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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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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不是林穆远步子快,拉着赵羲和拐进一间茶楼,他还不知道她会像无头苍蝇一样跑多远。
偷偷瞟了眼她的神色,他两杯茶下肚都没想明白,一听是周观的府邸她跑什么,她一个小姑娘能跟周观一个老头子有什么纠葛,还是个迂腐的老头子。
当然,他也没胆问。
信儿已经托人给王府捎去,眼下只需在这儿等着人来接,好在茶楼大半都是躲雨的人,大家湿得半斤八两,谁也别笑话谁。
他百无聊赖地盯着窗外,忽然瞥见一个身影冒着雨冲进来,他记不清他的样貌,却认得他腰间的香囊。
“姜平?”他下意识叫出那个名字,赵羲和猛地抬起头,眼睛里带着几分木然。
他朝前面努了努嘴,她回过头,果然瞧见一个背着药箧的郎中,立马招了招手:“姜平,快过来。”
姜平挨着她坐下:“你怎么淋成了这个样子?”
“意外,意外……”
“怎么”,姜平瞥了林穆远一眼:“做晋王妃还要受这等罪?”说着,打开桌上的药箧:“你身子不好,回去八成要发热,老规矩,拿这个回去让如意煮了。”
林穆远再迟钝也看得出姜平对自己的敌意,只是……老规矩……他喝着茶,眼睛不住地往二人身上瞟。
然而刚把药拿出来,姜平便觉得不对,捻了捻,面上露出几分尴尬:“糟糕,湿透了。”
“不打紧。”林穆远清了清嗓子:“烦请姜大夫把方子写下来,王府什么都有。”
烦请?赵羲和微微一愣,相识这么些天,何曾见他对人用过这样的字眼?
“好。”姜平爽快应下,随之喊店小二要过了纸和笔,三两下写就,林穆远收好,发现在赵羲和的事上他倒是好说话得很。
“你怎么会在这儿?”一看见姜平,她方才的情绪顷刻间烟消云散,斟了茶递过去。
“走街串巷嘛,今天刚好过来了。”
林穆远偏过头,默默啜了一口,想起方才他的药箧里似乎放着不少药,心里暗忖,难道这人还是个走方郎中不成?
赵羲和与姜平热络地说着话,一群人乱哄哄地闯进来,几双眼睛四处乱瞄,嘴里叫叫嚷嚷:“刚才明明看见他跑这儿来了……”
寻觅了一圈,视线最终定格在他们这桌上。
“在这里!”有人带头喊了句,紧接着乌泱泱一帮人围了上来。
“是他!就是他!”一个女人抱着孩子从后面过来,指着姜平:“我的孩子就是吃了他的药,才变成了这样!”
赵羲和听得糊里糊涂,姜平却已站起身来,朝着母女两个走过去。
“你干什么!”那妇人猛地推了他一把:“都是你,你害死了我的孩子,我要让你偿命!”
偿命?她心头一凛,上前扶住险些撞在桌角的姜平,林穆远皱着眉站起来:“到底什么事,说清楚。”
妇人虽不认识他,见他气度不凡,心思一动,转而投向他,抱着孩子跪在他脚边:“求贵人做主!”
他弯下腰,欲将妇人扶起来,姜平这厢远远瞧着那孩子面上一片乌青,顿时变了脸色,取出针包,把药箧放到脚下。
“把孩子抱过来。”
妇人不肯动,嘴上依旧骂骂咧咧,赵羲和二话没说冲到她面前:“你想眼睁睁看着她死么?”
“你是说孩子还有救?”
“有什么救!”一个中年男人两步抢上来,一把攥住他的手腕:“你是不是糊涂了!孩子是吃了谁的药才变成了这样?”
赵羲和脸上闪过一丝怀疑,她不清楚这两个人,可她清楚姜平:“先把孩子放下,出了什么事,我来承担。”
林穆远扯了扯她的袖子:“人命关天的事,你瞎揽什么?”
“找他便是找我。”她挣开他的手,从腰间解下荷包,掏出一锭银子:“这里有五两银子,先押在你那里,若是治不好,我再给你五两,可若是治好了……”
不等她说完,中年男子上前抢过:“当着这么多人,你可得说话算话。”
“没问题。”她从妇人手里接过孩子放在桌上,望了姜平一眼,站在了他身后。
林穆远看着他二人视线交缠,明明什么话都没有说,却仿佛形成了一道无形的屏障,将其他人远远隔开。
而自己,亦像个局外人。
姜平开始施针,三针下去,孩子“哇”地哭出声来,接着口吐白沫。中年男子见状大喊:“哎呀治死人了,要治死人了!”
