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是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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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连几日淅淅沥沥的小雨过后，是阳光明媚的大晴天，万里无云，惠风和煦，有种夏天马上就要来临的燥热感。
长安街一如既往的川流不息，沿街小商贩的吆喝声一个比一个大，街头巷尾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官凤仪掀开马车的帘子，裹满市井生活烟火气息的热风扑面而来，声音繁多但不嘈杂，青石板的路面马儿跑起来平平稳稳，街景不断后退，一幅鲜活的百姓乐安绝美画卷。
这和官凤仪死后看到的血流成河的长安街宛如两个世界，她面上带着点乐见其成的欣喜浅笑，心中却是地动山摇般劫后余生的庆幸。
还好，还好她重活一次。
这样的美景也要一直延续下去才好。
三人今日乘坐的是一架不大也不张扬的普通马车，甚至有一点儿挤，停在车马盈门的海棠苑门前时，并不起眼，完全融入长安街，丝毫没引起别人注目。
元纪萱率先跳下马车，她姿态轻盈，落地稳当，黑发高高挽起束在脑后，玄色立领墨竹隽雕窄袖长袍收至小腿，露出银丝流云文黑色长靴，衣袖口和腰间均是银丝皮革宽带束封。
干练飒爽，俊朗矫健，她平日里看起来就身形挺拔硬朗，如今着男装一点儿也不突兀，不仔细观察还真真不辨男女，颇有将士戎装的遒劲英气。
随后出来的尤青黛，着烟灰色圆领暗纹锦织广袖直裾长袍，腰间是水波纹银色流苏带銙，头戴玉簪，行走时衣袖灵动飘逸，清雅脱俗，似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仙子下凡。
元纪萱伸手接最后下马车的官凤仪，少女一改往日繁复金贵的装饰，着月牙白广袖交领束腰金丝长袍，翡翠玉佩垂落腰间，高发束冠，青翠玉簪点缀其中，同玉佩相呼应。
她本就有五分神似官晏清，貌美但不娇媚，如今女扮男装，并不过分英气，反而有种腹有诗书气自华的洒脱清逸，身上佩玉，但人比玉润，公子世无双。
门口打扮浓艳的女子嬉笑着将三人迎了进去，一边往里走一边问她们可有中意的姑娘，“嘿嘿，就三位小公子这般俊俏模样，姑娘们都愿意抢着伺候呢。”
平日里死人都不怕的尤青黛这会儿却是怂了，原本抓着走在中间的官凤仪，突然觉得不安稳，又越过她去扯了元纪萱的衣角，心中才妥帖不少。
女人将尤青黛的动作看在眼里，“唉哟”一声轻笑后，以扇掩面打趣道：“小公子这是头一次来吧……嘿嘿，等尝了个中滋味，销魂入骨，您可就再也……”
“要间上房，把老板娘请过来。”官凤仪用刻意压低的声音吩咐到，听起来随和自然，实则压迫感十足，不容拒绝。
女子敛起戏谑的笑，应声道好，随手指了个路过的小二将三人带去了牡丹阁上房，她自己则是转身走了，嘴里不忘客气：“三位公子先行一步，奴家去寻老板娘。”
走出去几步还回头盯了尤青黛一眼，说出的话似在暗示她：“老板娘不卖身，公子有需要可记得再找奴家啊~”
尤青黛鸡皮疙瘩起一身，三步并作两步，快步跟着小二进了牡丹阁。
关上房门，听着脚步声走远，尤青黛这才歪偏在扶椅上，卸下绷了一路已经维系不住的伪装，小女郎的声音丝毫不掩：“你们俩也太厉害了，怎么能装得这般像，我都不敢开口说话，生怕露了馅被赶出去。”
她面露崇拜地看向官凤仪：“萱姐姐像男人就算了，她本就威猛俊朗，民乐都怕她。云和你怎么也这么像呢，我一瞬都以为你被个男人魂穿了。”
官凤仪笑而不语，心中还是刚才所见到的长安街如诗如画的景象，她万分期待今天能有所收获，给她一些破局的关键，让她护住这这一方百姓。
元纪萱倒是应了尤青黛，语气里是藏不住的钦佩：“殿下就是这般优秀，想做的事就一定能做好。”
-咚咚咚-
尤青黛刚想出声认同，门被叩响了。她迅速闭紧嘴巴，昂首挺背，佯装镇定端坐着。
官凤仪回神，屏息呼气，而后应声：“进来吧。”
房门由外而内推开，女子身着浅橘轻罗镂金百蝶长裙，灵蛇髻上缠枝海棠花步摇垂落下来，颈间的紫色翡翠珠串和浅紫披帛交相辉映，缠丝紫锦包边流苏圆扇手柄处坠着几颗金铃，金铃随着扇子的摇晃叮铃作响。
来人正是海棠苑的老板娘海棠。
淡扫娥眉，黑发红颜，她的穿着并不张扬露骨，却叫人移不开眼睛，步履轻盈，眉目流转间风情万种，美而不媚，娇而不俗。
这哪里是柳陌花街，分明是仙子之居广寒宫。
