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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   黎明前夕,天色迷蒙,吸饱水分的积雨云趴在空中,开始向地面投下瓢泼水柱。
      滂沱雨势和谈霄出车祸那夜有过之而无不及。

      别墅后院有棵年岁不小的香樟,枝叶稠密的树冠像一把浓绿色大伞。

      谈霄被“瞎眼天师”安排坐在树下,身前摆着一个香炉、半碟酥油,还有一尊“天师”的传家宝贝:手掌大小的漆身雕像。
      那莲座之上的陌生眉眼似正似邪,让人分辨不出是哪路神仙。

      隔着白蒙蒙的雨幕,别墅后门洞开,谈霄勉强看到“天师”站在一圈白色蜡烛中央,身后不远处是丁篁和梁嘉树,光线昏暗面容模糊不清。

      线香燃至三分之一处,天师开始“作法”。

      因为雷雨声灌耳,距离隔得有些远,谈霄听不清他嘴里念念有词在说些什么,只能看到他动作幅度大到夸张地在原地起伏旋转,两手各自摇动一只黄铜铃铛。

      周围烛火被风吹得簌簌颤抖,在明灭闪烁的火光中,铃声显得格外清晰,穿透飘摇风雨像根铁丝直直插入谈霄的太阳穴,末端带着弯钩越发往深处钻,像要硬生生钩扯出他寄居在别人身体里的魂。

      不是吧,真有点东西?

      谈霄皱眉抵抗,意识却不受控地开始飘散。
      和那晚从高架桥上摔进河里的感觉十分相似,外界声音都在渐渐飘远,等视野陷入一片漆黑时,那枚发光的叶子竟又一次浮现在眼前。

      而这次上面只有短短几个字:
      【放心,交给我。】

      很奇异的,随着叶子消失不见,谈霄头晕眼花的感觉也立刻缓解大半。

      这时遥远天际响起沉闷震鸣的滚雷声,像有什么磅礴之势从云层上面缓缓铺来。
      对面“盲眼天师”也有所察觉般抬起头,摇动铃铛的双手渐渐放慢动作。

      直到头顶天空乍然被一道银白色闪电撕破,整个混沌世界瞬间亮如白昼。

      随即“咔”的一声轻响,谈霄面前那尊叫不上名字的红漆雕像,突然从头到脚裂开了。

      断裂边缘处利落平整,犹如被什么看不见的利器从中间一斩两半。

      再望向对面——烛火灭了,铃铛掉了,“天师”也倒在地上。

      老人浑浊两眼无神地望着天,嘴唇不停颤抖呢喃,隔着雨声谈霄依旧听不清他说了什么,只是那张灰败面孔上挂着一目了然的惶恐和懊悔。

      后来“天师”收起自己一分为二的传家宝,面对梁嘉树的挽留像听见什么晦气东西,行色匆匆地走了。

      梁嘉树则面沉如水,颌角紧绷一直没再开口。

      谈霄视若无睹地从他身旁晃过,回到客房彻彻底底冲了个热水澡,把凉意和疲惫都从骨头里蒸发出去,然后扑上床倒头就睡。

      闭眼前,他尝试想再唤出那枚叶子,可无论如何都没能成功。

      那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会平白无故给了自己一次重生机会,还是借用别人的身体。

      不过今天的经历给了他一个猜想方向,或许是类似于护身符一样的东西,而且不知为什么,那枚发光的巨大叶子总给他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想着想着,意识逐渐模糊,伴着雨声谈霄昏睡了整整一个下午。
      等再睁开眼时,窗外云收雨歇,浓丽旖旎的晚霞挂满天边。

      谈霄好心情地勾起嘴角:
      看来明天会是个晴天。

      ……

      当晚,梁嘉树要乘飞机去往另一座城市。
      因为临时空出来的短暂假期已经用光,工作推到不能再推,必须去赶通告了。

      临走之前,他敲开谈霄的房门。

      男人一身卡其色长款风衣温文尔雅,经过近一天时间的缓冲,看起来情绪平稳镇定,好像已经接受要和“十年前的自己”在同一时空共存的现实。

      倚着门框,谈霄挑眉问:“什么事?”

      梁嘉树递过来一张卡,语气温和地说:“既然回不去就安心留下,这里面的钱你先用着,想要什么东西直接网购,不懂怎么绑卡和下单可以去问丁篁,这段时间他会陪你留在别墅里,等我回来再一起商量关于你的安排。”

      “你们不是已经离婚了吗,”谈霄两指夹着卡片,漫不经心地把玩,“怎么还要麻烦人家帮你盯梢?”

