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你为王》银色蝴蝶结

15、合作

　　海棠苑顶楼梅花阁上房内，海棠头一次极力劝说自己的老板，为的是一个刚见了不到一刻钟的小女郎，官凤仪。

　　对海棠来说，凡尘泥助她脱了险境，给她指了一条明路，有了如今锦衣玉食的生活，她经营着海棠苑，一边赚钱一边利用妓院的优势收集消息，两人互利共赢，虽说凡尘泥算她的老板，但两人是合作的关系。

　　但官凤仪不同。

　　对海棠来说，官凤仪救了赵半夏的命，在她濒死之际用力拉了她一把，若不是关凤仪，她不可能熬过那个冬天，也就不会有如今海棠苑的老板娘、声名在外的海棠。

　　那天原本是她给自己留的最后一天。前头好几天她都没怎么吃东西，哪怕收拾成这般不辨男女又脏又臭的模样，还是会被欺辱，地上放的几把扇子也是她偷来的。

　　她想，今天再卖不出去，那她想去死了，去地下陪伴母亲。

　　活着太难。

　　然后她就遇见了官凤仪。她像一个降临凡间的仙子，裹着洁白的披风于寒风中跑来。

　　赐她新生。

　　她记住了女孩转身时披风衣角栩栩如生的刺绣海棠，后来沦落红尘，她不愿用母亲为她取的名字，而后便想到了海棠，给她力量淌过寒冬逆流的海棠。

　　“公子您再想想，我……”

　　这车轱辘话凡尘泥听了都倦了，他出声打断海棠：“不必想了，你也不要再叫我公子，说要喊老板的是你，今儿一口一个公子的也是你——”

　　他收起此前玩笑轻松的神情，有些严肃地寻根究底道：“这位长公主殿下，短短一刻钟，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你要这般上赶着替她说话？你的事我不过问，我的事你也别管，我最后说一遍，我不想、也绝不会见她。”

　　放下扇子，端起茶杯浅抿一口，海棠心下了然，这招不行了。虽然不知道凡尘泥为何这般抗拒见官凤仪，但她既然想好了要站她那边，就不会轻易放弃。

　　海棠比凡尘泥大几岁，两人在含香院遇见的时候她正是他如今这般年岁，凡尘泥不过十岁，被兄长们丢进妓院，拿银钱买通老鸨想要折辱他，老鸨笑嘻嘻收下银子，转头便将初来乍到不服管教的海棠丢进那间屋子。

　　掂量掂量颇有分量的银两，老鸨脸都笑咧出纹来，哼着小调亲自给门挂上锁，“这小妮子迟迟不肯就范，对着客人撒泼打滚，毁了几桩生意不说，老娘还得赔银钱陪笑脸。”

　　用力拽拽门锁，非常结实，她转身吩咐让人一个时辰内不要靠近这间屋子，“不管什么动静都不要管，全当没听见。”

　　随后老鸨满意离开，嘴里哼哼道：“这小公子听说是个会折腾人的，看着精瘦，想不到……不过刚好折腾折腾她，一举两得啊哈哈哈，一举两得……”

　　于是，鼻青脸肿的凡尘泥和鼻青脸肿的海棠第一次碰面。

　　刚开始海棠紧绷着身体和思绪，死死盯着看起来年岁不大但身形比她高大不少的凡尘泥，脑中不断思索等会要踢他胯还是咬烂他的脸。

　　过了得有一盏茶的时间，凡尘泥都没有任何动作，海棠一边防备着一边偷偷挪动到角落，还拉了把椅子作遮挡，一会他若是敢动，她也能借着掩护争取脱身的时间。

　　做完这些，她稍稍松了口气，靠在墙角休息。自打被人打晕卖到妓院，她时刻都是绷着一根弦高度警惕的状态，累到快要坚持不下去了。

　　但想到还没给母亲报仇，还没找到救命恩人，她就掐醒自己，一次又一次，捱到了现在。

　　正想着呢，床榻上的人突然出声，海棠立刻躬身，手放在椅子上，做好随时将它推出去然后跑掉的准备。她想过了，大不了从窗户跳下去，不过三楼，还是有机会活着。

　　若是死了。

　　那便死了吧。

　　“我帮你拿下含香院，以后你就是这儿的老板，条件是你要替我做事，如何？”

　　那时的凡尘泥声音还处于孩童阶段，远不及他的外形那么成熟，但因为中过毒，撕裂沙哑听起来反而不辨年岁，海棠乍一听吓了一跳，她明明听说是个会折腾人的哑巴，怎么变了呢？

　　现在看来，折腾不折腾人不知道，反正肯定不是个哑巴。

　　她维持着戒备，没作声。

　　凡尘泥调整了一下坐姿，将腿盘到榻上，继续说服海棠：“含香院如今的老板手里有不下三条人命，都是被人卖进来的女子，其中一人的父母至今都还在寻找她的下落，你若是继续呆下去，又不肯听话，多半也是这么个下场。”

