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部天龙》不言羽

3、龙生九子之嘲风

　　月黑风高。
　　这种天气和情景无疑是偷盗者们的天下，偏偏就有那么两个身影在高高的房顶上看着底下发生的事。
　　坐在栏杆上，晃晃摆在半空中的双腿，一阵清脆的铃声从脚踝上传了出来，在空气中引起微小的波动。雪翎就那么毫不在意地在１２楼的楼顶上做着危险动作。
　　这座大楼虽然是最近才建成的，不过偏爱东方古典建筑风格的设计者为它建造了一个宫殿式的屋顶，并在四角认真地摆上不知从哪里弄来的脊兽。雪翎对这种混杂在一块儿的建筑没什么大的好感，他倒是认为设计时纯粹一点比较好。对他来说，屋顶还算对他吸引力的不过是因为它的高度。
　　“这边看下去风景倒是不错。”
　　他一面向下张望一边不在意地晃脚，让铃声沿着空气下传。传到了正在六楼水管那儿奋斗的时韶华那儿，并且很自然地引起了后者的怒火。
　　“怎么又带着铃了？我都说了不要太吵。”尤其是他正处在“紧张”时刻时。反正隔了那么远，小声嘀咕几句总不要紧吧。
　　“我听到了。”
　　冷不丁的声音险些让时韶华一松手掉下去。他连忙在水管上摆正位置，一边骂回去。
　　“你想害死我啊！”没事居然用传音术偷听他抱怨。
　　“我想练练新想的法术。”熟能生巧，而且他现在很无聊，不找人说说话就太闷了。
　　“你再乱试我可就掉下去了。”时韶华额头上的青筋有暴起的倾向。
　　“我还没用五行搬运呢。”他又没拿石头砸他。
　　“你！”真想害死他不成。
　　两个人一个在屋顶上，一个在六楼上交谈的情景似乎是非常怪异，但这只不过是用传音术拉近了声音间的距离。相对于雪翎的悠闲，时韶华就得压低了嗓子说话了。他可是正在居民窗户边上的水管上爬行，稍不留心惊动了里面的人可就热闹了。这一次的情况万一出事就是万众瞩目，到时候他商界精英的形象可要倒得比最深的海沟还要深了。但是雪翎显然没有这种意识。
　　“我已经听你的话换了一身衣服了。你干吗还是一脸不高兴的样子？”雪翎对他为什么扳着脸很不解。
　　时韶华的青筋咯咯作响。
　　“你、还、好、意、思、说！！”
　　雪翎今天身上的是一套全黑的衣服，在那么高的地方看不出什么。要说服他不穿祭司的服装可费了时韶华不少的功夫。
　　“为什么不可以这么穿？”
　　“因为太晃眼了。你觉得晚上出去合适穿白色的吗？”
　　“好像有道理。”
　　“本来就有道理。”
　　“可是不穿祭司服的话我很难尽到全力。”
　　“衣服和能力有关吗？”
　　“……很难说……”
　　“什么？！”时韶华的脸色说明要是雪翎不说什么同意他观点的话他就会吃了他。
　　“呃，我知道了。衣服和能力无关。无关。”
　　“这就对了。”
　　“可是有人说有关的吗。”——小小声。
　　“什么！！”
　　“我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说。”
　　“哼！”
　　由以上谈话时韶华可以明显地感觉出雪翎还是个小孩子，而他现在是他的保姆。
　　对此他除了哭笑不得以外，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对此他除了哭笑不得以外，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我绝对、绝对是上辈子欠了这家伙天大的情！！”
　　天上飘来了几缕淡淡的云朵，将今晚的月光变得迷离起来。
　　在大楼的楼顶上，风渐渐变得大起来，把姬雪翎的衣裳吹动着，仿佛是黑夜里的翅膀，寒冷的感觉袭了上来，他的脸色越发苍白，甚至有了些透明。
