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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一张碟片 ...

  •   “阿苗,这个玻璃杯口有点裂开了,从里面柜子给我拿一个杯子来”

      嗯,男孩眨着眼睛看着她,答应下来走开,片刻以后朱语接过杯子,有点奇怪地想着,这些天阿苗对她总是有点不对劲,有时候他在一楼唱完歌,有时候他从楼上弹钢琴下来,却总是眼睛红红地看着她,他总是在围裙上擦擦手走过来,好像想问朱语好不好,真的走近却不说话了。

      “阿苗,怎么了,你说老板回北京了,要很久很久不在这里,但他吩咐了我和你看店,怎么了,总是看着我,是不是我活干的不好,给你添麻烦了”

      “没事,朱小姐,没事”

      阿苗拿着酒杯走远了,朱语继续清点着酒瓶,阿苗说自从上次从楼梯上不小心摔下来,她有点不记事了,那时候她刚刚醒过来,阿苗在医院守着她刚刚开口说朱语小姐,她看了一会儿,问阿苗是谁,阿苗看了一会儿以后就说你不记得我了,我是你的同事。阿苗是这间酒吧负责管理的人,朱语认真地记着,平时能弹钢琴,唱爵士,调酒,处理顾客,无所不能,自己是这间酒吧的雇员,不会唱歌不会弹钢琴,但是干活还可以,没有给添过麻烦,他们俩的老板是一个歌手,阿苗说很会唱歌,听过忘不了,现在有事回北京了,只吩咐阿苗管理好地方。

      “我觉得我摔得不严重,阿苗,我身上的淤青都好了,你不要总觉得我有问题干不了活,你总是看着我,不就是觉得我干活不利索吗”

      阿苗再次从楼上下来,鼓起勇气想说什么似的看着朱语,却最终没说出口。朱语停了一下,很快又准备走出去,阿苗终于伸手拉住她,死死拽住她手中那个旧手提包的搭扣不要她走

      “别走,朱小姐,你先别走”

      他拦在朱语的面前,另一手按开门口的电视,电视上播放着徐秉因故意杀人罪判处死刑立即执行的新闻,朱语看着那个男人凶狠的面容,眼神懵懂而畏惧,几乎打了个冷战,阿苗的眼眶更加红了,摇着头说朱语姐姐,你,你想起来什么了吗

      “阿苗,看这个干什么,这是很可怕的人,杀人犯啊”

      她按按手臂上上次受伤留下来的淤青,胆怯地说,但是表情终究还是疑惑的,因为她没有见过,不认识这个人,朱语平时背的那个方形手提包都很旧了,路易威登,皮带和包沿都磨损出内里的皮渍来,褐色印花都模糊了,阿苗几乎要哭出来了,关掉电视不管不顾地走过来拿起朱语的包,从里面夹层里拿出一张用塑料纸包好的光碟,阿苗把光碟塞到朱语的手里,她接过来看着,碟片两面都是空的,没有字也没有画,刚出院的时候朱语在包里找到,问起过阿苗,他说是转送给她的礼物。

      “你…认得这个吗,好好想一想,谁会把这种礼物交给我,谁会把这种礼物让我转交给你”

      “不知道”

      阿苗动了动嘴唇,眼泪都掉下来了,马上急得皱起眉来说你不能走,朱语姐姐,你还有事没做好,你还有事没想起来。

      “不,我得回去,我得回我的家啊”

      “不是,那不是你的家,你的家在高先生…”

      朱语赶忙走过来把碟片放回包里,又从包里翻出来一个塑料小包,抱住男孩拿湿巾一点点给他擦眼泪

      “阿苗,不哭啊,你说,你说我丈夫高梵吗,是啊,我的家是和他的家,可他现在在美国读博士回不来,等他回来,我们两个带你出去玩,好不好,阿苗,让姐姐回家打扫卫生吧”

      男孩终于激动起来,嘴唇都颤抖着,眼泪大颗大颗地从眼角滚落下来,再次拿起那张空白光碟,展示似的放在朱语面前。

      “不是,不是,不是,朱小姐,你丈夫是我老板,不是那个高先生,你想起来了吗,电视上看到徐秉了吗,那天你被米采带走了,我正好走下楼找零钱,我看米采的表情就像沾了鬼似的,她看起来就像疯了一样,我就觉得不好,就告诉老板,他听了一句就知道米采是怎么了,他在徐秉那里救下你,把你换出来,争执之间徐秉把他…我说老板回北京了其实是我骗你的,我骗你的你知道吗,你刚出院我怕你出事,你每天都要回你曾经那个家我也没有拦阻,老板走了以后,我就想我怎么能让你想起来,我去老板的家里收拾遗物,梳妆台上有一张光碟应该是那天你回到家本来要送给你的,我懂唱片,那是新灌的空白唱片,我就把它塞到你包里希望你出院这一个月你能想起来,可你就是想不起来,你就是想不起来,朱小姐,我不能直说,你身体不好我害怕你生病,可是你得想起来,朱小姐,你想想,想想啊”

