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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天黑 ...

  •   微不可察的一声轻叹落下,宋观棋哑声不语,悄声往里挪动

      他面色不改,连眼都未睁开,却清晰察觉到身后一处塌陷下去。有人轻手轻脚躺下,又慢慢靠了过来

      直至胸膛与后背相贴,心跳加快的炽热隔着薄薄一层中衣传递,在无暇如玉的后颈缠绵攀生

      黑暗中,谢延目光如炬,盯着面前脖颈处凝结的汗珠。那眼神好似山野夜幕下蓄势待发的恶狼盯视猎物,下一瞬便要猛扑上去,在那片雪白留下最重的咬痕

      他哑了半晌,不动声色地用舌尖润过干燥的唇,最终抵在尖锐的虎牙

      心里无端生起一股燥意,却听见枕边人平稳的呼吸起伏,他不由得也松下心神,阖眼陷入梦乡

      不知几更天

      春夜风微凉,捎带着一枝新叶清露的寒湿,潜进窗里,藏入梦中人濡湿的发鬓

      宋观棋显然此眠不安,上天不怀好意造出此等变化无常的梦

      他见过太多次蔓延无边的黑幕下血海翻涌的情景,以至于次次难逃那一刻欢愉,贪恋一隅旧院春色

      林如海负手而立,握着戒尺,板着脸,站在一袭白衣的少年人面前

      少年嗓音略显稚嫩,却对先生的提问从善如流,还时不时趁空问出自己的疑虑

      朦朦胧胧间,回荡着若有若无的丝竹声

      宋观棋觉得这一幕格外熟悉,他移步走近,掀开垂帘

      此刻林如海似乎被少年的问题难住,蹙着眉支吾半天没回话,最后无奈重重叹息一声

      林如海抬眼望向不远处,松门微开,入目是外头的曲折幽径

      他将经年之苦化为几句感慨:“公子啊……你看那高墙,挡住多少新发春枝?此际门外,惟有一径曲幽,深不见底,远不知边,君须孤身涉长道。”

      话至此,林如海眼神骤然凌厉,眉锋压地极低,回眸垂首道:“你能被铁笼高墙困住吗?你想被前尘往事困住吗?你是甘心情愿沦为万人唾弃吗?既不是,便莫愧于从前是非,这漫漫不归路,管他魑魅魍魉,你且踏尽风霜荆棘,大胆往前行。纵使只灯瓦碎光迷离,也得一条血路走到黑。”

      语重心长一番话,砸地少年人胸口沉闷,好半晌不敢作声

      林如海抬手按在稚童的肩,满茧的掌莫名有力。他舒展开眉眼,笑时眼尾堆起流年的褶皱,嗓音沧桑:“若有一天,你能明白,你如此顽强挣扎最该救的人是自己时,便再不会惧怕天黑。此穷途末路,方有绝处逢生之机。”

      话落,林如海倏地抬头,看向怔愣在后的人

      而宋观棋却像窥探什么机密被当场捉住,慌张心虚一股脑涌上,惊地他一退再退

      “铮”的一声,弦断人亡

      霎时间,所有心防溃不成军,梦中高墙轰然坍塌,血染黑天

      一眨眼,光景变换无穷,欢声笑语夹杂刀光剑影。脚下是万丈深渊,他已经退无可退

      黑雾中伸出一只手,不知是要拉他一把,亦或要将他推入更深的渊崖

      排山倒海的惊慌涌袭,狂风大作,霜雪卷尘,天地骤然颠倒

      宋观棋身躯一震,猛地睁眼。他微微侧身,恍然意识到身旁还有人,只好蜷缩在角落

      心惊肉跳好一阵,才堪堪稳住满腔情绪,平复了急促的呼吸,缓缓回过神。他抬手抹了一把脸,指尖却沾染了湿润,分明是薄凉的泪

      从前多次困于梦魇,也未落得这般狼狈

      身旁人不知何时醒的,眉眼间毫无倦意,捏着一方帕子,细致擦过宋观棋鬓角

      谢延喃喃低语:“这天闷地厉害,才多久就出了一身汗。”

      他嘴里嘟囔骂着老天,丝毫不去想是否是自己靠的太近的缘故

      谢延用帕子擦拭在心心念念的后颈,磨蹭好一会,才心满意足地退开手

      “你这可是后半生福气满满的命格,怎么还做噩梦呢?”

