然是我买不起的，但是这孤独时胃痉挛，胀气，比吃了三十罐水果更甚。老电影和蓝调、爵士一样，都是被遗弃的东西，因为他们触动了我们的泪腺，会干扰我们奋斗的脚步。
　　如同每一个夜晚，每一颗星星，每一次守护我的半人马座的见证之下，阿菲开始了梦游。仰着头看星星的，傻笑着的，游移。
　　我的眼睛，肖的眼睛，墙壁，玻璃，投影，都在突然间被一簇绚丽的璀璨的灯火给灌溉了。阿菲和663在镜头里亲吻。我看向肖，他带着笑，寒冷的眼睛也带了点温和，奇异的景象映在他的眼睛里。他的嘴唇动了，无声地说：回头，很美。
　　我转过头去，那里又是一次灿烂的盛放。我睁大了自己的眼睛，是一朵巨大的盛放的玫瑰，旋转的尾部是抓不住的星星。玫瑰点燃了我深层的回忆，这个东西好像是叫烟火。这座城市早在几十年前就下达了的禁燃禁放令，全城销毁烟火，说是会污染空气。可是它那么美……我从来没有近距离看过它，之前看的都是学校播放的视频。它太美了。不知道是谁买的谁放的，怎么买到的。警察会抓捕他吧，带到拘留所，吃馒头喝菜汤，和饮酒犯□□们交朋友……一个黑影从高空中落下。
　　那是什么东西？
　　我赶忙爬到窗户边，向下看去，地面上躺着一滩泥，飞溅的血。那里是死了的一个人。
　　上面又是一个黑影突然跳下，我亲眼看着摔了80米的高度，摔到了地上，成为第二滩泥。楼上楼下的邻居开窗惊呼，楼底的人也在尖叫。
　　发生什么了？我打开手机，果然，浏览器的头条新闻就和他们的死有关：股票指数腰斩，大半散户赔光全部身家性命。
　　就在刚才，官方发文宣布停止量化宽松，所有股票应声下跌，股市整体跌停。
　　烟火还在盛放，美丽，妖艳，越来越多的人跳了下去，地面的肉泥堆得越来越厚，我的心脏却冷漠到不可思议。就像一切是必然，他们罪有应得。我不由地往后退了一步。
　　我能够清楚地感受到，肖就站在我的身后。

　　烟火被点燃
　　我们扑火
　　我们扑火
　　点燃我的寂寞
　　情绪降落
　　情绪降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