      “我和他之间不会计较这些。”梁嘉树随口接道。

      看着他那副习以为常有恃无恐的样子,谈霄磨了磨牙,似笑非笑地说:“听起来你们关系还挺深刻?”

      “当然,我和小竹认识十年了,”梁嘉树不假思索道,“刚遇到他时我二十五岁,仔细算来应该就在你发生穿越的几个月前,可惜你没了记忆所以不记得。”

      “既然是这么深厚的感情,为什么还要离婚?”谈霄直直盯着梁嘉树问。

      面前男人衣着考究,举手投足流露出矜贵醇熟的气质,血红色夕照从窗口投进来,映在他侧脸上,割出一道清晰的明暗交界线。

      梁嘉树鼻梁上的镜片反着光,让人看不清他的眼神,只听低沉男声幽幽开口说:“梁霄,等你恢复记忆,就不会再问出这种愚蠢的问题了。”
      说完,他走近一步,和谈霄面对面直视彼此。

      两张过分相似的脸处在同一水平高度,空气里无形的磁场在互相角力。

      梁嘉树语气发凉地说:“这段时间你就老实待在别墅里,只要不给我惹出什么麻烦,我保证你可以在这个世界过得衣食无忧。”
      “至于丁篁——”他眼神睥睨由上而下地打量谈霄,“放心,他虽然看上去不好接近,但你这张脸已经占了最大的便宜,所以他不会对你不管不顾的。”

      “谢谢啊,”谈霄扬起嘴角,笑得吊儿郎当,“我就当你是在夸我年轻又帅气了。”

      梁嘉树深深看他一眼,没再说什么,转身拉着行李箱下楼。

      从窗口盯着他迈上商务车的背影,谈霄不动声色地挑眉。

      谈霄、梁霄。
      一字之差,相隔十年的二十五岁……

      也许,自己能用这副身体重生,可能还真是冥冥之中上天注定。

      ……

      之后几天,谈霄和丁篁在别墅里独处,日子过得像躲猫猫。

      因为一旦听见他活动的声音,丁篁就会立刻避开。

      这种感觉很微妙。
      明明他才是外来者,丁篁却好像应激的原住民,在别墅里警惕地悄声游荡。

      通过移位的水杯、沙发的褶痕、地板上的面包屑……谈霄大致摸清了丁篁昼夜颠倒的作息。

      他知道这种时候刻意制造碰面契机可能会适得其反,所以暂时保持各自泾渭分明的状态,一边借用书房电脑,用外力检索这些年有关丁篁的信息,探查隐藏在表象之下的真实细节,另一边则从别墅内部入手。

      他趁丁篁白天沉睡的时间,把别墅各个角落都摸了个遍。

      能看得出来,从娱乐圈销声匿迹这些年,丁篁大多时间都是在这栋房子里度过的。

      明显的生活痕迹给人充分的想象空间。

      各种小众调料都十分齐全的厨房,明显已经超过一般餐食阿姨所负责的范畴,所以合理解释只能是常住在这里的房主自己有烹饪爱好。

      可谈霄分明记得曾经丁篁回答采访问题时,说他没有一丁点做菜天赋,炸厨房倒是更得心应手。

      几年时间,什么原因,让他视若珍宝的乐器室落了层灰,而厨房里却摆满瓶瓶罐罐。

      除此之外还有餐厅。
      八人位气派的长条餐桌,只在左侧最靠边位置的地板上,留下了餐椅经年累月摩擦的痕迹。

      不难想象,多少日夜,都是丁篁自己一个人坐在这里默默吃饭,徒留其余空荡荡的座位仿佛无声的讽刺。

      等逛到衣帽间时,谈霄终于在这个别墅里看到一些属于梁嘉树的物品。

      说是衣帽间,其实里面衣服少得可怜。

      左手边,几件雅痞休闲风的衬衣和外套明显归属于梁嘉树,但他不常回来,衣服少也情有可原。
      而右边玻璃防尘柜里,只挂着寥寥几件兜帽卫衣,剩下大部分是家居服或睡衣,仿佛衣服主人根本没有什么外出需求。

