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是一场无声的追逐》梦阳思雨

17、不离

　　他们并肩踏过这段可携手同行的光阴，共同抵达了下一站的节点。
　　期中考试历年都在11.1/2，无一例外，今年唯一的不同或许便是学优班流动制，依照新出的成绩，重新安排人选。
　　算算日子，按以往经验，出分的日期应该恰是11.5。
　　不知是不是被那句“生日快乐”晃了神，安若梦在一片没有时间节点的零散记忆碎片中，竟清楚地记得，11.5是王轩阳的生日。
　　今年将是他在初中的第三个生日，也是最后一个。
　　意识到自己记得这个日期的安若梦转念一想便明白过来，实在是它对于他们两个之间的故事而言过于深刻。16年的11.5，他们第一次见面，记忆中那个懵懂的女孩对太阳起了贪念，一见倾心；17年的11.5，应该就是那帧模糊的画面，她小心翼翼地送给他一件礼物，他笑着接过，图景和谐而自然。
　　半个多月间每晚近距离接触后，安若梦已经可以自然地和王轩阳讨论、聊天。学习内容遇到瓶颈时，她帮他算数学，他给她讲物理，作文课上她可以畅所欲言地和他交流心得，英语课时也逐渐习惯一次次认命地求助。他会耐心倾听，也会抒发自己的见解；人肉翻译英语单词时任劳任怨，偶尔几句吐槽和玩笑倒正好缓解了她的尴尬与羞愧。
　　2018年10月26日，期中考试前夕，学优班提前一周听课，这个周五正是最后一天。
　　习惯真的是个很可怕的事情。安若梦得出结论，在心底浅浅叹了口气，对自己这堂课的心不在焉无可奈何。
　　只是半个月而已，她就已经从最初的尴尬远离避之不及，变到如今的珍视遗憾恋恋不舍。
　　五味杂陈，她不由偷偷瞟了王轩阳好几眼。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数不清第几眼的时候，到底对上了他望过来的目光，被当场抓获。
　　王轩阳眼里含着点疑惑，口型问她:“怎么了？”安若梦油然升起一股被人戳穿心事的慌乱，她连忙移开视线避免目光相交，悄悄升温的脸颊甚至昭示着羞赧。
　　避无可避，她老实回到:“内个，估计期中考出成绩、分第二次学优班的时候应该是你的生日，如果我们都能进到第二期……我会送你礼物的！”
　　说完又有几分懊悔，一是说出来就不惊喜了，二是不做就说未免矫情。王轩阳显然也惊讶于她的“实诚”，含笑打趣她:“怎么，不进学优班就不送了？”
　　“诶呀也不是这个意思。”就知道他会拿这事做文章。安若梦没有丝毫意外地反驳他，被打趣得不好意思，未经思索又脱口而出了早就准备好的借口:“主要在教室的话也不是很方便啦。”
　　……好像也不太对劲。他们二人清清白白，送个生日礼物而已，怎么就还得偷偷摸摸背着同学？
　　果然，王轩阳闻言愣了愣，没有马上答话。安若梦忙于理顺自己混乱的逻辑，半天没想出来怎么圆回来这茬，其实自己也想不通为什么要说“都进学优班就给你送礼物”这种话。是给自己的限定吗？是希冀么？是纵容么？是妥协么？是不是潜意识里想着，如果有机会继续接触，就真的可以和他好好相处了？心防一层层剥开，逐渐露出鲜活的、柔嫩的、不加防备的内里，郑重而有力地跳动着，只差最后一步，或许就是那个契机，若有幸继续，则彻底坦诚，将一颗真心倾囊相授。
　　她会无视受伤及记忆错乱这段小插曲，像对璐姐一样，和王轩阳做交心的挚友。
　　还是王轩阳先打破沉默，把安若梦从她的小世界里拽出来，像是忽略了话语中的不合理，自然地应了声:“好哦，就算是为了这份礼物，我也要好好准备期中咯。”
　　安若梦对他的解围可谓是乐见其成，连忙顺台阶下，望向他回了句:“我也是。”视线交错的瞬间，她蓦地发现，明明王轩阳语气轻松而体贴，他眼中却墨色翻涌。说不好是什么感觉，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它不像是记忆里那双黑水晶般透亮的眸子。
　　她忘记了两年……如果人真的会变，那她以为水到渠成的发展，是否会变成触发炸弹的引线？

