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流之刃》渔洄

3、长夜

　　威尔看着营地的篝火，他的意识回到了那个迷失在死雾中的夜晚。那场噩梦至今仍在困扰着威尔。

　　威尔清楚地记得，最先发生变异的是好友罗布。他在行军途中突然抓住自己的喉咙，脸上的表情扭曲成恐惧。他无助地向其他人呼救。但是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帮助他。接着，其他的战友也相继倒下，他们的眼神中充满了不可置信和痛苦。

　　威尔无助地看着战友们一个接一个地变异，他们的身体开始膨胀，皮肤变得灰白，最终变成了一具具没有理智的怪物。

　　战友们的凄厉的惨叫声在他的脑海中不断回响。

　　“我的眼睛看不见了。我好害怕！”

　　“救救我！”

　　“别丢下我！”

　　战友们凄厉的惨叫声一遍又一遍在威尔的耳边回响，剧烈的痛苦和恐惧几乎将威尔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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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喂，威尔，你还好吗？”

　　威尔从思绪中回到现实，转眼看见艾米正有些担心地看着自己。

　　“我没事，艾米。”威尔努力挤出一个微笑。

　　这个回答显然没有令艾米满意，于是艾米继续追问:“可是你都盯着那堆篝火看了好久了，真的没有事吗？”

　　“只是想到了一些过去的事情。”威尔转头看着斯特拉特城的方向，有些意味深长。

　　接着嘻皮笑脸地看向艾米:“有机会讲给你听。”

　　“那好吧！”艾米有些失望。

　　就连艾米都知道，如果威尔说“有机会要做什么”那就是没有机会。

　　威尔看着艾米写满闷闷不乐的小脸，郑重其事地附到艾米耳边:“告诉你一个秘密，想不想听？”

　　艾米瞪大眼睛，学着威尔的口气:“快说快说！”

　　“罗德今天找不到你的时候急得都哭了，你是没看见他哭得有多惨，我当时就在旁边。”威尔开始夸大其词。

　　“什么！罗德你竟然哭了，我从小到大就没见你哭过，太可惜了。”艾米忍不住笑出了声。

　　当然，威尔的头部也无可避免地再度遭到重创。

　　“别打了罗德，我承认你是一个好哥哥。”威尔抱着脑袋，嘴巴却仍不安分。

　　“你这家伙，谁需要你的承认！”虽然罗德对这个家伙嘴里能说出怎么样的话早有准备，但还是忍不住给这个家伙的脑袋上又补了一拳。

　　真不知道巴特团长看中了这家伙什么，让这种人留在威廉歌剧院。

　　艾米对此早已是见怪不怪，她默默地给两人让出战场，像往常一样笑着看两人打闹。

　　打闹间，威尔的余光瞥见不远处山坡上一个魁梧的身影正向着营地的方向移动。待那个身影再靠近些，他确定那是巴特团长，肩上还扛着什么。

　　威尔来了底气，挑衅道:“巴特团长回来了，我要让巴特团长帮我教训你，你完了，罗德。”

　　“巴特团长会理解我的。”罗德懒得搭理，起身向团长的方向招手。

　　想必是看到了罗德，巴特团长加快步伐向着三人的方向走来。

　　来到三人的帐篷前，巴特将那肩上扛着的巨物丢在地上——那是一头强壮的野猪。巴特已经在溪边将它处理得相当完美。只需经过篝火稍微炙烤，无需任何调料，它就能成为一道美食。

　　巴特看着罗德和艾米，宽慰道:“谢天谢地，你们回来了。”

　　“你去哪了？艾米。”巴特关心地询问。

　　“我去和士兵们一起抢救物资了，所以耽搁了一会儿。然后出城的时候在城门口遇到了罗德。”艾米说着，向巴特投去一个放心吧的眼神。

　　“艾米，你是不知道，罗德今天……”巴特正要继续分享他今天的见闻。

　　艾米再次笑出了声，这让罗德感到无地自容。

　　“好了，团长，您辛苦了，我们来聊聊您是怎制服这头巨大的怪物的。”罗德赶忙打断。

　　这招显然对巴特团长也十分管用。巴特团长开始添油加醋地吹嘘起他是如何和这头野兽斗得昏天黑地。

　　威尔难得没有抓住这个机会嘲讽罗德——因为他已经蹲坐在野猪身旁，规划着自己要吃的部分了。

　　等到团长的故事结束，罗德回头看向艾米刚才站过的地方——果然，艾米早已远远逃开这血腥的场地。

　　罗德往火堆里加了几根新柴，然后不放心地向着艾米的方向追了出去。

　　巴特留下足够他们四人吃的肉后，慷慨地招呼众人分享富余的部分。每当看到对方是老幼妇孺，他都会额外切一块递给他们。

　　在所有的肉都分完后，还有好多人没有拿到，巴特无奈地摊了摊手，告诉后面的人没有了。

　　没有领到肉的人们一哄而散，其中有几个嘴里骂骂咧咧。

　　“怎么这就没有了。”

