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星际间旅行》春鱼

4、逃离

　　回到宿舍，我立刻收到家里的消息，打开视频与母亲联系。

　　女儿生病，吵着要见我，我看着桌子上画了一半的画像。

　　你工作忙，小哇一年都见不了你几回，她要你带她去看星星，也不知道是随了谁。你有时间就回来看看，都在想你。

　　妈，等这次事情结束，我就请假回来陪您。

　　话说完，我掩住嘴角的苦涩，隔着视频看着贴着降温贴的女儿，只能小心哄着。

　　关闭视频，舍友正坐在沙发上喝茶。看她带着探究的眼神，显然所里已经有实验体苏醒的消息。

　　我听说冷冻仓实验体苏醒，你就在现场？回来这么晚，有什么好消息吗？

　　不明朗。现在对实验体是否进行星际旅行的真实性存疑，大家说得都挺有道理的，不过我是相信的。这次讨论你有参加吗？

　　我哪有这么好的机会，不然也不会下了班就来跟你套话啊。同事坦然地摊开手，肆意展示自己的好奇。

　　好啊。那在你看来，你觉得利用电波实现人类星际旅行有可能吗？

　　我觉得？我觉得可能性不大。你看啊，我们所基站向宇宙发出的讯号携带的信息，经过长距离传输后，再次接收时常常面临信号微弱、信息缺失的情况。光子传输倒是效率高、效果好，但是一个世纪前这项技术还不成熟啊。而且这个电波信息已经在宇宙中跑了快一个世纪了，我是不敢想象回来的信息里面居然还存在完整的人类意识。

　　我听后低下头，明白了老师他们不信任的原因。可是，人在脑电共振后会进入深度昏迷，脑电波呈现静息电位状态，几乎与植物人无异。同时，实验体对外界的刺激完全不接收，哪怕是高压氧促醒都无法成功。

　　完整的人类意识，嘈杂的脑电信息。两者同时存在且不互相产生影响，也没有引发神经元异常放电。这一点是我相信电波旅行的可能。

　　同事点点头，讯问我们对实验体脑电波的分析情况。

　　我摇头表示不知。调查官不让我接触脑电分析方面，只让我跟他套话聊天。

　　电讯号破译啊。我认为他们想要破译具体的信息肯定是要找航天通讯和密码破译相关的人，脑电更多的是保证他人类意识，地外的信息你能看懂吗？

　　我被她问住，显然实验体苏醒以后，脑电科学能做的事情确实不多了。

　　辗转反侧的一夜，睡眠时间结束后，我几乎是马不停蹄地冲到实验室，本以为今天会有人来接引我去继续研究。结果在实验室昏昏沉沉睡一觉后发现时间已经到了中午。

　　再次醒来，我拿下披在身上的外套，发现同事们正齐刷刷地投来视线。

　　我活动完僵直的脖子，感谢同事送来的一份午餐。

　　没人来找我吗？我收到了一致的答复。没有。

　　大家对醒来的实验体充满好奇，纷纷向我打听具体情况。我端着饭盒，将我自己的遭遇讲了出来。

　　你是真幸运！像我们这样的小研究生永远比不上那些德高望重的老教授。照你这么说，我们真的有望实现“星际旅行”了？

　　现在我不知道……

　　既然这样我也想发表自己的看法，看能不能讨论出一些眉目。我认为信号嘈杂是干扰导致的，并不是什么地外信息的导入。换句话说，实验体的脑电波在宇宙中被地外磁场干扰，加上我们对于这项技术不成熟的看法，他才会说出有“地外生命”的言论，博人眼球，来掩盖长达一个世纪的“星际旅行谎言”。

　　怎么能这么说？从我能得到的信息来看，经过这么多年的电讯传输，脑电信号还能被清晰地接收和容纳，没有外力的帮助是不可能的。但是这个外力是“外星人”，还是其他的不可知的力量，才是我们接下来应该确定的。

　　对啊。宇宙已经无线电静默几百年，人类已经孤独地在地球上存活上万年。就连“盘古”也在脱离太阳系后突然失联，原因不明。我们最远的太空基站现在已经完全无法接收到飞船的雷达信号，会不会真的跟实验体所说的情况相似，太阳系外存在不可知的地外生命，且不让人类获取更多的宇宙信息，导致我们现在只能坐井观天。

　　你这说得我浑身冒冷汗！那也太恐怖了吧！地外生命将人类控制在太阳系内要干什么？当储备粮吗？这就是将人类隔离在宇宙之外，给我们一个美丽的宇宙梦，之后将我们困在其中，逼着我们“做梦”。太恶心了！

　　那放实验体回来就不对啊？这么一说，现在我们不都知道有地外文明了吗？那他们对我们的封锁就不攻自破了。起码我们能站在明处与“它们”对抗，有对抗的方向。实验体就是一位英雄啊！那也太伟大了——你们信吗？我觉得有待商榷。

　　我咽下最后一口饭菜，看同事们激昂地讨论着。人类向往太空已经太久太久，自从知道地球是块孤岛，无数人都想证明这片海洋是有新的着陆点的，就像是人类第一次登上冥王星那样。哪怕空无一物，无人生存，那也是一种答案。