      宋观棋被这一句没头没尾的话抓去思绪,指尖一顿

      “你不知道吗?我会摸骨看命。”谢延说的饶有其事,顿时兴致勃勃:“你不信?我可以帮你看看……”谢延的手轻轻搭上了宋观棋的肩头,“真的!抬手我看看……”

      宋观棋面上写着不信,却依言稍稍挪动了手

      下一瞬,谢延便紧紧握住了他手腕

      “抓住了……我给你瞧瞧。”

      这人摆明是说胡话,五指鬼鬼祟祟往上攀,强硬挤开宋观棋指间缝隙,直至两手五指相扣

      得了甜头,谢延便欣然闭上眼,开始胡诌八扯:“摸骨知命,这一生命运多舛,但仍有转机,此刻转机已到,往后福泽深厚,可无忧无虑乐度余生。”

      “恐受梦魇之忧,如今已逢良人,邪祟皆退。”他五指微微发力,握地更紧,语气愈发郑重,“命中之人不可弃,不可欺。共枕眠云鬓,同衾梦好春,暗意相延……”

      话音渐消,柔情溶入梨花溪,晚月映停云,春深香梦绕

      ……

      天边墨色渐染,晚夕破云而出,倾洒在重山深林间,悄悄唤醒蛰伏暗处的猛禽

      长风渡古栈,清飚崔嵬来,吹晃檐下一孤灯

      廊上人举目望向远山,拇指将刀柄摩擦地咯咯作响

      秦雾心下焦灼,本欲开口打破沉默,却被姜梧一个眼神逼住了口

      姜梧收回眼,微微侧眸,低声提醒道:“主子,快戌时了,再不出动,怕会误了时机。”

      闻言,宋观棋不置可否,只淡淡瞥了一眼天色,而遥遥高空颇有风雨欲来的架势

      他回身坐下椅,端起瓷盏,用茶盖细致撇去浮沫,不紧不慢道:“不急,我们只需静静候着,蛇自然会出洞。毕竟,有人比我们更心急。”

      “我们今早收到消息,在城西一处发现匪寇的踪迹,约有一百来人。不过他们行踪诡异,已经摸到了城门外的林子。却又退走了。”姜梧想了一会,又说,“我瞧着,不像是孙无常那批人。”

      蛰伏在此的一帮匪徒,领头的便是孙无常,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特别是这一带有头有脸的富贵人家,府邸都被烧光了。可原恭州府君也无可奈何,缘由竟是这批人太过狡猾,且战力强悍,只得在每年粮收之际,应要求奉上粮草,才多次免于祸难

      而这段时日以来,孙无常却不曾出过面

      宋观棋饮下一口温茶,说:“孙无常还藏在山里,这批应该是其弟孙无忌带的人。今早城西的防守不严,他却只稍稍打探局势。孙无忌非是性子谨慎的人,平日行事莽撞嚣张,此番应是孙无常派了玉千面在旁。孙无忌铩羽而归,却也退的不远,分明是在等天黑,我们只需伺机而动。玉千面为人多疑谨慎,若是打草惊蛇,想再引出便难了。”

      姜梧轻微点头,神情了然,默默退到一侧

      秦雾却心有疑虑,两步上前,不解问:“可是……主子让我送到晟王那边的情报好像不太一样,不是说玉千面还和孙无常一起在北山头吗?如今竟推出玉千面在此处,还要重新去说一声吗?”

      话落,姜梧与秦雾一齐看向宋观棋

      宋观棋面上波澜不惊,双唇抿成直线,一言不发

      半晌,他才抬眸,平静道:“不用,也别放出任何风声。”

      姜梧想拦,却听秦雾已脱口而出:“为什么?”

      “不为什么……既不影响此次行动,无须多言。”

      宋观棋侧过头,将神色隐在暗处,不再作声

      夜幕彻底降临,细雨如期而至,落在青瓦敲响滴滴答答

      宋观棋自阶而下,却见一众人整装待发

      姜梧两步上前,拱手道:“楼主,孙无忌已经摸到土路上了,我们的人在一侧埋伏,只需一声令下。”

      楼主颔首,道:“刀来。”

      话音未落,便有人双手呈上

      宋观棋抬手拿下,将尘封已久的刀拔出鞘,利刃时过多载,于今夜重见天光

      自此,昭雪封刀,银霜出鞘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天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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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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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