　　风在身边盘旋，变得有实物的感觉起来。
　　这一次出现的，却不是神兽的本尊。相反，出现的年轻人有着黑色的头发与黑色的眼睛，米色的外套下深色的裤子，如果不是他无声无息地从空气中出现，他就是一个城市中普通的白领，唯一能看出他与众不同的是他的一双眼睛。
　　一双仿佛与尘世无关，站立于大千世界之外的金色眼睛。
　　此刻那双眼睛的拥有者走前几步站到了姬雪翎的身边，向下看去。
　　“那个是你朋友？”他饶有兴趣地问道。
　　“恩。”雪翎的表情淡定，就好像这个人的突然出现完全没有影响到他一样。
　　“似乎是个有趣的人啊。”他微微笑着，“知道万一出事是什么后果也肯陪着你来。”
　　“他一向都是个负责任的人。”雪翎的眼神好像看到了那个人在底下念叨的样子，“应该又在骂我了。”
　　他金色的眼睛眯了眯，“这你也知道？果然是心心相通啊。”
　　雪翎的脸色一下子变了，他转过头装着恶狠狠地瞪着他，“你什么意思！！”
　　“哈哈！”他笑了起来，“我没什么意思。”
　　这个人啊，果然还是和以前一模一样，就算是想装着凶狠的样子，还是一点都不像。
　　罢了，他原本就不适合凶狠。
　　“啊！还是有点变化的。”他发现了新大陆似地叫起来。
　　对自己“瞪”功没有丝毫进步而沮丧的雪翎揉揉眼睛，“哪里有变化了？”他自己都没有发觉，难道这个出现了才几分钟的家伙就发现了？
　　“你现在是完全不掩饰自己了。”他笑咪咪地看着雪翎被风扬起的头发。
　　“掩饰？”
　　“那就是说——”他突然严肃起来，一本正经的样子把雪翎想笑的想法也逼了回去。
　　“你现在百分之一百是——”气氛不由地紧张起来。他想说什么？雪翎发现自己心里的线绷得紧紧的。
　　“小孩子！！”
　　雪翎垂下头把脑袋埋进手里，闷闷地发出声音，“多谢夸奖——”
　　他却好似没听出雪翎声音里的嘲讽，“不客气，不客气。”
　　他看着楼下努力的时韶华，金色的眼睛闪闪发亮，“我也可以试试我的新法术吗？”
　　“可以。”姬雪翎仍然没有抬头，“只要你别开太大的玩笑。”
　　“没问题。”他勾起的笑容足以媲美撒旦，“我会开一个不小也不大的中等玩笑。”
　　继续攀登的时韶华一个激灵。
　　怎么？楼上出事了吗？
　　他抬起头，向上张望。
　　不张望还好，一张望就吓了他一跳，姬雪翎身边什么时候多出一个人来，而且那个逆着光的人正向下看他。
　　时韶华的动作僵在了那里，现在他这种不上不下的位置简直糟糕透顶。
　　“他的朋友？”
　　奇妙的嗓音从耳边传了过来，他意识到那个正从楼顶上看着他的可能就是这次他和雪翎要寻找的目标，像隔空传音之类的本事在他眼里是轻而易举的事。
　　“是。”听明白了他意思的时韶华轻声应着。
　　不明白神兽们想法的他停在了原处，小心地不在水管上弄出声音来。
　　他所打交道的都是些危险的家伙。
　　时韶华很清楚这一点，毕竟，他已经有了两次血淋淋的教训了。
　　雪翎怎么了？他担心的看着那人的旁边，远远的，只能看见那个把自己的头埋得深深的影子。不会是出什么问题了吧？
　　“呵呵！”
　　耳边传来的笑声似乎看见了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你看上去很眼熟。”
　　眼熟？他？
　　他可不希望和这些个“非人”的家伙扯上什么关系。
　　“啊！我想起来了！”不知是龙生九子中的哪一位的那个夸张地叫了起来，也不怕惊醒楼里的人，时韶华尽力把自己藏进了大楼的小小阴影中，以人类的视力已经无法发现他了，不过神兽的眼睛可以穿透黑暗，“你不就是那个时候的——”
　　“闭嘴！”突如其来的嗓音透露出冰冷的决断，坐在神兽旁边的雪翎抬起了头，冷冷的眸子盯着身边的人，成功地呵止了他的话语。
