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只是个团子》大福团

9、第九章•升丹

　　褚修站在驿站的马棚前头，和棚里的马大眼瞪小眼。
　　其实他很想偷懒，骑马溜达溜达该多舒服，可是马也通灵，若是撒泼不让自己骑怎么办。
　　他想起自己还小的时候，偶尔见过一匹吉量，通身雪白，唯有鬣毛如火一般红，金色的眼睛里满是高傲。那时候族里的长老告诉自己，这是天宫仙人的坐骑，凡人若是得到它的准许骑上去，能得道长寿。可是自己那时候就是想不通，一样都是被骑，为什么还分什么仙人凡人？
　　现在回过头来，大约也只有那匹吉量自己知道了。
　　驿站的马倌盯着褚修半天，褚修方才惊觉自己似乎发呆发得太久了，于是做出一副“伯乐相马”的模样来又瞅了瞅马棚，略微摇了摇头，走了。最后倒把那个马倌搞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他出了城门，慢悠悠沿着官道往前走，刚穿过一片稻田，就停下了脚步。
　　褚修明白自己现在的脸色很不好看，非常不好看。但是他就抑制不住额头蹦筋，眼角直抽，咬牙切齿，双拳紧握，如果这个时候有个郎中路过，定会把这人当作一个羊癫疯晚期的傻子来看。
　　不远处的树下，季萧清抱着手，颇有闲情逸致地在这荒郊野外看天。
　　褚修恨不得立即上去给这个假道士几拳重击，顶好让他下一刻就去见太上老君，自己也勉为其难刨个坑收拾收拾道士升仙留下的肉身。
　　可是这是不可能的，所以褚修笑了，舒展全身似的笑了。
　　“今日风和日丽，道长也有这番雅兴出来踏青？”
　　这完全是睁着眼说瞎话的屁话，换作别人早就冷哼一声甩袖子走了，可是季萧清却放下手，走上前来道：“城外以西三里璧山，有一处点穴之脉，相传升丹道人空璧子葬于此地，褚兄可有兴趣与我前去一探？”
　　升丹道人空璧子的名字褚修不是没听过，在几百年前，此道士以炼制九转回魂丹而出名，后来又不知过了多少年，他逐渐在众道士中销声匿迹，有人说他服错丹药暴毙，又有人说他已经飞升去了。
　　原来这道士真的死了，褚修心下感叹，又抬眼瞅着季萧清道：“道长看着高风亮节，竟有个摸金下斗的癖好。”
　　季萧清苦笑道：“褚兄何必这番说我。”他从怀里摸出一个玉匣子，打开扣锁，里面是用鲛绡包裹的一颗玄珠，“升丹道人常年炼制各色丹药，我曾偶尔知道道人在最后出现在世间之时，正在炼制一种特殊的丹药，所以想前去一查。”
　　褚修这回倒是不说话了，他沉默良久，方才开口道：“我且信你一回。”

　　璧山风水灵秀，山脉水系恰到好处，正是一处洞天福地。两人来到一处山崖前，芳草萋萋，背后却是一条溪流所形成的瀑布。
　　季萧清道：“古籍有云，璧山形如柳叶，外高中平，溪水清泠，贯通南北。又有叶落归根之说，故而升丹道人墓必定在柳叶叶柄处。”
　　褚修颔首，这次倒是没有挑刺。他弯下腰捡起一块石头，沿着山崖轻轻击打，季萧清看了不解道：“褚兄这是为何？”
　　“此地多山石，若修丹室，必定隐入山体，沧海桑田，百年多来丹室与山体融为一体也是有可能的。”褚修一边击打着崖壁，一边道，“所谓升丹墓穴，说不准就是他的丹室，或许这道士最后就是死在丹室里的。”
　　说到这里，手下的石头击打出不同的声音，褚修的表情认真起来，小心翼翼地沿着山石的纹路敲击，不多时，一片石头就像是年久的墙皮一样脱落下来，露出了里面平滑的玄武岩，岩石上面有一个丹炉模样的图案，两侧刻着唐朝李太白之句，“日照香炉生紫烟，遥看瀑布挂前川。”
　　褚修瞅了瞅西沉的太阳，嗤笑道：“这个道士倒是扭捏，定要丹药出炉之时方能开启丹室机关。”
　　炼丹讲究时辰，古来十二时辰与五行对应，申时属金，炼丹最宜。开炉时宜在寅时，此时属木，山林之气灌入，最能提升精华之力。
　　季萧清也明白过来，笑道：“看来要在野外过一夜了。”
　　褚修心里咯噔一下，旋即撇了撇嘴，他又不是没在野外过夜的经历，以前满山遍野的乱跑也不是凭空瞎想的。只是一个人过夜无所谓，边上有一个假道士在却是有所谓了。
　　于是他道：“野外多有瘴气毒虫，不如先去附近找一处农舍，借住一晚总是可以的。”
　　季萧清道：“日出约莫寅时，如今日落西沉，找农舍实属不易，更何况明日还需早起，天黑行路，多有不便。”
　　褚修瘪了瘪嘴，不说话了，走过去寻了一块平整的长条石头，掸了掸，尤自坐下。
　　季萧清也走过来，正要坐下，褚修忙伸手止住：“道长且住，这是我安榻之所，还请另寻一处休息。”
　　季萧清举目四顾，此地乱石与杂草丛生，徒有一条长石可作歇息，而这块石头正被褚修霸占着。于是他毫不客气地挨着褚修就坐下来。
　　褚修囔道：“你这是做什么！”
　　“自然是坐下休息啊。”季萧清此时一脸无辜，“我又不是传奇折子里会半空睡着的神仙，哪里来这么通天的本事。”
　　褚修心里憋着气，这块石头根本不够两个人歇息，一个人的话或许还能倚着睡，这个假道士是存心和他过不去。他想到这里，愈发是胸闷，猛地站起身来，道：“道长还请好好歇息，在下就不扰了道长的好梦了。”
　　说着，他就要往那一边的水潭走去。
　　季萧清怕真惹了他生气，起身笑道：“开个玩笑而已，褚兄莫急。”一边又从怀里掏出一张折得正正方方的纸来，双手作兰花状捻着纸低声默念几句，迎风一展，清喝一声，纸飘飘然飘落在平地上，瞬间拔起一间小小的茅屋来。
　　褚修看着，不由得长大了嘴巴。
　　此乃拈花之术，将符纸作花拈起，以不同咒文，可抛物变幻，也可化刃伤人。此等法术褚修并不是没见过，他自己也会，只是从这假道士手里变出来，总是觉得分外危险。

