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官长奋斗史》乌斯娅

148、喜欢到了极致就会难过

　　见谢小池安然无恙，传媒部会议室传出一片欢呼声。
　　戴秉成擦着冷汗，跟魏学初对视，两人都从彼此的脸上看到了庆幸的神色。
　　宴会厅的人质中，最要紧的，甚至不是国王王后，或者可可公国的加斯顿王子，而是谢小池。
　　周蔓死了，顶多算是贵族内讧；谢小池要是被周其传杀掉，跟周蔓被杀，性质截然不同。
　　她是在编文官，周其传对她开枪，相当于向文官集团宣战，也相当于间接向下议院宣战。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本土内战将不可避免，分散在公国内的皇家领地上，都将燃起战火。
　　当然，能欢呼的，都有着一颗钢铁般的强大心脏。在座大多数柔弱的文官们没见过杀人的场面，周蔓中弹的时候，还有人吐了。
　　应世阳的副手也是第一次直面枪火和尸体，脸色煞白。他正想向团队同事吐槽，就被同事碰了碰胳膊。
　　“嘘，你别说了，你看老大，都吓哭了，给老大留点面子嘛。”
　　“吓哭也没什么，除了看电影，谁还真见过这种场面？确实是太吓人了嘛，你刚才还差点吐了呢，我都看到了！”
　　应世阳压根没听到手下人的议论。
　　从谢小池被周苓劈晕，倒在地上生死不明，他的心脏就跳到了嗓子眼，恨不得冲进屏幕去查看她的情况。
　　幸好在场的人见到屏幕里的血腥场景，状态多少不太正常，应世阳的异样才没有被发现。
　　直到士兵冲进宴会厅，把她解救出来，他才脱力地瘫软在座位上，一把摘掉眼镜，眼泪抑制不住地流了一脸。
　　“真的太吓人，太吓人了……”

　　应世阳团队让内阁充分见识到了他们在舆论操控方面的强劲实力。中部宫殿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连受到新闻管制的报纸和电视台，都偷偷冒出来不少捕风捉影的报导。
　　而礼顿广播公司旗下的新闻APP上，却是一片风平浪静，APP的用户评论几乎没有涉及宫变事件的。
　　虽然这场变故最终还是会向公众公开，但应世阳团队替内阁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斟酌相关公报的内容和措辞。
　　应世阳没有亲自跟进舆论引导的工作。他把剩余的事务扔给手下，驱车赶往自己的小公寓——
　　谢小池拿回手机后，第一时间给他发了信息，告诉他，她会回他的小公寓休息。

　　回到公寓，应世阳奔向卧室，推开卧室的门。
　　谢小池已经把一身血污清洗干净，正拥被熟睡。他脱下忙乱一天以后，发皱的西服外套，和衣躺到她的身边，慢慢把她圈到怀里，心里终于安定下来。
　　看着她的睡颜，他也睡着了。
　　然后他梦到，自己又回到了传媒部的会议室，面前的大屏幕里，周其传的枪正顶在谢小池的脑门上。

　　“砰！”
　　一个血点出现在谢小池的眉心上。她的最后一个动作，是把头转向镜头的方向摇了摇，视线好像要穿透屏幕，直愣愣地看向他。
　　然后，那双淡蓝的眼眸迅速失去神采，凝固，定格，身体无力地摔向地面。
　　鲜血染红米白的衬衣，往镜头的方向慢慢淌开，让屏幕面前的看客，也有种闻到血腥味的错觉。
　　传媒总长愤怒又惊恐地起身，会议室里的所有文官都忙乱起来，比刚才国王和王后中弹的时候还要慌乱得多。
　　“老大，他们怎么比死了国王还害怕？好像天塌下来了似的。”他的副手看着飞快出入会议室的文官们吐槽。
　　“老大？老大？你怎么也这个表情？”
　　应世阳的大脑一片空白。他的视线还定格在屏幕里，她涣散的瞳孔上。
　　“应先生，接下来会有大量舆论管控上的需求，我们需要你到内阁待命。”
　　他终于慢慢回过神，看到站在他面前的传媒总长一脸沉痛地在对他说话。他想回应戴秉成，嘴唇哆嗦了半天，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老大？老大？领导跟你说话呢。你没事吧老大？”他的副手还在唤他。
　　他动弹不得，着魔似地盯着屏幕。
　　周其传还在那头发疯，他本来还想给剩下的周苓跟加斯顿王子一枪，却发现没有子弹了——刚刚打到谢小池身上的，是那把枪里的最后一颗。
　　他心虚地叫了一个持枪的卫兵进来，把剩下两人押走，骂骂咧咧地亲自去找周绮茵了。
　　最后只剩下谢小池，孤零零地躺在陷入死寂的宴会厅里，无神的双眼，像是在对他说话。

