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窃贼》方之夏

1、第一朵

　　“皇穹何处飞琼屑，散下人间作春雪”
　　画展中解说员正在描述着面前这副《京城落雪图》。
　　我不禁出神，后来我看过很多场雪，但都不似那场。
　　人流随着讲解员移动身形，而我却早已泪流满面，京城的雪埋葬了太多太多。
　　后面的展我提前离席，才不至于一次次地揭开伤疤，痛，太痛了。
　　江城虽已入初冬，但气温仍旧很高，我站在展外不禁又想起了京城，那的冬天很冷。
　　在情绪决堤前，一通电话打进，号码没有备注，但我却再熟悉不过。
　　在铃声马上结束前，我点了接通。
　　熟悉的声音立马钻进我的耳朵，我轻轻皱眉将手机拉远。
　　【今朝啊，快回来吧，你爸又喝多了，我们实在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是邻居家大伯，父亲又酗酒后闹事。
　　我按了按有些痛的太阳穴，将手机拿近。
　　【直接报警吧，我去了也不会有好的解决方案】
　　大伯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我先一步挂断电话。
　　看了眼身后的展，那副《京城落雪图》透过玻璃正对着我。
　　我吸了吸鼻子，转身离开，我想这次至少我是体面的。
　　回江城已经很多年，但我却仍然改不掉在京城的习惯，我最爱吃的是次坞打面，却总会做成炸酱面。
　　看着面前这碗炸酱面，我知道，我的状态越来越差了。
　　手机在桌面振动起来，我随手接起。
　　【你这周又没来复查，如果这样的话我不能保证先前的约定能否实现】
　　我听着他的声音，心里不自觉地有些惭愧，是这周，但我却忘记了。
　　我不想让他知道，笑呵呵的回着他
　　【这不是工作忙，忘记了嘛】
　　周祁将手中的咖啡放下，随后起身看向窗外，有些惋惜。
　　【今朝，你不能再活在回忆里了，出来吧，好嘛？】
　　我将自己环抱起来，盯着面前的炸酱面，很久我才再次开口。
　　【可是…我忘不掉他】
　　话还没说完，我的眼中已经蓄满了眼泪。
　　周祁没在说话，只是无助地望着窗外，他能救的人很多，但我，他已经使尽了浑身解数，却还是没有效果。
　　沉默了许久，我再次开口。
　　【周祁，这次我想放手了】
　　我是笑着说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放松。
　　周祁并没有回复，只是盯着窗外，静，江城的冬天迎来罕见的极端天气。
　　沉闷地让他有些透不过气，他脚步沉重地走回办公桌，一言不发。
　　他在赌。
　　我开始喃喃自语。
　　【我其实挺知足的，我不能再这么贪心了】
　　穿好鞋，我走向窗边，抬头看向那轮圆月，被云层层层遮挡，只露出一点微弱的光亮。
　　不禁想起了那晚，我和他的相遇。
　　京城的冬很冷，冷地钻心刺骨，就像那天的我。
　　我被一群地痞流氓拦在了京大外的小胡同里，冷空气直逼我的心脏，疼，让我反复想起那个雨夜。
　　【呦，一个人呐，让哥哥们送送你啊，长的这么漂亮，可不安全呐】
　　为首的是个蓄了胡子的大叔，盯着我上下扫视，他的表情令人作呕。
　　这条路我走过很多遍，在我身后有一排码好的空啤酒瓶，我不动声色地后退。
　　络腮胡旁边的人，看了我许久，突然茅塞顿开一般，轻俯在为首人耳边私语。
　　【哈哈哈哈…】
　　为首的络腮胡突然面目狰狞地笑了起来，随后开口。
　　【原来是你这个小丫头片子，坏了我们头儿的计划】
　　我的心一下坠入谷底，他还真是阴魂不散。
　　我环顾四周，空间逼仄，面前五个壮汉，硬来一定占不了上风。
　　索性提高音量，来赌一把。
　　【多亏了你们还记得他啊，你以为你们能躲得过吗？每天躲躲藏藏挺累的吧，我劝你们早些自首！】
