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星际间旅行》春鱼

3、交流

　　在调查官的安排下，很快我再一次见到实验体205001。

　　他正在博物馆里安静地听讲解员介绍文物，眼睛仿佛已经长在文物上，惊诧与迷茫在他脸上交替。

　　我以为你们会把他继续关在屋子里审问，没想到他能在这里自由活动。

　　调查官对我疑惑给出解答：谢吾爱，是人类的先驱，是“复活”的英雄。

　　虽然不少科学家建议对实验体205001进行全封闭研究，但调查组认为谢吾爱是人，一个有着自我意识的人，拘｜禁反而会造成他更加抗拒。人就不应该对同类如此“残忍”。

　　那我该干什么呢？

　　鉴于脑电波破译进程缓慢，只能麻烦您与他多多接触，让他放下戒备。比如聊聊天，谈谈学科发展，最好是能让他确定关于“星际旅行”的真实性。

　　听完调查官的话，我不自然地笑笑。还以为你们会让我加入他的脑电波分析，没想到是让我陪他消磨时间。我是这方面的专家，结果现在却让我去做心理咨询的活。

　　这个任务很艰巨，博士。毕竟人类曾经可以通过言语作为讯问的手段，再分析得到想到的答案，而现在的我们都是透明的，想要知道真实信息直接接入电脑即可。如今的电脑算力都不能破解他脑袋里的信息，所以我们才想试试“人力”。

　　仔细想想，我决定接下这个任务。在调查官的安排下，我走过去自然地接手了讲解员的工作，与实验体并肩站在一起。

　　“我们刚刚见过，没想到这么快又能见面。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实验体已经没有之前的紧张，整个人显得十分放松。看来博物馆的氛围确实让人平静。

　　我没有具体的名字，你可以称呼我为“博士”。

　　“那是一个学位称呼，博士你没有具体的姓名吗？或者说你的名字也是编号”实验体很是迷惑，“刚刚那位讲解员说自己工牌上的编号就是我所理解的名字。”

　　对于他的惊诧，我感到很意外。

　　现在人类都是胚胎罐培养出来的，我的名字是养育我出生“母体”的编码，对我来说是极为重要的。现在人类的身体经历多次战争后已经不适宜生育，畸形的概率逐年攀升，不得不采取体外培养的方式诞生婴儿。

　　实验体听过我的解释，转头又看向被封存的文物，发出感慨：“曾经有人提出战争会加速科技的发展，人类为了能在战争中获得胜利，将所有的力量集中在如何杀死敌人上，而且还会加速繁衍保持种群数量避免灭绝。”

　　四战后，人类的种群数量断崖式下跌，直到体外养育的成功，数量才缓慢上升。

　　实验体点头赞同，眼睛又被展柜中特别的展品所吸引。

　　在我们面前的是一台已经淘汰下来的粒子机枪，那把枪边还有一排和平军功奖章，其中最大的一个是科研奖章。实验体看着奖章，发出一声感叹。

　　这把武器自问世以来，被不断改进，为四战中人类的胜利作出了巨大贡献，研发的团队每个人都收到了奖章。当然，不仅只因为一把粒子枪的发明，还有大量科研成果，才能共同促成人类战争胜利。

　　“我记得那个时候，我们也得到了国家授予的科技进步奖。当全人类知道我们的研究成果时，无不惊叹，争相报道。合作实验纷至沓来，没想到，如今这项技术在你们眼里居然已经断定为失败。”

　　这个事情我觉得你可以再往前看看，科学分馆里完整记录了整个脑电科学发展的历史。我将收到的讯息一字不差地转告实验体。

　　在实验体的催促下，我带着他绕路回到出发的展厅，此时厅内的展品已经变成脑电科研的历史漫谈。

　　如果说大脑研究从二十世纪开始了漫长地探索，那么到二十二世纪的今天，大脑与电脑的融合技术已经成熟。转折就是来自于当时的“洄游实验”。

　　脑电波是神经元间同步发声的突触后电位总和，是人体神经元细胞间传递信息时产生的电信号。而“洄游实验”的成功则证明了脑电波经过转换可以成为发射入太空的无线电讯号，同时宇宙辐射还能将信息参入这股电讯号中，最后通过特定路径反射回地球接收器输入人脑，最终成功达成大脑“星际旅行”。

