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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误伤 ...

  •   两人各有所思的一节课匆匆过去,待到人群散去,独余九一班的六人学优班小分队时,气氛才活跃起来。与往常如出一辙的玩闹,少年少女说说笑笑打打闹闹着下楼、出门,分不清聊到了哪,也忘了谁挑的头,临到校门口时,安若梦手里竟拿了一堆“战利品”,物品主人当然是王轩阳。她一路上并不曾察觉,此时此刻意识到,方觉尴尬,手中物品拿也不是,放也不是。
      毕竟除却一向观战的云斯璐和阮易初,打闹阵容里还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郝程里和调动气氛的苏雨熙。安若梦今夜格外放松,颇有点摆烂似的随大流嘻嘻哈哈,此时此刻之前划的水都找上门来,她搜刮遍有限的记忆,到底没想出这东西怎么到自己手上的。
      “赃物”没处理明白,六人自然也没法出门离开,外围四人旁观着面对面站着的安若梦和王轩阳,共同等一个解决方案。安若梦环视一周后恰对上王轩阳好整以暇的目光,匆忙移开视线,有点脸热,更多的是慌乱和无措。她不好意思拖大家等他二人纠缠,又不想表现得太过反常,给朋友留下个动不动就破防的印象。思来想去间下午的一幕浮上脑海,灵光乍现,找了个自以为恰到好处的台阶逗他“据+1说,我可以被糖收买的。”
      话落抬眸望向他时,才发现自己眼中已多了几分真切的笑意。她看着夜幕下他眸中自己的倒影,一时恍惚,本有条不紊地跳动着的心脏乱了节奏,隐隐绰绰地燃起了一点希冀,是悸动的感觉。
      她有时候对自己卓越的想象力哭笑不得,小说里的粉红泡泡写多了,不免有时会混淆现实。神思在短短几秒内飘了很远,仿佛已见到某时某刻的教室里,心尖尖上的少年笑容明朗,递给她一颗果糖,她接过含住,说不清是嘴里更甜还是心里更甜。
      理智在寒风的召唤下准时上岗,及时戳破了天马行空的幻想。她冷静下来,有些怅惘,但面上依然是笑盈盈地等他答复。
      漆黑的夜空下,路灯的光晕中,她面前的少年甩下一边书包带,边将书包拉到自己胸前边应声,眼中划过一抹光亮:“糖?我还真有。”
      万籁俱寂,她清楚地听到了自己心跳的声音。一下,两下……喷薄而出的期许唤醒刚被压下的妄念,眼前的少年与构想重叠。

      “据+1说……”,短短四字魔咒般萦绕在王轩阳脑海,他自诩自持,却因为这一个亲密称呼轻易失态。她静静等他回复的几秒钟时间里,他的理智几乎全线崩盘,冷风如刀刃般割到脸上,又像是穿破胸膛刺到了心上。情况比他想象中更糟,他们的关系也比他想象中更亲密。心跳漏了一拍,窒息的瞬间,嘴比脑子快一步刚回去,“我也有”,他还是没逃过男孩子间幼稚的胜负欲,下意识想争个高低。
      在众人注视下翻找书包时他才略略回神,脑海中仍一团乱麻,下午目睹的徐嘉逸和她相谈甚欢的画面萦绕在脑海中挥之不去。书包里剩下的东西不多,除了书之外……他也不太清楚失神间摸出来了个什么小东西,顺手掏出,对面的女孩也恰好伸手——
      甩出的刀刃在路灯下泛着冷光,尖端隐约可见一点血渍。他怔在原地,终于彻底清醒,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
      怎么那么巧……被搜刮一番后的书包正好剩一把不锈钢折叠刀。怎么那么巧,偏偏轴承处松动,掏出时刀刃出了鞘。怎么那么巧,两人的手同时伸出,棉服那么厚,刀口却不偏不倚落到掌侧。
      怎么那么巧,命运向来不让他们好过。
      他终于意识到,明天和意外不知道哪一个先来。世上没有一成不变的真理,他没办法教给她什么可以用于自保以避开未来可能的伤害的大道理,她也不需要,在事情已经发生的时候,她需要的不是未雨绸缪的方法,只需要一颗糖而已,一点情绪上的慰藉而已,他却始终不能及时给到。
      原来阅历只有经过时间的洗礼才能得到,满打满算,他也才十六岁罢了,怎么多读了几本书,自己一点拙见就看作理所应当。
      他没有权利指摘她的行为,更没资格指导她怎么生活。他自以为的付出,只会将她误伤,效用甚至不及一颗糖。

