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生人会遇见花吗？》闻璋

1、第一章

　　“好痛……”
　　“明明就快要结束了，可是我好累啊……”
　　“我还是有点不甘心……”
　　她咬唇看着天空，阴沉沉的，雨水打在脸上，落下的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泪水。鲜血顺着指尖往下掉，积起一滩血水。
　　她仿若下定决心般，从栏杆翻下，犹如一只断翅的蝴蝶，偏偏落下。
　　林泗死在了那个雨天。
　　——
　　“你活在我的身体里，会有人爱吗？”
　　04不明所以，她睁开双眼，入目的是洁白的天花板，也不是很洁白，上面还有些灰尘积的脏污。旁边是蓝色的帘子，她也不知道外面的事物是什么。
　　鼻子里还插着管子，手上还输着液，这样的转动让自己很不舒服。左手有痛感传过来，也就一下，被自己忽略了。
　　她想着听到的那句话。
　　“爱是什么？”04不解，博士曾教过自己，可是仿生人没有感情，见没有作用，博士久而久之就放弃了。
　　察觉到有人靠近，04警惕地看向对方，只见一个穿着白大褂，拿着报告本？的男人看着她。
　　“你醒了，恢复得还不错，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你是谁？”04问，“我怎么在这里？”
　　医生一愣，思索着方案：“你不记得了吗？你还记得你失去意识前发生了什么吗？”
　　“我……”04只觉得脑海一阵刺痛，她最后，最后毁于一场爆炸中。这也算是做贡献了吗？他们会记得我吗？博士的墓会有人打理吗？
　　我怎么会有意识？这具身体……是林泗的，林泗是谁？
　　见04又是皱眉又是深沉的模样，医生又问：“你想起来了吗？”
　　“我死了，我夺取了别人的身体。”
　　医生沉默一会，看来是精神紊乱记忆出问题了。
　　他斟酌地问：“你还记得你叫什么吗？”
　　“04。”
　　“你还记得其他的吗？”
　　“你为什么要问我这些问题？你是什么人？”04质问，抿了一下发白的唇，“你有他们的指令吗？你的上级是谁？”
　　一连串的问题甩下来，医生不知从何作答，在现病史上写了个“精神紊乱”。
　　“我是你的医生，我负责你的身体状况，你的手还痛吗？有没有那里不舒服？右腿感觉怎么样？”
　　“医生？”04歪头看向他，挪动着自己的身子，右腿传来钻心的疼痛，“痛。”
　　“她腿断了吗？”04问，“她是不是也死了？”
　　她？也死了？医生仔细端详着她，疑似精神分裂。
　　这可真是一个棘手的问题，也真是可怜，就差几天了，医生心中叹气，面色不显，说了一番推辞，“我们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治好你的，请相信我们。”
　　“相信？”04眨眼，没了下文，偏头看着窗外，天空很蓝，也是能调控的吗？04想。
　　04感觉自己心里萦绕着一种奇怪的感受，泪水从眼角流出，这具身体在难受，可是为什么难受呢？
　　04想不明白，她也不会安慰。
　　医生默不作声地离开了，想来这是一个巨大的疗程，他还得跟精神科的做交接。警察那边，也很头疼。他还不确定病人是否具有攻击性，这算是一种失职吗？医生想起那双时而忧郁时而平静地眼睛，打消了这个想法。
　　“04，跟我名字差不多，这算是我们之间的羁绊吗？”温柔的，小声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还带着一些别的情绪，04分辨不出。
　　“他们应该不会来找你了吧？”
　　“如果找了，你会不会落入我的后尘？”
　　“还要再经历一场吗？你会应对的吧？”
　　断断续续的声音，像自问自答，又像是在问04。
　　“如果能换个环境就好了，一直待着医院里也不错，可是我没有这么多钱，你可怎么办？留了这么一笔债给你，对不起。”
　　04就这么静静地听着，她没有林泗的记忆，林泗也有意不让自己去接触。
　　人类真奇怪，有什么事明明讲开就好了，为什么不说出口自己藏着呢？
　　思绪飘远，她想到了博士走的时候垂下的手，死之前还念叨着自己的编号，博士在说什么？
　　04有点记不清了，她好像忘了一些东西，对之前的事有些记不清了。
　　04试着跟她交流：“刚刚来过的人，能信吗？”
　　“能信。”
　　“他们是谁？欺负你的人，是谁？”04问，她一个人的声音在病房响起显得格外诡异，“你为什么不说话了？”
　　“不要问了，04，不要问了。”
　　她哭了，她的声音也消失了，这一切，都像是04自己的幻觉。
　　“你走了吗？”
　　没有人回复她。
　　“我想要站起来，你会感觉到痛吗？”
　　依旧没人回复。
　　像是知道自己接下来的行动，病房的门恰到好处地开了，一切都是那么巧。