官凤仪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看她不露声色地快速打量每个人，圆扇轻摇，眸光含笑。
四目相对的那一刻，官凤仪心下笃定，这人已经识破了她们三人女扮男装之事。
官凤仪觉得异常熟悉，眼前的人，周遭的场景，甚至是香味，都让她觉得似曾相识。她下意识吸了口气，细细品味，试图在脑海里回忆起点什么，但无果。
几人诡异地站着，一时竟没人说话。
许是被官凤仪吸气的动作逗笑了，海棠率先开口：“公主若是喜欢奴家的香味，等会走的时候带上一盒香膏吧。”
熟悉的感觉更甚，官凤仪心道她果然认出了她们。
尤青黛万分诧异，干脆不装了，激动道：“你怎么看出来我们是女子……不，你怎知我们……你为何知道她是公主？”
海棠以扇掩口，眉目含笑，解释道：“三位确实装扮得很好，不仔细瞧根本看不出来，但我整日同男人打交道，看得清楚着呢，他们的眼神与你们可不同。”
挑挑眉，她将视线落在元纪萱身上，继续解释道：“再者元小姐果然同传闻一般，英姿飒爽，今日男子的装扮跟令弟实在神似，我虽未曾见过元小姐，但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至于如何知晓她是公主……”
“能让元小姐相陪到此地的人，昌南应该只有云和公主一人罢。”
元纪萱一如既往的语气平平，但她内心其实不讨厌这个海棠苑的老板娘，“你也是跟传闻一样，顾盼生姿，难怪那小子总往这跑。”
海棠借机替元纪澜解释一番：“元小姐谬赞，令弟是个翩翩公子，来这只是逗乐，并无不当之举。”
两人你来我往，官凤仪没有任何要开口的意思，只楞楞地盯着海棠，似在思考，又似在神游，一言不发。
海棠笑着笑着便又看向了官凤仪，见她还盯着自己，便用扇子挡脸，只露了双眼睛在外头，故意调笑道：“公主这般看着我，哪怕是……”
她话还没说完，官凤仪忽然开口，两个字就把她剩下所有的话都堵了回去，愣在原地久久没有回神。
“你是半夏……姐姐？”
“……”
已经很多年都没人叫过她这个名字了，连她现如今的老板，凡尘泥也并不知她原名赵半夏。
海棠在脑中飞速搜寻从前的事，一桩桩一件件，不自觉眉头紧锁，她从不记得自己结识过公主，一时心中的疑虑和震惊一茬高过一茬。瞧着眼前陌生到不能再陌生的脸，她完全肯定自己绝没见过官凤仪。
可到底为什么，她竟会知道自己来都城以前的名字。
官凤仪其实也不确定，但她看到那一双透亮明媚的笑眼时，突然就想起了几年前的那个雪夜。
昌南的四季很是分明，夏天很热，冬天又极冷，大雪纷飞，寒冰数尺。
官凤仪有一段日子特别喜欢出宫玩耍，穿着新做的漂亮又暖和的白狐毛披风，戴上鹿皮手套和轻罗细纱斗笠，她能在长安街跑上一整个时辰，从街头到巷尾，每一个摊位她都会驻足看一看。
等想起要回宫时，天已经完全黑了，看不清人脸。也就是这时，官凤仪看到了身着单衣，挨着卖包子铺子的炉火、正在卖扇子的赵半夏。
民安在唤她上马车，官凤仪拿出玩乐一整天剩下的唯一一枚银锭，弯腰塞进衣着褴褛，头发凌乱，皮肤又脏又黑，因为低头而不辨男女的人手里。
官凤仪见她攥紧银子，丢下一句“快回家吧”就转身要上马车，回头的一刹那跪坐在地上的人抬起了头，天太黑了看不清全脸，官凤仪只记得那双灵动清明的眸子，和一句吹散在寒风里，只有前半句的话。
“谢谢，我叫赵半夏……”
刚才见到海棠的时候，她就觉得莫名熟悉，但怎么也想不起来，此刻她遮了脸只露出双眼，官凤仪一下就想到了那双与她极其相似的眼。
其实她也只是试探着问问，不敢真的确定，但现在看海棠有些慌乱的神情，官凤仪已经可以肯定，真的是她。
海棠能想到的从前的事里也有这一段，她记得女孩的身形、披风、马车的样式，甚至记住了女孩身边婢女的模样，她根据衣着和马车猜测女孩是某个大户人家的小姐，在昌南总有一日还能再见。
但从那以后，她再也未曾见过那辆马车和那个婢女。
至于官凤仪，哪怕站在她面前她也不可能认得出，毕竟当年官凤仪年岁尚小，还带了斗笠。
后来官凤仪还是时有出宫，但再也没坐过那辆马车，因为那年元宵，她收到了一张更大更舒适的马车。
如果海棠此刻出门看看门口停着的马车，她就能立马认出官凤仪，可惜她不知道，她只能凭借着那段记忆和面前小女郎明媚洋溢的小脸猜测，
“是你？”
回味了这段只有二人知晓的过往，海棠的声音有些颤抖，她不敢确定不敢相信，但确实又只有这一个可能，盯着官凤仪温柔含笑的双眼，她没等她回应便再次开口。
这一次，是跨越漫长岁月的欣喜和肯定。
“是你！”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是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