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期不候》画桥南

14、第十四章

　　钟衍以一个仰视的姿势看着俞宴秋，莫名显得懵懂。

　　“其实，这个片段除了姿势上的专业，还有个很重要的一点。”俞宴秋晃了神，组织着语言，“灰鸦是带着浓烈恨意刺杀的，所以每个动作都倾尽全力，细节稍微凌乱一些反而更契合当时的情境。”

　　“再试试吧，有时不必囿于细节。”

　　经过俞宴秋的一番指点，心里的那个死结一下疏通了。

　　作为非科班出生的演员，钟衍只能一点一点摸索着走，在短剧里积累的那一套表演法则在演电视剧的时候作废大半，他相当于从头开始，好在一开始就遇到了大佬。

　　两遍后，终于达到杨导满意地效果。

　　本想道谢，但俞宴秋得赶着拍下一场戏，他没机会靠近，便改了主意，打算点杯奶茶答谢俞宴秋的指导。

　　卸了妆，摘下头套，钟衍换上厚厚的棉服，打算出去吃晚饭顺便买奶茶。

　　片场不远处有一条当地的小吃街，冬季严寒也阻挡不了人们的热情，尤其是羊蝎子火锅店、钵钵鸡餐馆、烧烤店里座无虚席，透明玻璃窗因为室内外温差太大，凝结上一层薄薄的水珠，于是暖黄的灯光变成虚虚的一团。

　　听说八分甜最近出了一款新品，获得好评如潮，钟衍便决定跟风一次，尝个新鲜。

　　门店里的座位被占满，门口也挤着人，钟衍带着羽绒服的连衣帽，混入排队的人群丝毫没有不和谐的感觉。

　　“我要喝这个！”

　　钟衍被略感耳熟的声音吸引，他偏过头，看到个个子与自己相差无几的男人拉着另一个人的手，朝这边走来。

　　被他拉着的那个也说不上不乐意，只是懒懒散散的，也不热情，跟在后面。

　　“我要一杯芋泥牛乳吧，你呢？”

　　离得近，钟衍想起来了，不就是和他搭了上部短剧的裴以渔！只是他怎么也在这儿，他和江黎关系不一般，难道是随他来的。

　　他这么猜测，听到后面果然传来了江黎那极好辨认的声音。

　　“随便，和你一样吧。”

　　钟衍默默将帽檐拉得更低，以减少存在感，幸而冬天的衣服都长得大差不差，看背影根本分不出谁是谁。

　　他默默听着后边两人的交流，基本都是裴以渔在絮絮叨叨，说着最近一些事情，说最近吃的美食、看的电影、家里养的猫总在夜里偷溜进他的房间，非要和他睡一起。

　　而江黎总是回以淡淡一个“嗯”。

　　队伍进度缓慢，好不容易到了钟衍，他点了两倍一样的，只是一杯只要了五分糖，他记得前几天刷微博时刚好刷到了俞宴秋，底下了解他的粉丝说他不喜欢太甜的东西。

　　一手抓着手机，一手忙着拎奶茶，没空管自己露出大半张脸。

　　转头的时候刚好被江黎和裴以渔看到。

　　“你也来买奶茶。”

　　敷衍了自己半天的人居然主动搭讪别人，裴以渔立马换了一副神色，微微噘着嘴，却又顾及着两人之前微弱的合作关系，打了个招呼：“钟哥好巧啊。”

　　“好巧。”钟衍只能回应着。

　　“两杯奶茶？”江黎眼珠一斜，重点抓得很准。

　　钟衍不知道他什么意思：“嗯。受前辈提携，请一杯奶茶而已。”

　　“这样啊。”江黎状似无意，又像是好奇，“我还以为是有人探班来了。”

　　钟衍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裴以渔：“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像江总这样体贴，小裴也在这里拍戏吗？”

　　他这话说得裴以渔心里很是熨帖，表情缓和很多：“是啊，和你一部戏。”

　　钟衍怔了一瞬，他之前没在演员表里看到裴以渔的名字。

　　裴以渔拿了奶茶，他们回去酒店，而钟衍还得去片场送奶茶。江黎几乎黏在他脸上的目光终于消失不见，钟衍默默松了口气，他打心底不喜欢被那样注视。

　　很像大学时期去酒吧当服务员时，有个微胖的中年男人凝视他的目光，不加掩饰的贪婪，似乎要把他扑倒在地上啃噬殆尽，他在许许多多这样的环境里辨明他们的心思，变得机警。

　　片场，屋里点着烛光，并不算明亮。

　　俞宴秋坐于宴席上首，他是这部剧唯一的大男主，从一个不被重视的庶子，步步筹谋，最终，
　　成为天下至尊之人。

　　明灭烛光中的他，眉眼柔和，一颦一笑皆是谦卑，在群狼环伺的环境里，他敛起锋芒，像一只没有爪子的小狼，蛰伏着等待时机。

　　钟衍站在摄像机后面，直直看着，有一个瞬间幻视成了祁聿琛，他眨了一下眼睛，回过神来，祁聿琛的脸要比俞宴秋更具攻击性，也不可能有这样委屈低眉的时候，他始终是骄傲的，那么耀眼。