　　之前那个医生和穿着警察制服的男女警官，男警官开门见山地说：“林泗你好，我姓姚，你可以叫我姚警官，你还记得你之前发生了什么事吗？”
　　“她没有告诉我，我不知道。”04说，看向医生又看向姚峰，“你也要问我那些问题吗？你们都这么喜欢问问题吗？”
　　姚峰从未见过这样的受害者，过分的安静，眼神很纯粹。
　　“你失忆了？”
　　“没有。”
　　姚峰拧起眉头，“你记得什么？”
　　04说：“我应该给不了你们要的答案。”
　　就这么胶着着，姚峰板着一张脸，严肃地说：“林泗，我们这是在为你争权利，属于你受害者应有的权利，请你配合，你不想要属于你应有的权利吗？”
　　“权利？受害者？她之前发生了什么？”
　　她？姚峰皱眉，双重人格吗？如果是这样，提起之前的事她会想起什么吗？
　　“你之前被人霸凌，被人排挤，被人言语侮辱，被人造谣，你都不记得了吗？你都忘记了吗？”
　　医生看着平静的04，有一种不详的预感：“姚警官，我觉得你还是不要说了，她还是个病人。”
　　“不要说了，不要说了……”
　　她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她在哭。
　　04感觉自己的身体在发颤，泪水夺眶而出，她抿紧唇，脸色愈发苍白。
　　女警官拿过纸巾轻轻擦去她的眼泪，心疼无奈溢于言表。
　　“你说下去，我想知道，请你不要拦住他，我都能接受。”
　　她的声音沙哑异常，会因为哭泣有些咬字会吐不清。那一刻，04仿佛感同身受，有了人类的感情。
　　姚峰告诉了她林泗的事，04也了解了始末。
　　林泗勤工俭学，是一个优秀的人。父母离开的早，半工半读，加上奖学金上了高中。前期算是平静，自从上了高中，一切都变了。
　　在高一的时候，她开始受到排挤，身上时不时会有伤，她寻求过老师的帮助，之后呢，便没有去了。
　　阴暗似乎是常态，课桌里面有奇奇怪怪的东西也是常态，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或许是保护自己的唯一方法。她想过反抗吗？应该是有的，只不过反抗得到了更大的打压，她有过一次两个星期的假。
　　往后，她身上时不时会有伤，她似乎是习惯了，直到高三的竞赛，她的手骨折了名额被人取代，她的性格更古怪了。
　　这场霸凌，持续到了最后她跳楼的那一天。
　　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似乎跟那个叫江韵的人有关。
　　江韵。
　　04心中每念一次名字，她的心脏就会跳动加快，实在害怕吗？
　　“她明明都忍了这么久了？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04不解地问，“发生了什么？”
　　没有声音，林泗在逃避这个问题。
　　“我们不知道，所有人都不知道。”姚峰说，真诚地看向她，“我们没有证据，你的手机也不见了，希望你能尽快想起来。”
　　他们又问了04几个问题，04除了不知道还是不知道。
　　看着04越来越糟糕的状态，医生适时打断他们的对话：“她什么都不知道，病人现在状态很糟糕，我得对她负责，她需要休息了。”
　　他们只好打消再问下去的想法。在他们将要离开的时候，04的声音响起来。
　　“如果能找到那部手机，我能得到什么？他们会受到什么惩罚？我能有多长时间去找到那些属于我的权利。”
　　病房安静一会，姚峰的声音很低，很沉稳：“半年，还有半年。”
　　“我知道了，谢谢。”04闭上了眼，医生似乎说了几句话，她不想听。
　　伴着他们离开踩着地面的声音，路过病房的人轻微的聊天声，她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天边泛红，橙色是光打在天花板上，04看着天花板，寻求着一个不想要答案的问题，“如果我为你找回了权利，你会开心吗？”
　　“我不知道。”林泗的声音很平静，可以说是心灰意冷了，她又说，“我不希望你参与进来，你可以选择新的人生，用我的身体活着，也许你会负很多债，过得很辛苦，但逃离这个地方，你会过得很安稳。你也不用想我需要什么，要做什么，你就当做为自己活着。”
　　“这是你的选择吗？林泗。”04第一次开口叫她的名字，“你不在意吗？”
　　“我想睡觉了，04，不，林泗，听话，林泗，听我的吧。”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几乎是哀求，她就像一缕风，轻轻拂过然后抽去。
　　“你是这么希望的吗？我知道了。”04，不，林泗看着橙色变暗，看着灯光亮起。
　　“为自己活着？好奇怪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