　　神兽不以为然地笑笑。真是可惜啊，好不容易可以看到这个人动容，却没有谁可以分享。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呢，能再看见那双银色的眸子里情绪的波动。
　　“真的还想逃避吗？”他放轻了声音，这次，仅仅是说给身边的人听。
　　雪翎别过头，温柔的夜色掩盖了他的表情。
　　不可察觉地在心里感叹的一下，神兽的眼光变得温柔起来，“不知道是几千年还是几万年了，大概打从我出生起，我就一直看着这个世界，看着这个世界里的人。就因为这样，所以我看到了好多好多的事，也看到了好多好多的人——”
　　他慢慢的说着不知是感慨还是劝告的话，“你啊——还是下决心面对现实的好。”
　　雪翎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其实——”
　　神兽没有给他说完的机会，右手迅速地一挥，雪翎立刻无意识地昏睡过去。
　　“好好休息休息吧。”
　　把雪翎放到了楼顶上一处平坦的地方，再把自己的外套盖在了他身上。再次走到楼顶边沿的他看着那个从下面眼睁睁看着他把人从外面拖走已经气得眼睛快冒火的人，他的唇角划开了弧线。好久没有活动筋骨了，真应该放松放松。
　　他纵身一跳，落了下去。
　　在下面冒火的时韶华真真正正地被他吓得差点松手掉下去。
　　一瞬间，他还以为碰上要跳楼自杀的呢。看着那人下降的速度变慢，然后就这么停在了他身边的半空之处，他的气又不知道打哪儿来了。
　　“你搞什么！”他生气地压低声音，“雪翎怎么了？你把他怎么了？”
　　“他没事。”神兽轻松地打量着他，“我让他好好地睡上一会儿。我要是没弄错的话，他应该很久没有好好休息了。”
　　“你怎么知道？”时韶华脱口而出。
　　“因为我是嘲风啊。”神兽大方地说出自己的名字，“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是可以瞒过我的眼睛的。”嘲风兽，好险，望尽天下之事。少了雪翎，时韶华发现自己一点把握也没有。他暗自吞了口口水，不管对方要出什么样的招数，都得兵来将挡了。
　　“不用紧张，不用紧张。”神兽笑得很温和，在时韶华眼中却多少带了点“狐狸”的味道。
　　“我可不是在做毕业考试的学生。”时韶华很不满地抗议。
　　“可惜你没得选择。”
　　鉴于他说的是事实，时韶华只好乖乖地闭嘴。
　　“一些小小的测试而已。”神兽的眼中带上了点威胁的光彩，“你也不希望雪翎有事吧。”
　　“什么？”时韶华诧异，“你怎么可以——”
　　嘲风打断他的话，“我可没保证过什么。”他向上望了一眼，又接着说道，“况且，他现在可是一个‘人’。”
　　人？这是什么意思？
　　看出了他的心思，嘲风丢给他一句堵住他问题的话，“想知道的话去问雪翎。我可不会告诉你。啊，对了，如果他还记得的话应该会说给你听，要是他不记得的话——我可就不知道了。”
　　这算什么跟什么。
　　火大的时韶华现在觉得嘲风哪个地方和雪翎很像了，一样地有本事把他惹火。
　　“好了，我们开始吧。”嘲风打了个响指，“我的第一个测试，看你能不能爬到楼顶。”
　　“啊？”
　　只一晃眼，时韶华就发现自己正在下降，自己爬的水管像升降电梯一样向下走。
　　在心底里暗骂一声，他除了赶紧向上爬以外一时之间还真没有好办法。
　　神兽看来很喜欢和他做对，看他爬得快就把速度升一点，看他爬得慢就把速度降下来，让他看见自己的目标好像立刻就能到达。
　　“又不是电梯，这么快！”时韶华火大，算是他涵养好，没把溜到嘴边的脏话说出来。
　　“想上去就快点啊！”神兽很轻松。