　　他忽然不知道自己喜欢的究竟是祁聿琛这个人，还是那份耀眼骄傲。

　　他垂眸，没注意到远处投到他脸上的眼神。

　　回到酒店，钟衍戳开奶茶，吸了一口，才发现味道似乎有些寡淡，不像是全糖。

　　看了眼奶茶上的标签，才发现他给错了，给俞宴秋的那杯是全糖。

　　他怎么变得这么粗心。

　　钟衍疲惫地靠在沙发上，面无表情地吸了一大口奶茶，似乎要发泄心中的怒气。

　　他点开微博，漫无目的刷了两下。

　　一个最新发表的帖子忽然弹了出来。

　　ID是“Mr俞宴秋”。

　　他的配图正是钟衍送他的那杯奶茶。

　　配文“冬天里的一杯全糖热奶茶”。

　　奶茶已被喝了一半，紫色的芋泥堆积在底部，珍珠若隐若现。没想到一杯送错的奶茶会出现在俞宴秋发的贴子里。

　　他不是不喝很甜的饮品么。

　　钟衍往下翻了翻评论，才发现自己送奶茶这事儿错得离谱。

　　“含糖量超标，小俞你口味变啦？”

　　“大晚上喝奶茶，又上夜班了，注意身体嗷。”

　　“是不是已经进组了，期待新剧，注意保暖。”

　　“你不是刚发微博说要保持身材，怎么转头就喝上奶茶了，还是全糖！”

　　“……”

　　晚上，送奶茶，全糖，真是把能踩的雷都踩了个遍。一想到俞宴秋笑眯眯地接过奶茶时的惊喜表情，钟衍暗暗感叹，这就是影帝吗？演得毫无痕迹啊。

　　……

　　离过年越近，终于各个单位开始陆陆续续放春节小长假，街道商场改换装饰，年味儿越来越重。

　　陈沃在腊八节那天飞回老宅，祁老爷子古板，看重仪式感，这种本该阖家欢乐的日子总要有亲人陪在身边，否则总觉得不圆满。

　　老伴过世好些年，儿子孙子与自己不亲，女儿更是不知去哪鬼混，连个消息都不给他发一个，只有这个外孙还惦记着他。

　　“外公，看我带了什么好东西给你。”陈沃拎着燕窝，司机跟在后面，从车上搬下了一堆钓鱼用具。

　　祁老爷子没多少爱好，除了看书下棋，便是钓鱼，他心里乐开花，却还要嘴硬：“家里都堆不下了，还要浪费。”

　　“对了外公，表哥让我捎了东西，让我带给你呢。”陈沃指挥着司机，把东西搬到大宅子里，又从后备箱拿出个盒子，打开里面装的是一串檀香手串，看质地是个稀罕货。

　　老爷子瞥了眼很快移开：“哼，就混我呢，要真心想送我，怎么不亲自来？”

　　“外公，您瞧您这话说的，表哥要管理公司，忙得很。”陈沃哄着。

　　“忙，忙什么？你不也在公司，不也照样能来看我，我看他不是工作忙，是陪狐狸精忙！”祁老爷子越想越气，吹胡子瞪眼恨不得亲手打醒祁聿琛。

　　陈沃坐下，吩咐厨房可以上菜了。

　　“您注意身体，别老是生气。表哥那位……男朋友，我看是个老实人，长得眉清目秀，没有心机的样子。”

　　祁老爷子睁大眼睛：“你见过啦？谁有心机会长在脸上，那些人，都是看着我祁家的财产。”

　　陈沃笑道：“见过一面，去给表哥送饭的。”

　　他越是说钟衍的好，祁老爷子就越不满，到后面更是差点摔筷子：“你也不用帮他说话了，这个心思不正的东西，好好的找个男人。怎么过日子？男人能生孩子吗，玩个新鲜也就算了，还真想结婚啊！”

　　陈沃凝眉：“表哥大概真有这意思。”

　　“想都别想！”祁老爷子擦擦嘴，“我都安排好了，谷家闺女不错，得找个日子让他们见见面，熟悉熟悉。”

　　陈沃愣了愣，老爷子竟是早都安排好了。

　　“外公，您说的是谷雨？”

　　祁老爷子点点头：“对对，就是她，我看人不错，谷家和我家也算有点交情，他们在一起强强联合，没什么不好。”

　　他是高兴了，陈沃却心下一沉，谷雨在家里是什么地位他也知晓一二。

　　谷家做的是医疗器械生意，家中有几个从政长辈，谷雨这一辈里就属她最有出息，她弟弟谷牧凡仗着有姐姐给他撑着，不思进取，在外花钱如流水，一点经商头脑都没有，已经往艺术方面发展了。

　　若是祁聿琛和谷雨联姻，那地位岂不是更加不可撼动了。

　　陈沃和苏木做了番交易，苏木帮他扳倒祁聿琛，让他坐上总裁之位，而他帮苏木弄走钟衍，助苏木接近祁聿琛。

　　虽然这桩交易里弯弯绕绕不少，两人加起来八百个心眼子，但他手里捏着苏木的把柄，苏木一时间不敢在背后搞他小动作。

　　而搞走钟衍在他看来就是个很简单的事情，也花不了什么精力。

　　本想借老爷子之手吓走钟衍，没想到反而弄巧成拙，又牵扯进了谷雨。

　　“小沃啊，你有没有看上哪家姑娘？”祁老爷子眯起眼来看他。

　　陈沃连忙收回心思：“暂时还没有，我想先以工作为主。”

　　祁老爷子点点头：“嗯，你别跟着你表哥学坏就好，日后我给你找个更好的。”

　　身在家中的祁聿琛完全不知道会有一桩婚事落在他头上，他正准备趁着春节假期发布最新的智能家居系统，发布会上将会介绍这款系统的诸多优点与创新之处，势必要吸引众人眼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