　　我们就该继续发展光速宇宙飞船。思维这种不确定的事物，没有外在的感受器官就是虚无缥缈的，不能接收，也不能表达！我们就应该将“人”送出去，才能真正探知宇宙的奥秘。我们要确定“人”才是主体。像实验体这种脑电信号实验，我觉得才危险，因为谁都不知道回来的是什么？万一他是披着羊皮的狼，岂不是祸患……

　　突然的蜂鸣警报吓得我们手一抖，不详地预感排山倒海般压住我们在场的每一个人。

　　播报器里不断重复着：请各部门注意，实验体205001已逃离规定区域，全单位进入警备状态，全体科研人员请不要离开当前区域位置，外出人员请尽快就近避险，避免被智能军｜警误伤。

　　他跑了？办公室里沸腾起来，门外是呼啸而过的警笛声。有同事想要拉开房门，看看外面情况就被另外的人一把拉住。随即门外响起枪击声，大门发出可怖的震鸣。

　　屋内死寂一般，随即视线齐刷刷落在我身上。我极度不自在，甚至能感受到其中潜藏的恶意。但很快一声咳嗽，打破了僵持的状态。播报语音被办公室主任关闭，随即里面传出舒缓悦耳的音乐。

　　看吧，只是例行公事而已，我们听听音乐等警报解除就行。

　　大家逐渐冷静下来，纷纷将房间内的休息床搬出，做好长久休息的打算。

　　这么快就能逃跑，不会是研究出了什么岔子。实验体变异什么的……

　　别自己吓自己，起码我们现在还是安全的，抓个人而已应该会很快的。

　　我的位置正好的观测台旁边，仓窗玻璃并没有被屏蔽，舱体下面闪烁的红光格外刺眼。

　　不过事情很快失去控制，我在无数闪烁的红光中，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实验体顶着追捕的电枪，拉下了紧急控制杆。在我从来没见过的仪器前，熟练地输入一长串字符。

　　在我一声惊呼下，同事们纷纷围过来，看到原本的培养仓后居然还藏着一台上个世纪的脑电发射装置。

　　请观察仓启动应急预案，迅速切断培养仓全部电源，包括应急用电。

　　播报声突然盖过和缓的音乐。我尚未反应过来就被主任从主位上拨拉开。他迅速翻开紧急按钮盖，将里面所有的电源开关全部关闭。到应急用电的开关的时候，他犹豫了。

　　播报声急促地撕扯着我们每个人的神经。如果应急用电关闭，培养仓内所有实验体都会受到牵连，实验体205001极大可能就会是全世界唯一通过“洄游实验”返回地球的孤例。

　　不好了！实验体坐进了发射台。快按啊！

　　我们的实验彻底失败了……领导者发出无奈地感叹，立刻按下了最后一个按钮。

　　培养仓瞬间陷入浓墨般的黑暗，其中只有红外可视眼不断闪烁，那是蜂拥而至的追捕武器。黑屏的前一秒，我看到实验体已经坐稳了发射台。我祈祷着发射还需要一个按钮，这样还能有一个缓冲的机会。

　　我们成功了吗？新来的同事紧张地趴在窗边。但不少人开始仰头看屏幕上的各项数据情况，我也顾不上下面混乱的大场面，走到自己总控的电脑前，盯着邮箱信息。主任走到我的旁边，跟我做得一样。

　　室内沉默着，呼吸声都出奇的一致，大家都为同一件事忧心，直到邮箱上弹出新邮件提示。我立刻点看查看，瘫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请观察仓全体科研人员原地待命，等待调查人员接手观察仓，否则按反叛罪论处。

　　什么情况？难道是失败了？我们的前程不会没了吧？

　　没有人敢回应提问者，大家都沉默着，等着调查官来接手全部资料和仪器，包括我们。

　　审问我的调查官换成了不熟悉的人，心中的不安不断扩大，紧张的汗水侵蚀着双手，滑腻腻地，如同捉不住的泥鳅。

　　等我脸色发白的走出审查室，愣愣地看着过道里女同事哭作一团，男同事低头颤抖，意识到事情并不简单。

　　有人上前关心我的情况，我摇摇头表示调查官并没有询问什么问责方面的事情。大家便挤作一团，互相取暖。

　　实验体跑了。但错不在我们。主任情绪稳定地。

　　很快调查人员行为向我们证实了这一点。我们得到了一个长假期，起码在这件事调查结束前，我们可以一直带薪休假。不过在这个长假休息之前，我们有一份紧急且痛心的工作。

　　所有人穿戴仪器，整齐有序地对培养仓内所有实验体进行逐一检查，尤其是对生命体征和脑电波的检查。

　　检查之前大多数人都有一个绝对的共识——培养仓内的人基本都是脑死亡状态。

　　跟着我检查的是个老手，需要检查的人数也是最多的，但我们小组却是速度最快的。刚来的同事根本不相信事态会如此绝望，哪怕波形平坦，一切反射消失，他仍旧要反复检测。

　　我看着手中一沓检查表，上面死亡结果如此的刺眼，我不由得捂住眼睛，愤恨地咬牙。

　　实验体205001是目前唯一一个生命体征正常，脑电波正常的“活死人”！

　　我看着被严密看守地躯体，恨不得扑上去把他咬死。哪怕昨天我那么期待着与他再见一面，再探讨星际旅行的可能性。

　　检查结束了……哪怕是最坚强的人都哭了出来，多年的心血毁于一旦，接下来的假期又有什么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