      在落地穿衣镜旁还放有一个木质托盘,里面盛着一些零碎配饰,一小瓶眼药水,还有一块莫名眼熟的怀表。

      谈霄盯了片刻想起那是丁篁出道不久粉丝送给他的礼物,自己曾在社交平台上看到他发出的感谢照片。

      打开怀表,金属指针依然完好如初地精准走动,而另一面的照片已经微微泛黄。

      不过那张照片实在太过经典,时隔多年谈霄也能立刻回想起各种相关细节。

      当初丁篁和梁嘉树组合出道的那档素人音乐节目,为了制造噱头,一直安排丁篁戴着面具演出。
      等即将开启决赛竞演时,节目组又突然要求他当场摘掉面具。

      站在舞台上,顶着来自面八方聚焦的视线,丁篁乖乖照做。
      随后全场哗然。

      那张照片就是当时的节目截图。

      聚光灯下,一张惊艳出尘的脸暴露无遗。
      冷白皮,丹凤眼,睫毛纤长细密,习惯性颌线紧收面无表情的样子,让五官更显精致锐利。

      其实光看外表,大多数人会误以为丁篁性子孤傲高冷,不好相处,实际追随多年的老粉都知道,他内里柔软腼腆,有种天赋高的人群身上所独有的纯粹和天真。

      但当时出道节目上,观众们的目光全被他脸上另一样东西所吸引——爬满丁篁左半张脸的红斑,在惨白灯光下如鲜血一般刺眼。

      时至今日,谈霄依然记得那档节目播出后,曾有媒体评价丁篁说:
      造物主给了他最精细的笔触,以及最恶毒的诅咒。

      ……

      丁篁睁眼醒来时,窗外夕阳已经坠入地平线,偶尔有归林倦鸟发出几声长啼,划破萧索寂寥的傍晚天空。
      室内一片昏暗沉寂,黯蓝色调叠涂在视网膜上,让人心底仿佛豁开一个巨大空洞,无声的海啸轰轰烈烈席卷一切。

      又是一天。
      被无所事事地浪费掉了。

      和梁嘉树离婚的现实无时无刻不在提醒自己,又变回了孤零零的一个人。
      即便年轻的梁霄乍然出现,但比起怀念,更多是陌生和自卑让他心生逃避。

      原本生活里唯一重心顷刻消失,伴随而生的是无边无际的乏味茫然。

      胸腔内,海啸肆虐残留遍地狼藉。
      丁篁垂头坐在床边,感觉有不可控的消沉情绪,从心底废墟的各处阴暗缝隙里疯狂滋生,啮咬吞噬掉全身力气,让他连抬起一根手指都觉得艰难无比。

      忽地,窗户玻璃发出一声脆响。

      慢半拍地抬头望过去,只看到外面昏暗天空上飘着几绺浅淡云彩。

      “啪”,又响起一声。

      这次看清了,是有人正朝他卧室的窗户扔石子。

      谁?附近小朋友的恶作剧吗?

      丁篁疑惑地走到窗边,伸头向外看,结果看见一张完全不该出现在那里的脸——

      本应被老老实实关在家里的梁霄,此刻却大喇喇地站在别墅前的草坪上,正弯着腰四处搜捡,仿佛在寻找下一枚趁手的石子。

      丁篁错愕地微微睁大双眼,下意识拿起手机查看智能门锁的提醒消息,结果并没有翻到任何暴力破解的警报。

      那他是怎么出去的?
      明明全部门窗都设置了内锁密码。

      有一瞬间,丁篁甚至迷惑,难道是梁嘉树去而复返了?

      而此时,外面的人发现站在窗后的他,笑眯眯地举起胳膊挥了挥手。

      丁篁和梁霄明亮的目光在半空相撞。

      青年身穿身黑色运动套装,衣袖和裤腿外侧有两道白色反光条,衬得整个人利落又精神。

      丁篁认出那是自己和梁嘉树刚确定关系不久后,送给他的礼物,但明显没有踩中对方的穿衣喜好,所以梁嘉树试穿过一次就收了起来。

      如今梁霄不知又从哪里翻出来,还套在身上。

      隔窗望过去,暮色四合,青年身形修长劲挑,头上扣着一顶鸭舌帽,像个正准备出门夜跑的大学生。

      “喂,丁篁。”
      梁霄突然出声叫他。

      丁篁抬眼——
      身后路灯将梁霄的影子拉得好长,帽檐下,那张年轻俊逸的脸朝自己扬起一个大大的微笑。
      他说:“我要走咯。”

      丁篁:“……什么?”

      没等话音落下,梁霄忽然转身朝着别墅区出口大步跑去。

      丁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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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段评已开,隔日更,如无意外一般晚九点更新。 ··· 罪己诏 由于本人醉酒当鸽鸽鸽xN,经过了二十多天的努力存稿进度纹丝不动,无颜见人,更愧对一直拖着我努力前行的好榜样,楷模父亲@南窗雀。 爸,都是我的错,是我言而无信没写完,我这个不孝子让你失望了,我忏悔,我反省,我努力。 (作者没疯,是打赌输了的惩罚,咬牙捶地.jpg)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