　　时韶华只觉得头上能爆出几跟青筋来，“你、别、太、过、份！”
　　老虎不发威，你把我当病猫啊。
　　时韶华慢慢地不紧不慢地把速度降了下来。他在等着对方松懈，也一边在心里想着以前姬雪翎告诉他的口诀。“要是你碰上紧急事件的时候，可以临时用用救救急。”记得雪翎当时是这么告诉他的。现在应该是有伤害到他自尊的“紧急事件”了吧。
　　随着他在心里的默念，身体里仿佛已经许久未动的气息变得活跃起来。时韶华抓牢了手里的攀登物，猛一提气，右脚在墙上一蹬，几乎是毫无声息地飘然而上，只一刹那，就站到了楼顶上。不要说是嘲风，连他自己也很惊讶地对自己上看下看。什么时候他成了功夫高手了？
　　“喂！我通过了吧。”
　　他是不是高手的问题以后再说。
　　嘲风的惊讶变成了一种顽皮的笑容。
　　“还差一点点。”
　　“一点点？”他都站在上面了，怎么还有差的。
　　随着嘲风的目光，他发现自己人是站在楼顶上了，保险绳还栓在水管上，而现在水管的急速下降正把保险绳疯狂地拉下去——
　　“哗——扑——”
　　时韶华气嘘嘘地从楼顶边缘上站起来，他被拖着几乎掉下楼去，幸好在最后关头把保险绳切断了。
　　“你！！”他咬牙切齿地冲到嘲风跟前，一心只想好好教训教训这个差点弄出人命的家伙。
　　“恩——”另外一边的雪翎醒了过来，带点困惑地揉了揉自己的头。
　　“嘲风？”他奇怪地看着神兽，好似不明白自己身在何处，“我？”
　　神兽和时韶华同时回头看他。天太黑了，时韶华能看见的不过是一个淡淡的人影，神兽的眼睛却不同，那双刹那间变换着雷云般光泽的金色瞳孔在一个非常短的瞬间倒映着一双银色的眸子。雪翎甩了甩头，眼睛的颜色变回了原来澄澈的深蓝。
　　“你们在那里做什么？”
　　“干什么？”时韶华没地方发的火气马上冲了出来，“还不是你要找什么龙生九子，害得我这么倒霉。”
　　“你倒霉那是因为你的霉运足，关我什么事。”
　　典型他们相处的规则，推得一干二净。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时韶华这回却没有被气得冒烟，“所以我在下面的时候特地带了点东西上来。”
　　“啊？”
　　雪翎的目光突然凝固在他手上——“啊！”尖叫声划破了夜空。
　　嘲风的眼珠子瞪得快要掉下来了，这两个家伙是不是完全忽略了他还是次要问题，他活了长久的时间，还是第一次看见雪翎这么失态的尖叫。
　　“天要塌了吧？”他抬头望上去，姬雪翎居然会怕那个东西，真是让他觉得——毛骨悚然啊。
　　“啪！”小小的符纸顺利地贴到了他的背上，几乎是贴上去的瞬间，嘲风兽化为一道闪电消失在了雪翎的手心里。他簇起了眉，封印已经很松了，神兽的力量正逐渐恢复，收一个嘲风就要让他们不得不合作演戏引开他的注意力，而以前的几个都还是九位龙子中比较好对付的几位，接下去的几个才是麻烦中的麻烦。
　　“呵呵！收完了啊。”时韶华的声音近在咫尺。
　　“收完了。”雪翎把符纸往口袋里一塞，“别靠这么近，你身上很脏啊。”
　　“那么我们来算算我们之间的帐吧。”
　　“我们之间的帐？”雪翎不明白了，他们有什么帐可以算的。
　　“就是你是我的霉星的帐啊。”
　　“啊！！你不要过来！不要拿着‘那个’靠近我！！”
　　时韶华怪笑着追了过去。
　　楼下的灯火亮了起来。
　　“有贼啊！”
　　这句话总算把一心想报复的时韶华叫醒了，扔掉了手里的东西，他拉着姬雪翎从消防楼梯飞快地逃走了。
　　向后瞄瞄追在自己身后的保安，时韶华只有在心里暗骂——
　　只要我们能平安地逃走，姬雪翎你给我等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