　　这话不近人情甚至有些狠毒，但海棠知道他说的是事实，老鸨迟迟没动自己是因为她确实长了张不错的脸，一看就是个能赚钱的。

　　但若是迟迟不就范，老鸨赚不到银两还要倒贴时，海棠只有死路一条。

　　横竖都是个死的话，为何不搏一搏？

　　海棠到昌南的这一年，遭受了很多事情，学到的为人处世行走江湖的东西比她曾经十五年学到的还要多，其中有一条就是，少管闲事，不该问的别问。

　　于是她在决定好的那一刻，沉声开口：“怎么做，何时开始？”

　　他的目的是什么，他能不能做到，他是谁，海棠统统不在乎，他帮她脱身拿下含香院，她替他赚钱办事。

　　合作而已。

　　虽说这些年相处下来，两人不但默契十足，也并没有什么上下级的关系，说是老板，其实更像是互帮互助，像朋友一样，但海棠时刻谨记着，从不过逾矩，一直都是和顺恭敬的模样。

　　也从未要求过什么，自从给母亲报了仇，她未了的心愿只有那晚雪夜的救命恩人。

　　如今那人来了，是官凤仪。

　　她势必要帮她这一回。

　　前头软着声气的劝说甚至撒娇不过是试试而已，她对凡尘泥并无杂念，这些年在妓院待久了，这样放下身段哄人的招数她信手拈来，只是从未对自家老板用过。

　　这下好了，试过了。

　　对他没用。

　　海棠并不失落，反而觉得欣慰。她敬佩凡尘泥小小年纪就能有如此卓识谋略，手段了得，要是区区美人计就拿下他，自己岂不是跟错了人。

　　重新摇起圆扇，金铃叮当作响，海棠挺直细腰，脊背搭在椅子靠背，换回依旧悦耳但不再刻意娇软做作的声音，将早已盘算好的想法娓娓道来。

　　“你的目的是同凡骁义对抗，要毁掉他所拥有的一切，这些年帮着元纪澜，是有效果，但远远不够。说到底还是人轻言微，你没办法真正改变朝堂的布局。”

　　摇扇的动作的不停，视线也没有偏移，但海棠知道，凡尘泥看了她一眼，并开始认真听她的接下来的话。

　　“元纪澜会听你的话，但他的尚书父亲不会，任你才华盖世多谋善断，他也绝不会多看你一眼，因为你是凡骁义的儿子，哪怕被赶出来也还是他的儿子。”

　　“如今朝堂的局面很简单，要不是绝对忠于皇帝的，要不就是凡骁义一党的，忠于皇帝的都不会对你好脸色，他们恪尽职守，忠君爱国，绝不会赌你会真正跟他们在同一战线，没人会相信你。”

　　凡尘泥于是懂了，他自然接上话头。

　　“但他们相信云和公主。”

　　海棠露出一丝不宜察觉的浅笑，语气不变继续道：“没错。云和公主自幼聪慧过人，莫说是陛下，皇上一派的一众朝臣都对她满意得不行，这次边关一事，不也是她轻松一手促成吗？”

　　这些话其实放在平时，海棠不说，凡尘泥也能想到，但如今他一心想着远离官凤仪，反倒是有些固步自封的感觉，好似脑子被酱糊住，竟是不会思考了。

　　海棠自以为还算了解凡尘泥，她坦诚道：“我并不知你同云和之间有何龃龉，让你这般抗拒见她，但我敢肯定她从未伤害过你，且她说找你是有要事要问，也为了感谢你。”

　　“你为何不考虑跟她合作呢，借着她的势完成你一直以来想做的事。据我所知，你们要对付的应该是同一拨人，合作共赢不是更好嘛。”

　　话尽于此，海棠知道凡尘泥会懂，她也知道他会作何选择，但她还是没停，干脆一股脑将话说完，颇有种故意激将的恶趣味在。

　　“况且你在昌南的一日，就得时刻紧绷着生怕被找到，可皇城脚下，天子坐镇，堂堂皇室长公主，想找一个人，又何尝会找不到呢，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微微偏头，观察着他的神色，海棠两刻钟前说的那话不假，她见过的男人太多了，哪怕稳重冷淡如凡尘泥，她也还是能窥其心思一二，一点试探、一点玩味加一点不易察觉的挑衅，她故意放慢语速。

　　“还是说，你…怕自己会忍不住…爱上公主——”

　　如预想所料，自家老板的反应非常剧烈，凡尘泥完全没有犹豫，甚至是立刻打断海棠，脱口而出：

　　“绝无可能”

　　这次是真的没忍住，海棠笑了起来，以扇掩面，圆扇手柄上缀着的金铃叮当作响。

　　只放纵了几息，而后她迅速敛住情绪，挑着眉明知顾问道：“所以，公子作何打算呢？”

　　凡尘泥用行动代替了回答，起身便要出门，都走到门口了，似想到什么，这才转身问一副果不其然，冁然而笑的海棠，他语气沉着，但带着些跃跃欲试的意味：“她在哪个房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