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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不要赶我走 ...

  •   奚九酒攥着一吊钱,神情紧张得盯着攒竹,深吸一口气:“说吧。”

      攒竹面无表情地看她折腾:“今夏关中自五月起,两月以来滴水未降。”

      “哗啦!”一堆钱扔进一个空的箱笼里,奚九酒报了个数字:“十五万钱。”

      “灾情遍布三道四十二州。”

      “二十一万钱。”

      “天子已逐粮洛阳,以避灾荒。”

      “三十八万钱。”

      “听说此次逐粮筹备不足,甚至有闻宫人饿死。”

      “四十九万钱。”

      “河南河北两道均已有灾民逃荒。”

      “五十七万钱。”

      “甚至连关中百姓都有外迁逃荒的。”

      “哐!”奚九酒踹了一脚钱箱骂贼老天:“这破年景,能不能有个好?”

      攒竹两眼紧紧盯着钱箱:“娘子且心宽些吧,大唐幅员辽阔,东边洪涝西边旱,旱灾二三年便要来一次,咱们以前时时听着,都应当习惯了不是?所幸咱们现在在岭南道,水网密布,总归影响不到咱们这儿。”

      “关中百姓最骄傲,如今他们都逃荒而走,可见灾情严重到何种地步。”奚九酒又踹了两脚钱箱子,“这若是赈灾再出点问题,灾荒暴乱,易子而食,到时候青楼又有的收人了。”

      攒竹不装了,心疼的连忙拉开了钱箱:“踹一下行了啊,还上瘾了不是,踹散了箱子钱掉出来你去摸啊?钱又没得罪你。”

      奚九酒焦躁得来回踱步:“麻绳穿着呢,这钱散不了,就算掉了,不过几个铜板。”

      攒竹小心得盖上钱箱不受暴躁的奚九酒波及:“只嫌钱少,不嫌钱小。”

      奚九酒低声嘀咕:“财迷。”

      攒竹反以为荣:“那是,你第一天认识我啊?”

      为了保护可爱又脆弱得小钱钱,攒竹想尽快打发了奚九酒:“数钱对你没用,纾解不了你的心绪,我给你烧水,你还是洗澡去吧。”

      奚九酒暴躁转圈:“事情不解决,我洗澡有什么用?”

      “你烦也没有用呀,本来你也做不了什么……”

      “扣扣!”门响了两声,“娘子,我可以进来吗?”

      奚九酒“嗖”得一下蹿回坐榻,速度快得能拉出残影,脸上焦虑暴躁消失的无影无踪,从容,端庄,丝毫不慌。

      攒竹此时才走到门边:“进来吧。”

      “是桃娘啊,有什么事吗?是招人的事不大顺利?钱不够了?”

      “不是不是。”陶桃神色古怪,想报喜却不知道该不该笑,“娘子你给了我十万钱,我,我买了十一个人,还有个十四五岁的小娘子,工坊里的人手应当是不缺了。”

      奚九酒脊背一僵,偷偷抬眼觑着攒竹。

      攒竹深吸口气,再长长得吐出来:“好,你去领人来支钱吧。”

      陶桃一走,奚九酒就扑过去抱着攒竹的肩膀蹭蹭:“攒竹攒竹,我就知道你最好了,一定会帮我的!”

      攒竹打开钱箱拿钱:“呀,这就遇到你能做到事情了呢,不用洗澡了吧?”

      “我不帮你还能有谁帮你呀?”攒竹点出十万钱,“不过你以前能救一个桃娘,今日能救十个桃娘,青楼外还有的是人排着队等着往里跳呢,就凭咱们这点积蓄,放在岭南是大富大贵,但放在两都,也不过将将买个宅子而已,又能做什么呢?”

      攒竹不理解奚九酒为啥对这场她们早已避过的灾荒这般忧心。

      说到底,家国大事,忧国忧民,又和她们这些连改籍都费尽周折千难万险的人,这些大人物眼里的玩意儿有什么关系呢?

      “做不了太多,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啊,能救一个是一个。”

      奚九酒知道远隔千里关山,她能带着身边的人避开这场灾祸已经是偷天之幸,实在不该奢望太多。

      但谁叫她运气这般好,不仅独善其身,还留有余力呢?

      “算啦,随你,总归这回买多了人,也给厨下添上几个,以后总不用我来烧你的洗澡水了。要不是日前予梅雕酒加了加价,一斗酒五千钱还真的撑不起你这般散财。”攒竹努努嘴,“听说醉仙居最近生意又淡了。”

      “这不是正好给糖坊酒坊添点人吗?”奚九酒款款起身,“咱们去看看桃娘这次招的人,到底是为什么这么便宜。”

      看着和寻常人家并无不同,或哭爹喊娘生离死别,或默不作声眼神留恋,或欣喜若狂拿钱就走,一个个在工契上落上手印。

      奚九酒不动声色得打量着,忽然有一个姑娘要落手印时眼神波动。

      识字的?