　　叹只叹安若梦此时并不能意识到，往后余生她被骂最多的便是“明明什么都知道，却什么都不信。”
　　或许人都贪心，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而对于损害既得利益的猜想，可以找出一万个理由去否定，实在牵强的，宁愿视而不见。
　　最可怕的是贪心之人偏偏执拗，在对错不明风险莫辨的道路上，为了尽头的宝藏，“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她只知道现在自己贪心地想拥有王轩阳这个朋友。其它耗费心力又没有标准答案的悖论，不如不想。
　　心中有了念想，行事便有了动力。无论是自己的未来还是王轩阳，都是安若梦决意追寻的目的地。她没有分辨它和他谁的分量更重一些，因为不重要，二者在此刻本就相辅相成，共同给她灌输一个信念——向前跑，不要停，别回头。
　　学习本不是她生活的全部意义，她以为自己会永远有所保留，却在此时做到了废寝忘食。遇到真正渴求的东西，明明洒脱豁达的人比谁都固执。
　　上回说到初三是七点放学走人，也仅是初三而已，加上七点说早不早说晚不晚，学校食堂权衡之后，并不打算提供晚餐。九年一班经过民主协商，决定以班级为单位统一订饭，换着饭店探索，最近吃的是一家小饭桌，每天负责人用带盖子的铁餐盘按份盛好饭菜送过来，等他们都吃完了，再挨个把饭盒交到前面由学生统一送回去，因而吃饭时间固定，下课必领饭，到点必吃完。
　　近来到饭点时，安若梦往往还有些题没看完，不想被打断思路，也是想多学一点，总之，以食为天的她难得吃饭不积极。
　　徐嘉逸第一次见这情况的时候像是被吓了一跳，夸张地问她是不是被什么事缠住了，怎么连吃饭都不想着。后来发现这人纯粹是为了卷，他猛地撑着桌子起身，凳子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音，安若梦终于分出注意望向他，只见他一边念念有词地“骂骂咧咧”，一边大步向前任劳任怨地取饭。
　　他带回来了两份饭。
　　安若梦登时心里一暖，停下了笔眉眼弯弯地笑着向他道谢。许是因为她和徐嘉逸相处时大多是欢喜冤家型的，互损斗嘴一点不落，岁月静好的温柔时候反而少，她看到他明显愣了愣，不自在地移开视线拒绝对视，嗫嚅着说了句:“不用谢。”
　　她自认交流已经完成，虽心里隐有古怪也没多想，将书本拂到一旁，接过饭盒专心干饭，半晌听到旁边的少年咬牙补了一句:“我真是欠你的。”
　　还是这样的徐嘉逸比较正常嘛。安若梦心不在焉地想着，半分没把视线从饭盒里挪出来，因着受惠于他就没怼回去，错过了少年微微泛红的脸颊。
　　自此之后，徐嘉逸习惯了每天帮她取饭，她也习惯了抓紧最后一点时间把没做完的题搞定，两人之间形成了巧妙的默契，两三天过去没出什么大岔子。
　　然而期中考试迫近，她的复习也好像到达了瓶颈，俞是想进步俞是投入大量的时间精力，俞是投入精力俞是沉浸。终于在期末考试前两天的晚上，连徐嘉逸已经取回来了饭盒都没注意到，迟迟没有接过。
　　他把饭盒放在桌子上，她没反应；他把盖子打开将饭往她面前推，她没反应；他把一次性筷子掰开递给她，她依然没反应。
　　徐嘉逸忍无可忍，转向她坐着，声音不大不小地在她耳边说：“怎么，等我喂你啊？”
　　“啪嗒……”安若梦一个手抖，笔掉在了地上。她手忙脚乱地去捡，眼前不自觉勾勒出他夹菜喂过来的画面。心脏不服管教，兀自跳得剧烈，把她震得头脑发晕。
　　这玩笑开的有点……太超过了。青春期的少年少女本就青涩，见识世面少，抵抗力低，也还没被套路荼毒，偏偏真话的杀伤力更强，她仿若听到有些东西不攻自破，有些感情，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她一把抢过筷子，慌乱地扒了两口饭，终于等到心跳平复，才意识到自己行为反常。为掩饰自己的异样，她草草咽下口中的饭，回敬他：“你没听过那句话吗，光说不做假把式啊小+1。”
　　他的名字嘉逸谐音+1，安若梦和他斗嘴的时候，经常顺口这样叫他。明明天衣无缝的伪装，徐嘉逸却没怼回来，反而一反常态，问她：“你这算是默许了？”眼里满是认真，半分不掺假。
　　安若梦回了他一个“有种你试试看”的眼神，已经做好打算以后自己准时取饭吃饭，绝不给他试试的机会。
　　奇怪起来了……她还挺珍惜这个朋友的，如果……
　　哪那么多如果。安若梦默默摇头，嘲自己自视过高。徐嘉逸那小子，就是一大男孩，开没开情窍都两说，估计就是话赶话找找面子吧。
　　斗嘴时候的话哪有一句可信的？这浅显的道理，她懂。
　　两人像是谁都没当回事，如往常一样平静地过完了一晚上加第二天一白天。直到饭点，安若梦立刻停笔去取饭，到地方见徐嘉逸还待在原地没动，便把他的那份也取了回来。
　　原来有些东西还是不一样了。
　　她避开他的视线，将饭盒推到他面前。徐嘉逸接过，没有立刻打开，反而双手压在盒盖上低声开口:“安若梦……”
　　安若梦避无可避，闻言看向他，又在他眼中捕捉到了和昨日一样的郑重。
　　“考试越来越多，换座越来越频，不知道哪次咱俩就没这么恰好分到一起了。你起码记得我的好，不管怎么说还给你取过两天饭呢。”他一字一句说得清楚，再不是惯常的吊儿郎当的语气，内容也不是闲聊时半实半虚的玩笑，字句都是事实，带着点苍凉和无奈，沉重地摔到了她面前。
　　安若梦怔了怔，勉强扯出来一个不以为意的笑，重复上回的话术:“放心，咱俩这孽缘，断不了。”第二回可信度已经不高，她吞咽了下，感觉喉头有点苦，涩然开口:“我不也给你取饭了么？哪就是忘恩负义的人了？”
　　“那证明你表现不错，还有点良心！”徐嘉逸见好就收，迅速截住话题，打开饭盒开始吃饭，不再看她。
　　安若梦这顿饭食不知味。她不得不承认，徐嘉逸揭开了一直以来的表面平静，将现实摆上明面。转眼学期过半，抛开每次考试的动荡可能造成的分离不谈，初中生活的余额也已经不足。
　　好像每个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守护着珍视的情意。惟愿不离，又无人可以阻挡别离。
　　此后天各一方，谁知道会是什么模样？连有没有再见面都机会，都是个未知数了。
　　思及此，她下定决心，珍惜当下，过好眼前的每一天。想做什么就去做，和朋友们好好聚聚，保证成绩的前提下，写写小说，嬉笑玩乐，肆意而活。
　　人生是一场有去无回的旅行，不能为了随波逐流地赶路，而错过沿途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