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是一场无声的追逐》梦阳思雨

4、重逢

　　初次相处就像是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如果说此前安若梦只是多关注了王轩阳几分，此后，她的目光似再没离开过他。
　　她看他在男生中甚至积累了一定“威望”，似组成了小团体且拥有一群奉他为首长的“信徒”。她看他在与同学们的相处中游刃有余，意气风发，每个课间身边总会聚众。他被围在人群中，遮不住满是少年朝气的笑，就像是一簇向日葵向阳而生，他是那轮朝阳，而她只是远远眺望他的葵花中的一株，鲜少得到阳光的垂青。
　　毕竟，她没有接近他的理由，偶有巧合的相遇，她也不知该说什么话。
　　一日放学，安若梦刚手忙脚乱地收拾好东西，一手拎起书包往肩上甩，一手试图“大力出奇迹”将凳子扣在桌子上时，王轩阳恰从她身旁经过，占用大面积的书包结结实实地将好不容易被放好的凳子刮落。
　　他自觉去捡，顺手放回原位并淡淡地说了声抱歉就要离开。她此时左手扶着书包带，右手忙着稳住凳子，见到他本就紧张，没组织好语言他就要离开，更添急切，又见他神色淡淡一时委屈，理智罢工脱口而出了一句：“你怎么这么严肃呢？”
　　安若梦怀疑自己在他面前只会说这一句话……可她在见到他的瞬间，大脑确实完全空白，连找补的话都想不出。不会也不能为自己解释一句，这句话本意是“你怎么单单对我这么严肃呢？”是想看你笑，想被你温柔以待，哪个人不希望被喜欢的人偏爱……
　　少年顿住脚步，本来抿成直线的薄唇倏而有了弧度，低头望向女孩道：“我没有很严肃啊。”
　　她怔怔地看着他。放学时分，夕阳西下，光晕更显浓厚，金黄过度成暖黄。他逆着光，却像是从阳光中走来，带着能融化万物普度众生的温度，一个微笑，送来万里晴空。
　　他甚至压低了声音似的，那句答案听起来很柔，像是绅士的无奈，却无端带着点宠。直砸的她晕晕乎乎，不知身在何方。
　　回过神时，少年已经走远，安若梦眼前却依然环绕着刚刚的一幕，几乎将其镌刻成画卷。
　　少年人的喜欢总是稀松，回眸一眼就心动。
　　刚刚萌芽的少女心思好似潮水汹涌，欲将她溺毙其中。