　　他们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笑了起来。
　　笑声诡异在幽暗的路灯下有些瘆人。
　　【小妹妹，你还是太年轻呐】
　　络腮胡靠近一步附身与我对视，而后退至一旁。
　　余下的四个在他放手的瞬间，朝我一拥而上。
　　我紧握着手里的空啤酒瓶，等待着时机。
　　意料之外，打斗的声音在我耳边率先响起。
　　【我赌赢了】
　　我们的对峙，引起了赵知聿的注意。
　　他本欲直接无视离开，可一旁的顾寒早已冲上前，英雄救美的事儿他常干。
　　赵知聿微微蹙眉，将手中把玩的腕表戴好，慢条斯理地挽了挽袖口。
　　擒贼先擒王，赵知聿看似欲与络腮胡交涉，实则走近，朝他腿窝下了死手，将其反手钳制。
　　【啊！疼疼疼…】
　　络腮胡一嗓子让原本混战的五人停战。
　　【如果还想要你的腿，就带着你的人滚】
　　语气冰冷，没有一丝情感，说话间又加了几分重量。
　　【好好好，滚，马上滚】
　　络腮胡疼地面部抽搐，被扶起瞬间他看到了赵知聿腕间的表，他认得，是京城赵家独子。
　　他惹不起只能夹着尾巴离开。
　　我在角落清楚地看到了络腮胡眼神的转变，潜意识告诉我，面前这个人不简单。
　　顾寒走近耐心地询问我是否受伤，我摇摇头呆在原地思考。
　　赵知聿原准备离开，走了两步后又折回，将手里西服递给了我。
　　【天凉】
　　他与我没有任何眼神交汇，举手投足间尽是绅士教养和与生俱来的疏离感。
　　本打算婉拒，一阵寒风吹过，让我打了个颤。
　　顾寒见赵知聿离开，见我心情平稳，没再多停留跟着赵知聿离开。
　　赵知聿随手接过顾寒递来的手帕，慢条斯理地擦手，他们说着什么，可我并不关心。
　　紧了紧抱着的西服，抬头努力将眼泪抑制住，京城的月很亮，照的周围的云无处躲藏。
　　一阵风吹来，它被一层层云遮挡，只留下星星点点微弱的光。
　　那一瞬，像极了那尘封多年的往事，迟迟无法拨开云雾见天明。
　　这一夜，梦魇缠身。
　　梦里母亲苦苦哀求，父亲却熟视无睹仍旧拳打脚踢，窗外电闪雷鸣，屋内一片废墟。
　　那时我五岁，只知道他又喝多了，又要打妈妈了。
　　我被雷声惊醒，走出房间想要找妈妈，看到了奄奄一息倒在血泊里的母亲和手里拿着水果刀满目狰狞的父亲。
　　我哭出了声，惹恼了父亲，他握着水果刀直直地向我刺来。
　　【咚咚咚…】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将我从梦魇拉出，我坐起身大口大口地吸气，心止不住地狂跳。
　　敲门声一声比一声急，却没说一句话，我下床开门。
　　是小优，京大心理学的研究生，专攻创伤后应激障碍。
　　她是聋哑人，听得到说不出，是后天意外造成的，选择研究这方面也是解救自己脱离苦海。
　　【我出门急忘带钥匙了，这是我给你带的早饭】
　　边打手语边扬了扬手中的早餐，豆浆油条，放至桌上。
　　我不愿拂了她的好意，微微笑表示感谢，坐到桌前看今日的安排。
　　小优拉了把椅子坐至身旁，举止有些扭捏似有什么话难以开口。
　　我余光瞥到，将早餐拿出，漫不经心地开口。
　　【有什么事直说就好】
　　她见我如此举动便知我意，与我娓娓道来。
　　【最近导师让我们找不同的研究方向，我想让你代我兼职一天】
　　似是怕我不同意，连忙解释。
　　【就一天，工资悉数归你，如果觉得不够我还可以再加】
　　我专注着一旁挂着的西服，做功精细，每一处的走线都处理得当，绝非廉价之物。
　　以及昨晚络腮胡眼神的转变，都在告诉我，他绝非寻常人。
　　小优见我一直未说话，以为我不愿意，准备起身离开。
　　【长安俱乐部？】
　　思索后我决定去碰碰运气，一来将西服归还于主人，二来或许他能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