“闭嘴!”赵羲和狠狠瞪了那人一眼。
林穆远不由打了个颤,一股凉意直蹿上来。平日里她骂自己也好,挖苦也好,总没像今日这样,一脸凶相。再看姜平,文文弱弱,心里越发好奇,这么一个其貌不扬的男人,竟让她这样死心塌地?
“植株矮小,叶细而长,边缘呈锯齿状,清香微苦,食之全身麻痹,面色乌青……”
“是罗钱草?”她脱口而出,姜平点了点头。
赵羲和立马转身,对着中年男子:“你家里为何会有罗钱草?”
“什么罗钱草?我不知道!”中年男子指向姜平:“给的时候他说是治咳疾的药,孩子喝了就成这样了,街坊邻里都可以做证!”
林穆远凑到她耳边:“罗钱草是什么?”
她正和别人对峙,不防他突然来了这么一句,瞥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它叫罗钱草,你说它是什么?”
“哦……”他悻悻地摸了摸后脑勺,恰好这时陈年寻了过来,他招手把人叫过来一番耳语。
“说是义诊不要钱,又施针又给药,原来要的不是钱,是命啊!”
“哪里来的野郎中!我回去就把药扔了,这药谁敢喝?”
围观的人你一言我一语,唾沫星子都快把人淹死了,赵羲和气得脸通红:“什么野郎中,他是……”
不料却被身后之人拉住,姜平绕过她,走到众人面前:“孩子已经醒了,各位若不信我,请把药还回来。”
“你们眼里的毒药,是别人的救命药。”
林穆远眼中闪过一丝讶然,重新打量了他一番,太寻常了,怎么看都是个普普通通的郎中,怎么都不会是赵羲和口中通文识墨之人。
可从方才到现在,平白被人泼了一身脏水,他却从未辩解过,他眼里似乎只有那个中毒的孩子,若说寻常,这样的人,他又从未见过。
“给就给,谁稀罕!”不知谁率先扔了过来,姜平伸直胳膊稳稳接过,可架不住扔药的人越来越多,一包、两包……尽数丢在了地上。
“你们……”赵羲和望着对面一张张面孔,狰狞、怀疑、理直气壮……,越发在心里替姜平不值,以他的身份,他的医术,何须受这些气!
一低头却看见他蹲在自己脚边,捡地上散落的药材,她心里憋屈得紧,却还是一道蹲了下来,姜平朝她挤出一丝笑:“捡一捡,兴许还能用。”
“我们去报官。”起身时,她握着姜平的手:“治咳疾的每一味药都与罗钱草相差甚远,没有误食的可能。”
“况且谁会把自家孩子放在这里不闻不问,你方才说治好了,他们夫妻二人只当没听见一般,没一个上前来。”
“他们这是硬要把罪名往你身上套,巴不得这孩子死在你手里!”
林穆远频频点头,就是眼见她二人亲昵地靠在一起,不免头皮发麻,好歹……好歹自己还在这里。
“你胡说什么!”中年男子不由分说朝赵羲和冲过来,林穆远一脚把长凳踢过去,正顶住了那人的膝窝,中年男子一软栽在地上。
“找到了!”
看见陈年挤进来,林穆远嘴角浮起一抹笑。
陈年?他怎么来了?赵羲和扯了扯林穆远的袖子,刚要问什么,抬眸瞥见他嘴角的笑,一股熟悉感顿时升腾而起。
“好。”他双手抱胸,朝她挑了挑眉:“把门关了,谁都不许走。”
一听要关门,男人慌了,“噌”地从地上起来:“你们要干什么?”
“你不是说这个毒郎中治死了人?当然是给你主持公道。”林穆远说罢看向陈年:“说说吧,找到了什么?”
毒郎中……赵羲和剜了他一眼。
“前面右拐巷子里第三家……”陈年刚开口,人群中有人嘀咕:“那不是李老三的家?”
“这是药渣。”陈年把直接把药罐都提了过来,又拿出一个碗:“这是半碗菜羹,另外在灶屋里还搜到了这个。”
林穆远接过,顺手递给赵羲和:“你看看,这是你说的罗钱草吗?”
辨认了一番后,她看向姜平,二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她心里立即有了数,眼睛瞄向那碗菜羹,凑近闻了闻:“那想必这里面,也有罗钱草吧。”
“什么是罗钱草,我不知道!”
“都是在你家找到的,你嘴硬也没用。”林穆远径直问她:“怎么处置他们?”
她有些惊讶,他竟会主动征询自己的意见:“人证无证俱在,报官吧。”
李老三张牙舞爪地嚎叫,看客们都在观望,姜平拍了拍她的肩:“羲儿,不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