      安若梦怔愣地看着手上的口子,不知作何反应。属于王轩阳的东西已不知被谁物归原主,模糊的余光里璐姐和阮易初好像也向她走来……她对世界的感知倏而迟钝,耳边嗡鸣着只余风声,目光迷离着不见落点。反倒是脑海中的画面,缓缓铺开至眼前。
      刚回过神的刹那,是她先入为主地认为,那抹光亮是温暖的笑意。而今刀刃反的寒光刺入眸中,掌侧的伤口隐隐泛疼,再回想起前一秒的片段,才清醒地意识到,那顶多是一抹兴味。
      安若梦之前不懂,明明印象里那个“她”那样炙热地喜欢着这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为什么临门一脚还是选择了只做朋友。
      伸出的手被寒风冻僵,伤口渗出的血液也开始凝固,痛感趋于麻木,心脏酸涩着,久远的记忆却逐渐清楚。她第一次,隐约和曾经的女孩产生了共鸣,酸疼的心脏同频共振,指向同一个觉悟——
      阳光普照大地,太阳博爱众生,却从不偏爱一人。
      或许她可以得到他的帮助,感受他的温暖,甚至在有机会时和他说笑玩闹……但这本就是普通朋友的范畴,她明明脑中十分清楚,心却总是时不时妄图破格。
      那隐藏在玩笑话之下的真心,是不是依然牵挂着他?——是吧,所以奢求偏爱,所以依然受伤。

      不知过了多久,又或许只是瞬息,屏障淡去,视野范围扩大,周遭的声响随寒风汇入耳中。她看到云斯璐第一个做出反应,目光扫到她的伤口后立刻转身质问他:“王轩阳你干什么——”
      安若梦下意识打断她,不想再起冲突,轻声劝道:“璐姐璐姐,就是个意外,我没事。”
      云斯璐沉默着盯了她片刻,看得她心里发毛时方才开口:“你先把眼泪憋回去再跟我说没事”,目光沉沉,语气严肃。
      安若梦闻言愣了愣,用没受伤的右手抹了把脸,本塞在口袋里捂热的手顷刻间沾上了冰冷的液体,一片濡湿,风干时好像带走了她仅存的温度。心脏抽动,牵扯来身体一瞬瑟缩,趋利避害的本能驱使她把右手重新塞回口袋,头也向衣领中缩去,只留一双泪光晕染下澄澈清透的眸子,配合着撒娇的语调为懵懂着的主人开脱:“诶呀璐姐你强人所难,我疼痛敏感泪腺发达你又不是不知道,这就一痛觉刺激下的生理反应,真没多大事。”
      没等云斯璐从“糖衣炮弹”中脱身出来数落她的逃避,另一侧无声旁观了全程的阮易初此时蓦地开口:“你爸妈车来了,你家车上应该有碘伏,先上车处理伤口再说”,打破了二人间旁若无人的僵持局面。
      安若梦顺水推舟接话:“对对对,那我们就先走了。璐姐,叔叔也来接你了,你也回家吧,天挺冷的别让叔叔再多等了。”话落眯眼冲云斯璐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甜美笑容,追随着阮易初的步伐脚底抹油般离开了“案发现场”。
      生怕再晚一步、再停一秒,凛冽的寒风和璐姐关切的话语便会撕破她的伪装。坚硬的壳子碎掉,露出柔嫩的血肉,孤苦无依地承受无妄之灾,又有什么好处呢?她想逃走,逃到一个绝对安全的角落,只自己一人,安静地将摇摇欲坠的碎片扶稳,堵在缺口处,细致地粘好。
      人有一身皮囊,来承载俗世的苦难损伤;心存一层屏障,以抵挡魑魅魍魉。
      不入世俗的天真少女,也有自己得以存活于世的生存法则。

      云斯璐目送二人离开,欲言又止,终是转回身去,仰头凝视着王轩阳一团墨色的瞳仁,神色不虞,冷冷落下一句:“骗她很好玩是吗?”旋即不待他回话,径自转身离开。
      校门口归于平静,郝程里见只余他二人,本想好事玩笑两句,嬉皮笑脸凑过去却见王轩阳神情恍惚,目光都有几分涣散,大有遭受什么巨大精神冲击、散了三魂七魄的态势。心下不由有些震惊,这对一向自诩成熟、以阳光面具示人、喜怒不形于色的王轩阳来说太过罕见,对手状态不佳,过招自然无趣。遂咽回去了未出口的话,当个隐形人悄声离场。
      至此,沉寂的校门口只余王轩阳一人,伫立在寒风中许久、许久。地上未化的一层薄雪,映得目光所及惨白一片。片刻后,路灯光晕中影影绰绰,停了小半天的雪继续洒落,纷纷扬扬,苍茫雪色、凛冽寒冬,一如初见、不复从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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