　　实验体看着对“洄游实验”的描述，神情逐渐激动，在显示屏上看到实验成功时的大合照时，指着其中的自己兴奋的大喊。同时还能一一叫出上面人的名字，声音却逐渐变小。

　　我看到他眼中逐渐蓄满泪水。

　　那人与他一般无二。他也能认出自己。他也能认出里面的人。静默许久的调查官将信息再次传入我的脑中，让我就专业知识与实验体展开交流。

　　回神间，实验体面色恢复如常，顺着展柜继续往后看。

　　已经埋没在历史中科研器械逐一展示在我们面前，那些被抛弃的设计时刻提醒着我们走过的路，有正确的也有错误的。但我更希望这条路能畅通无阻，走弯路付出代价就是培养仓中无数沉睡的活尸。

　　待走到一个头戴式器械面前，实验体脸上露出疑惑，思考一会儿后忽然抬头看向我。

　　怎么了？这个头戴器械有问题？

　　实验体怀疑地观察我，最后只是摇摇头。

　　“洄游的成功促使我们沿着双电共振方向不断深入研究，而且越研究我们越觉得此法可行。人的身体终归有太多的限制，而电波旅行只需要精确设定星际旅行路线和反射定点，剩下的交给时间，这样人类便能在宇宙中畅通无阻。”

　　我知道，但只有太阳系内的“洄游实验”成功了，2050年后开启的系外太空旅行实验全部失败。当然现在也不好说，我倒是好奇你在系外看到些什么。

　　“说不上看，其实很长的时间我感觉自己像是被推着向前的板车，距离太远以至于我能收到的信号微乎其微。但是星系间吞噬融合后向外挥洒的最后余辉，新星诞生时突然产生大量磁暴，从前和左右撞入我的电波中，只有这些时候我才能产生波动。到最后我甚至已经感受不到时间，直到进入一个充满生命的星系，再被他们重新发射｜进入太空后，回到地球。”

　　我听着像一个美好的童话故事。虽然难以置信，但是令人探索欲高涨。还有其他的信息可以告诉我吗？我很想知道。

　　实验体似乎非常在意那个头戴器械，手指放在其上方有规律地敲击着。

　　“这个东西你真的没有见过吗？”

　　我将显露的好奇心收回，仔细观察一番后，向他解释道，这个是第三次世界大战时人脑直接操纵机械战机的脑电接收装置。

　　“哦。我没见过，做得还挺美观的。”

　　我撇了一眼，才发现旁边多出一行小字，那上面写着“洄游装置”。猛然间我明白了调查官的想法，他在确认眼前的人是否真的是实验体205001——谢吾爱。

　　可以聊脑电的发展，不涉及核心技术就行。调查官提醒我。

　　随即，我开始向他讲解2050年以后脑电科学的发展历史，发现他的认知清晰，好奇心重，遇到不懂地立刻就要追问到底。

　　“提取的脑电波在电脑组建的虚拟世界中能自由的搜集信息，并在信息返回人脑后进行处理。这个侧面可以佐证洄游实验的可能性。”很显然，实验体始终坚持认为自己研究方向的正确。

　　上学的时候我也是这么认为的，但是这么多年的经历也实打实的告诉我，脑电旅行确实存在不可执行性。你现在是孤例，孤例难证，作为科研人员你应该清楚。但是人脑电脑AI共联所导致的智械泛滥确是导致四战的导火索，是在我们身边实实在在发生的。

　　“其实回来以后我也在思考这个问题，我想应该是太空太空了。当时天文学测算精度在宇宙尺度上被无限降低，误差大到错过了既定的折返点，导致我们返回太阳系变成了不可能。我们还是小看了广袤无垠的宇宙，过于自大。起码太阳系内的，都成功了不是？”

　　照你这么说，能不能回来全看不可见的命运？没有足够的运气便只能在宇宙中当无根浮萍，那这又算什么星际旅行呢？我每天重复着枯燥的观察工作，就是希望能在你们身上找到未来人类向宇宙发展的希望。不是现在你来告诉我，这个要靠运气！

　　最后，他岔开话题，突然开始谈及我的日常工作。我只能保持缄默不语。

　　调查官适时走进展馆，提醒我工作超时，必须要回去休息，化解了尴尬。实验体并不意外，反而向我道谢。

　　“我很感谢博士您，您告诉我的学科发展变化，让我受益良多。当初我们选择了星际旅行的方向，后面你们选择了人脑AI融合方向，在我看来，都是正确的。博士，期待我们下次见面时，我们能继续探讨脑电未来的发展方向。”

　　实验体乖乖跟在机器人的后面，离开了展厅。展厅也很快变回原本的模样。巨大的电子计算机幕墙不断闪烁着绚丽的光芒，昏暗背景中藏着无限闪耀的美丽星辰。

　　调查官，我还有机会与实验体接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