　　“怎么分的啊！老混蛋。白耽误我这么长时间。”

　　威尔捏紧了拳头，几乎快要爆发。

　　巴特却不在意，笑着骂道:“就不给你们，混蛋们！”

　　“为什么要给这些人？还要被他们骂。”威尔愤愤不平道。

　　“因为有人会因此受益，这就足够了。”巴特笑着摸了摸威尔的头。

　　威尔有些不自在地将头从巴特的手掌下挣脱出去，不再说话。

　　这时，肉上的油脂已经被烤得滋滋作响，烤肉的香气也飘散了出来。

　　威尔随手将一份烤肉递给巴特，然后抓起自己那份，很快便吃得一干二净。接着，眼巴巴地看着罗恩和艾米的那两份。

　　“我就撕一小块。就一小块。”威尔自己骗自己，说着手已经探向了剩余的烤肉。

　　“嘿！你干嘛？”罗德已经看了这家伙很久，终于忍不住出声打断。

　　艾米笑得合不拢嘴。

　　“我只是想替你们尝尝熟了没熟，就是这样。”威尔说。

　　罗德才不听他胡诌，一把将威尔蠢蠢欲动的手推开，拿走了火堆上仅剩的两份烤肉，将其中的一份递给艾米。

　　“巴特团长，我只有一个好朋友。”威尔望向巴特手上的烤肉。

　　巴特默默地坐到了更远的地方。

　　“罗德，我在威廉歌剧院最爱的就是你。”

　　罗德猛呛一口，咳嗽好了一阵都没缓过来。

　　“艾米，我这一生没求过人。”

　　“别管他，艾米。”罗德忍不住插嘴。

　　艾米还有些不忍心了，把自己的那份分出一半给威尔。又怕罗德忍不住要揍威尔，便补充道:“我吃不下这么多。”

　　“感谢你，善良的艾米。”威尔说着，嘴里已经塞满了烤肉。

　　罗德被眼前的两个人气得半天说不出话。

　　一阵山风吹来，山坡上的帐篷被吹得嘶嘶作响，艾米忍不住打了个寒战，裹紧衣服就往帐篷里钻。

　　罗德将最后的柴火添进火堆，看着火焰再次升起，这才安心地走进帐篷。

　　巴特看着满天的星子，忽然转过头看着威尔，故作神秘道:“敢不敢跟我赌一把？马上要起雾了。”

　　“我出一枚银币。”威尔痛快地接受挑战。“我的运气一向很好。”

　　这句话刚一离口，山间升起了白色的浓雾，很快将整个营地笼罩起来。不知是什么鸟叫得凄惨。

　　这只是寻常的水汽，但醒着的人们还是因此露出了或恓惶或悲凉的神情，他们联想到了此前吞噬城市的那场浩大死雾。

　　死雾，曾经弥漫整个纳尔的无名之雾。没有人知道它是什么，来自何处。直到二十一年前的某一天，它突然退至纳尔以西的伊姆，从那以后再也没有向东移动过。人们一度遗忘了它。

　　而就在昨天，它开始向东蔓延，不到半天的时间便吞没了整个斯特拉特城，没人知道接下来将会发生什么。

　　或许是凝视迷雾太久的缘故，威尔的视线变得有些模糊。恍惚间，他感觉雾气仿佛拥有了意识，不断自脚下冒出，想要将他拖向某处。

　　还不放过我吗？威尔在心中骂道。

　　他的眼前变得空茫。

　　威尔焦急扭头，双手胡乱摸索着，确认着。

　　没有，没有……

　　什么也没有。

　　没有营地，没有人类的气息……

　　死一般的沉寂中，威尔僵在原地，茫然地审视自己的处境。

　　忽然，威尔听到前方有什么声音。

　　咚……

　　咚咚咚……

　　咚咚……

　　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不断砸击金属。在茫茫的迷雾中显得格外诡异。

　　威尔的身体忍不住向后靠了一下，抵到一个坚硬的柱状物体。

　　他浑身僵硬，不敢动弹。

　　许久，他调整呼吸，下定决心，猛地转过头去，看清了那个物体的全貌——只是一个街道指示牌。

　　威尔将视线拉近。

　　上面赫然写着——亨利街。

　　他屏住呼吸，摸索着走向声音的方向，逐渐看清了眼前的景象——威廉歌剧院的铁门孤零零地立于迷雾之中。

　　“我找到这里了，我打不开门。”

　　威尔再一次听到了那个少女的声音，他缓缓低下头，正对上那凝视自己的灰白眸子。

　　“呼……”

　　威尔倏地从梦中惊起身来，径直朝营帐外走去。

　　突然的动静吵醒了身旁的艾米。

　　艾米懵懵懂懂地问:“你要去哪？”

　　“斯特拉特。”

　　“为什么？”

　　“她在那里。”

　　“谁？”

　　“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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