　　好在，她并非闲人可以只顾王轩阳一人，也有工作的时间，毕竟她是一班的小班长……之一。
　　另一位小班长是个叫郝程里的男生，不怪他存在感低，实在是安若梦欢天喜地地揽下了班长的职位好几天之后，才知道自己其实有位合作伙伴。
　　合作伙伴成绩不差，名列班级前十名，出于慕强心理，或者单纯出于对同事的熟悉，她也关注过郝程里一段时间，对此人总算有了个印象。
　　刚上学那会，数学讲到三视图，老师问当时坐在第一排的郝程里：“假如你一米八，从教学楼上往下看你，你多高？”
　　郝程里疑惑地“啊？”了一声，弱弱道：“一米吧。”
　　自此，“郝一米”就成了这个真实身高不到一米七的瘦小男生的代号。
　　值得一提的，他们这届孩子大多属猴，虽然皮不皮依性格而定，但说出来总归是个梗。而郝程里便是最贴合生肖的“小猴子”。他长得瘦小，也不算白，皮肤的健康的小麦色，同一众不怎么运动的书生比起来甚至显得有些黑。眉很粗，眼却很大，嵌在瘦削的面庞里格外突出，倒是炯炯有神。
　　如果说长相天定，那性格上的契合便更叫人啧啧称奇。他平日里嘻嘻哈哈，不拘小节，好像和同学们很能打成一片，给人感觉却始终和王轩阳的号召力有些不同。
　　安若梦说不上什么不同，大概是一种直觉，王轩阳让她渴望接近，而郝程里……她有点抗拒。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心理原因，明明是合作伙伴的关系，她和郝程里接触寥寥，班长的工作基本上由她包揽，开例会也好安排任务也罢，郝程里从不出面，像是完全“放权”给她。
　　可他并不清闲，安若梦忙忙碌碌四处奔波联络的时候，回班总看到郝程里也在工作，出现频率最高的地方是班主任的办公桌前，瘦小的郝程里挂上招牌笑容，与老师谈笑风生。
　　……暂且这么形容吧，她听不清二人在聊什么，总归其乐融融便是了。
　　像她就难有这种时候，担任班长，空有热情但缺乏经验，任务安排上总有些考虑不周全的地方，明明跑前跑后联络布置……总归很难被老师认可的。
　　安若梦有时会艳羡班主任对郝程里的和颜悦色，不过更多的时候，这种情绪只停留片刻便被抹消，转为完善自己的动力。凡事无非由不会到会，策划联络一类的东西，自己多学习，多尝试，多干活，总有一天可以做好的，总有一天可以令老师满意的。
　　她这么坚信着。
　　于是干活更加用心、卖力，不得不说，班长一职虽然辛苦，但苦中总能找到点可以“假公济私”的福利来。
　　譬如此时，她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站在自己心里念了很久的少年面前，和他说上一句话：“刚刚发的回执单写好了吗？该齐上来了。”
　　王轩阳正和前桌同学聊天，看起来心情不错的样子，扫了她一眼后眼神示意手边的一堆书略玩笑道：“喏，就在这里，你自己找吧。”
　　安若梦抿唇，不由自主地转头看了看他前桌的同学。不同于初见，这回是个女生，叫何羽晗，她一头酷酷的短发，戴一副圆框眼镜，眼角一点泪痣平添妩媚，一颦一笑颇有种盐系拽姐的风情。
　　和自己完全不是一类人……他喜欢这种女生么？安若梦突然觉得心里泛起了莫名的酸涩，整个人晴转多云，肉眼可见地低落起来，没有作声，垂眼用带着点婴儿肥的粉嫩小手轻轻翻动他的书本，欲默默完成自己的工作。
　　王轩阳话落后等了很久也没等到回复，心下疑惑，终于转过头来看她，恰看到小姑娘垂着头小心翼翼地翻东西的样子。别人说她就做，还生怕打扰到对方拼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明明上学以来一直是活泼又热情的小女生，像是有用不尽的元气，到他这却总像老鼠见了猫似的畏畏缩缩。他平视她头顶的发旋，回想着她出人意料的反应，自己都未察觉地浅笑了下。心像是被浸泡在暖而柔的潺潺温水中，被纯净的水流上漾起的波澜一下下浅浅地拂过，有点痒，更多的倒像是……治愈。
　　她怪可爱的。
　　想着，嘴上不由地逗逗：“你真找啊？”
　　小姑娘这才抬头又看他一眼，圆圆的杏眼湿漉漉的，怎么看怎么是含着委屈。偏默不作声，很轻地点了下头算作回应，之后得偿所愿抽出了她想要的纸张。
　　“我就喜欢这种主动的女生。”少年朗声开口，薄唇扬起带笑的弧度。如平地一声惊雷，在安若梦脑海中炸开了花。
　　她顾不上片刻前的失落和酸涩，呆呆愣愣地看着他，他在笑，笑得比阳光还暖。他眼瞳仍然是带着少年气的亮，却显得更加深邃，她甚至看不出他目光的落点，是她，还是那个在不久前正相谈甚欢的……她。
　　思及此，安若梦看向何羽晗，对方带着抹意味不明的笑回望她。在那直白的注视下，惊喜和悸动渐渐褪去，换上了空落与迷茫。
　　尤其是，她看到那二人面上仍挂着笑，视线相交。她站的位置显得格外尴尬，像是自作多情误入其中的外人。
　　安若梦不敢再停留，攥着回执单匆匆离开，步伐不免显得凌乱。
　　她走后，何羽晗望向王轩阳挑眉：“怎么，话说的挺直白，也不怕吓着人家？”
　　王轩阳收回目送她离开的视线，笑：“她啊，估计想不到那么多。”
　　天真懵懂不谙世事的小姑娘，能有什么复杂的想法。指不定是不是把喜欢当成了一种欣赏，美滋滋地乐上一阵就忘在一旁。
　　虽然……他也想不通为什么会顺口说了句听着意味悠长的话，或许，他真的有些向往、甚至说渴望她的天真和纯粹，想再占有些那不掺任何杂质的良善和炽热直率的心意，来涤荡、软化他被世事冰封的心。
　　他不知她如何在温室里被娇宠到这么大，长成了一朵干净却脆弱的娇花；正如她也不会了解他读过了多少典籍名著或是闲书杂书，早早就看到了世上人的百般面目。
　　……她是书中没有的那种。无从考证，没有标答，每靠近一步都是未知的探索，但他无法抑制自己向她奔赴的脚步。
　　在何羽晗促狭中透着质疑的目光里，他意识到，或许没有什么可以解释两颗心本能的靠拢，不足为外人道，连自己都想不通。
　　可它确切地发生了，发生在他十四岁这年的十二月，惊艳了整个寒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