　　“世阳，世阳……”
　　应世阳猛地睁开眼，对上她淡蓝色的双眸。
　　“你怎么哭了啊？做噩梦了吗？”谢小池揉着脖子，眉头紧锁。
　　周苓下手不算重，可也不知道脖子上挨的那一下，牵扯到了哪根神经，让她感觉脑袋嗡嗡作响，头盖骨好像要炸开一样，让她感觉发晕，还恶心想吐。
　　应世阳怔愣地看了她很久，突然抱紧她，失声痛哭。
　　两个人在一起之后，他没再在她面前展露过这样脆弱的一面。谢小池不知所措地伸手替他拭去泪水，那只手却被他一把抓住。
　　谢小池看到那个伪装的直播端口，就猜到应世阳可能看到了宫变的全过程，肯定担心得要命。
　　她甚至没来得及回传媒部报告一声，就急着让军务部的车把她送到了应世阳的小公寓附近，让他回到家，能第一时间见到她。
　　没想到他受到的刺激比她预想的还要大。
　　“没事了，没事了，我在这里呢，我今晚哪里都不去，不怕了啊。”她任由他一直攥紧她的手。
　　应世阳听到她的声音，不知为何哭得更伤心了，身体也抖得更厉害。就在谢小池开始担心他会不会哭出什么问题的时候，他才慢慢把眼泪止住。
　　“疼，疼吗？”他抽噎着碰了碰她后颈上的淤青。
　　“那里不疼的，反而头有点痛，有止痛药吗？我吃一片就好了。”
　　听到她说头痛，他不自觉地伸手去触碰她的眉心，端详了许久，才缓缓吐出一口气。
　　“好，”他沙哑着声音说，“我给你找药。”
　　他平复了一下心情，下床替她倒了温水，看她咽下药片。
　　谢小池的动作很慢，因为她只能单手完成吃药的动作，另一只手再次被应世阳握得死死的。
　　她看他情绪这么异常，也不敢抽手。
　　“我以为，你从事的是一份很安全的工作。”应世阳用拇指摩挲着她的手背，缓缓开口。
　　谢小池连忙捏捏他的掌心：“是很安全。这次情况特殊，进宫授课也不是我的本职工作，只是兼职而已。我已经定好要去传媒部了，你今天也去过传媒部大楼了吧？我平时也就是在部内处理事务而已，没有什么危险的。”
　　“可是你明明可以不用面对这次的危险。”应世阳的语气有点冲，“只要你把公主带到宴会厅，那个人渣就不会为难你了。”
　　“世阳。”谢小池认真地看着他，“周其传的储位面前，最大的障碍就是公主。公主出现在那人面前，比我一个人出现要危险百倍。”
　　“最危险的，明明是你。”他执拗地不肯被她说服。
　　“好吧好吧，我下次不会这么冒险啦。”谢小池也知道现在不是讲道理的时候，主动靠到他怀里，“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嘛。”
　　他搂着她温热的身体，贪婪地嗅着她身上的气息。
　　过去，他一直看不惯妹妹为齐子意要死要活的样子，这么个大好头颅，就长了颗恋爱脑。
　　现在，他总算也体会到那种蚀骨销魂的滋味了。
　　那时他还能满不在乎地嘲笑妹妹，只是因为还没有遇到那个能让他生出执念的人。
　　应家人的感情，太偏执，太投入，太极端。别人谈恋爱满心甜蜜，他们却是爱过了头，爱到了自我折磨的地步。
　　刚刚脱离那个让他终身难忘的可怕梦境的时候，他有股可怕的冲动，想要把她永远锁进这处小公寓，或者把她存放到最安全的保险箱里，不让外界的危险有一丝触碰她的机会。
　　“小池……你有没有想过，离开中枢，去更安稳的地方部门工作。”应世阳低声问道。
　　谢小池没有回应，仍然把脸埋在他的怀里，像是睡着了。
　　“罢了。”应世阳又自言自语道，“我真想不出来，有比公务员还要安稳的职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