　　季萧清站在茅屋门口，道：“褚兄难道真想以天为盖，以地为舆？”
　　褚修抱着手，以挑剔的目光打量一番，方才勉勉强强道：“倒还凑合。”说着踏入茅屋，却见地上铺着茅草，除此以外空无一物。
　　“只是过一夜罢了，褚兄还请将就。”季萧清站在他身后道，“道法低微，那等砖墙瓦房是力不从心的。”
　　上古传说中，天帝带领众神营造天宫，华丽宫室亦花了三百日，天上一日地下一年。地上无论人类还是精灵，相比天宫自然是力量微薄，更何况是以拈花之术建造屋子。
　　不过，如此力量，已是潜力无限了。
　　褚修心中思绪万千，没有说出口，哼了一声，捡了一块地方尤自半躺下来，侧过身去，也不搭理他。
　　季萧清走过来坐下，两人一时竟然都没了声，小茅屋里的气氛顿时僵硬起来。
　　最后还是季萧清没事找事，开口说道：“学这个也是为了偷懒。以前在后山修行时，没有遮身挡雨之处，颇为麻烦，偶尔听师尊说过拈花之术，所以偷偷潜入太经阁寻找，没想到竟然找到了。之后费了不少工夫方才初有小成。”
　　褚修沉默了半晌，道：“拈花之术，我也曾听说过，练此术人，须得心无旁骛，方能有所成。一旦心中有他想，必是千百回都学不成的。”
　　季萧清笑道：“褚兄过誉了，我小时候体质不好，被带入道门修行，耳濡目染多了，也是有缘。”
　　心里暗骂这假道士装腔作势，褚修脸上很是正经：“道长看上去也不像那等体弱之人，走路爬山没见多少喘气的。”
　　“这也是多亏师尊教导周易循环之法，方能有所得。”季萧清仿佛没听出他的挪揄，继续道，“我虽是俗家弟子，但师尊将我视作入室弟子，倾尽全力教授我，这么多年来，无论是在寂州还是派中，能依靠的也唯有师尊了。”
　　这么听着，褚修虽是有些感触，但心中依旧忍不住暗骂，这假道士这么一番话是卖苦情戏哪还是卖孝子戏哪，特特说给自己听，定是没安好心。
　　可自己也没法说什么，几百年来，族中小辈多是自己教导，每个小辈都像是自己的亲弟弟亲妹妹一样，修行养性，皆无微不入，待得他们陆陆续续下山，心中失落万分，脸上却要做出毫不在乎的表情来。
　　或许就如那夜的幻境一样，自己的确是寂寞了，但绝对不想让别人知道。
　　褚修于是哼了一声，闷声道：“你过去点，我睡了。”说着，就闭上眼睛作假寐状。
　　季萧清苦笑，奈何不得。茅屋也不大，容下一人绰绰有余，两人却是要挤挤了，于是他挨着褚修躺下，褚修倒也没什么反应，再看时，已然睡熟了。
　　“睡得真快。”季萧清嘀咕一句，也合上了眼皮，各自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