      奚九酒正要叫来细问,忽然眼神凝聚在另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儿身上:“攒竹,给他验个身。”

      攒竹心中还有疑虑,但本能得已经听奚九酒的话带着那小孩儿走了。

      回来的时候一脸无奈:“那是个男孩儿。”

      “男孩儿?”陶桃比她俩还震惊,说话都磕巴了,“可是,可是他的确是要被卖到青楼里去的呀!”

      奚九酒指示陶桃专门截青楼的胡,下至五六岁的小丫头,上至二三十的妇人她都收,如今只要不是一门心思往青楼里扎要搏富贵的,多半会来问问这里还要不要人。

      “看来是最近岭南的青楼多了些新花样啊。”奚九酒撇撇嘴,攒竹自行去打听消息,不多时便回来了。

      “听说是关中来的官儿要男孩儿伺候,青楼就开始收男孩儿了。”

      陶桃半懂不懂,但大受震撼。

      奚九酒对面首脔宠不以为奇,她熟读史书,知道前朝四百年乱世时男色成风,但本朝男风不盛,前后两代帝王对此都持鄙夷态度,前废太子有宦官男宠,被先帝发现了气的够呛,据说也是废太子的原因之一。

      上有所好下必效焉,今朝男风着实不算什么放的上台面的事情。

      奚九酒想骂人,这群狗官被贬官于此还不思己过,就想着宿娼狎妓得作践人!

      祝他们都死在岭南的烟瘴林子里。

      “娘子,要收吗?”

      “让关冲来领,跟他学点拳脚,做个跑堂护院。”

      但要是不收,奚九酒也是知道这些娈童的下场的。

      要说妓子还有万一的可能从良为妾,娈童却没这个希望,几乎都是未及成年就死于疾病和虐待。

      更有甚者,青楼为了维持娈宠的工作周期,还会用药物、饥饿、囚禁、捆绑等手段抑制他们正常的生长发育,这些法子都极伤身,以至于娈童的平均寿命比妓子还短。

      好歹是条人命,养个几年长大了,男子总比女子活的容易。

      被这么一打岔,奚九酒都忘了刚刚一闪而过的想法,却见陶桃凑过来,压低了声音犹犹豫豫:“娘子,有个人,我觉得古怪。”

      “怎么,还有男孩儿扮的女孩儿?”

      “太便宜了。”陶桃指着个姑娘,“她都十四岁了,便是嫁了也能拿一笔银钱,可她要的卖身钱还不到十千?”

      虽然才过去短短时日,可现在的陶桃可不是对卖身的价格一无所知了,她深知小女孩的价格会按照年纪增长,七八岁的小孩儿干不了多少活还要养好几年,七八千钱就能领走一个不稀奇,可十三四到十五六岁的女子是最抢手。

      能将家里亲眷贩卖为奴的都是图钱,无缘无故的,怎么可能放低价?

      “说是哑巴投亲被亲戚卖了,可我觉着,不像。娘子,青楼里不拿人当人看,自然不问来处,含混编了写上一笔,他们也没人追究,可是咱们是作坊,万一惹了歹人就麻烦了。”

      “是那个?”

      陶桃指出那个哑女,奚九酒恍然想起来,她就是那个好像识字,签了二三十张契,只有她表现出了惊讶。

      这一会儿功夫她已经换上了制糖工坊里的干净衣裳,绑着攀膊,衣裳下摆上也全都是水,她被分到洗甘蔗的活儿,洗的可卖力。

      她身量比岭南同龄的姑娘要高些,绑着攀膊露出的清洁干净的手臂肌肤干燥,小小年纪就有纹路,不比岭南的女儿水润。

      奚九酒对这种肤质很熟悉,在洛阳时青楼刚买来的贫苦姑娘清洗干净很多都是这般肤质,关中天气干燥,而她们用不起脂膏,肌肤反复干裂变得粗糙,哪怕小小年纪,就有了隐约的纹路。

      岭南虽有烟瘴,却水汽充沛,同样是贫家女儿,姑娘皮肤却大多比关中水润。

      她还可能识字,能识字的人多少都有些家底儿,不是一穷二白的人家,更别提能让家中女儿识字的,等闲不会沦落到卖儿鬻女的境地。

      这姑娘说是哑巴,是被亲戚“卖掉”的,还“卖”得这般便宜……

      这姑娘不会是被拐来的吧?

      奚九酒看了第一眼,就给陶桃比了个拇指:“去跟攒竹说,给你多计五十钱,赏你机警。”

      陶桃欣喜,就听奚九酒抬头,斩钉截铁得用官话说:“你不是岭南人。”

      “啊?”女孩儿发出一声惊呼。

      陶桃比她还惊讶:“不是哑巴?!”

      “虽然不是哑巴,但确实听不懂你说话。”奚九酒抬头看着这个女孩儿,转而用官话说道:“别害怕,你是哪里人?怎么会到岭南来的?”

      可就是这一句简单的问话,却让姑娘瑟瑟发抖。

      “别怕,我不是拐子,不会打你,你告诉我你家里人在哪里?我帮你去找找”

      谁料到一听这话,女孩儿“噗通”一声跪下了:“娘子不要赶我走!我会好好干活儿的!不要赶我走!”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不要赶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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