      那张光碟在阿苗的手里模糊,朱语无声地连续说着不哭了,别哭,仍旧维持着给他擦眼泪的动作,一手抱着阿苗,一边用手指握着纸巾想要一点点擦干净男孩眼中擦不干的泪水,指尖细瘦,阿苗眨掉眼泪看着她苍白的的指甲还想说什么话,朱语却在擦完之前就晕倒了过去。

      第二天生意仍旧不错,顾客在店里讨论着米采的事,这位知名歌手最近突然宣布退出歌坛,有人猜测是戏子难当,她终于傍上了最完美的宾客,再也不愿意卖笑卖唱了,另一人撇撇嘴说那小个子女孩以前在这酒吧驻唱,唱得不错心高气傲,世界上所有歌手都这样,表面上谦虚,其实心里认为自己天生天才有特权。那女孩看着大大咧咧的其实心眼特多不好对付,这人玩一段时间也就把她扔了,未来没好果子吃。朱语拒绝阿苗让她在家呆着的请求,仍然坚持要来服务顾客,其中一个人看她强撑着走过来,面色苍白的样子突然认出来了什么,点了东西却把她叫住了

      “你,你是这酒吧的老板娘,有一天晚了,我见过你们俩回家”

      她低着脖颈,最终点了点头,看到眼泪一点点滴在托盘的褐色塑料上,她马上擦掉,嗫嚅着说很快就来。那几个讨论的顾客突然沉默了,好像也没有了酒意,面面相对地看了一会儿,那个人最后犹豫地抬手,拍了拍朱语的肩头

      “我,我认识他,你没事就好,徐秉也罪有应得了,你好好的就好,从前在酒席上我见过他,男的在一块其实也嫉妒,嫉妒他天生招女孩喜欢,天生能唱歌,有个老板非得强行点他唱,说下九流有什么娇贵的,唉,人喝了酒就这样,没办法。他一开口我真是忘不了,后来我就认识他了,这个人真好,真是特别好,我,嫂子,你没事就好”

      朱语托盘里的小酒杯因为手的动作不稳而跌落,啪地一声掉在地上,碎裂成晶莹的玻璃片,她被那声音惊到,马上语无伦次说对不起,对不起。那个人站起来扶朱语,又拿扫帚扫干净地上的碎片,好像说不下去也不愿喝酒了,剩下几个人也站起来,慢慢给朱语说我认识他,我也认识他,我也记得听过他唱。

      阿苗下来了,朱语擦掉眼泪对他们点了点头说谢谢,勉强地笑出来,一个人一个人地感谢过去,转过身牵着阿苗走回来,说我们两个也可以把他的地方照顾好,就像他没有走,就像从前一样的,你们都可以再来。

      阿斯朗过了些日子也来了,在一个下午,忐忑地告诉朱语他要回内蒙了,兜兜转转大半生才有了知名度,此时却撒手不要了,阿苗和朱语着急地劝阻着,疑惑不解。阿斯朗坐在桌边喝水,说自己现在才发现当时第一次签公司没有红是一件好事,第二次也庆幸高先生给我介绍一个好机会,更庆幸自己是有了一点年纪才来到的城市,好在这回不年轻了,给自己的定力更大,现在终于发现无论如何还是适应不了,不喜欢经纪公司的包装,怎样都觉得回家才最方便。朱语重新倒上水,重新想办法劝他

      “那多可惜啊,阿斯朗,你的声音该被更多人听见”

      “我觉得足够了,将来你们还来我家做客,那对我真的足够了,高先生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能留下最适合我的歌曲,一次就够”

      阿苗和朱语面面相觑,很久也只能点头同意,阿斯朗走出停车场,用蒙古人的方式向两人问了一个礼,他的眼中有点伤感,终于指了指天空,朝两个人说道

      “长生天,腾格里就是长生天,长生天下的两个爱人,这就是我看到你和高先生的时候在想的事情,朱小姐,他没有走,他的眼睛机灵,他的耳朵聪明,他会一直看着你,一直保护你”

      停车场的天空只有小小的一方,浅淡无云,似乎一方长生天的耳朵,听着朱语颤抖着声音点头答谢,问阿斯朗回呼伦贝尔的机票有没有买到,家人会不会来接,照着朱语和阿苗走出去,清点好门口的杂物,慢慢目送阿斯朗离开。

      家中没有人,她拧开钥匙,按开灯笑了笑,决绝地再次欺骗自己,不愿意承认没有人在,走到厨房,使用那枚银光闪闪的出水嘴,倒来两杯水,摆在餐桌前,照例洗脸漱口,躺在自己平时躺的位置睡着,心里期待着第二天赶快到,期待着这一夜赶快过去,好让她明早回到酒吧,忙活起来,看着顾客高兴,看着顾客喜欢这间酒吧,让自己也高兴起来,路易威登的手提包质量其实非常好,皮质稳定,她看着那个肩带突然想,背了那么久,外圈都有点裂了,里面却仍旧固韧,那枚碟片就在里面,那张他走那天想送给她的碟片,想让她回到家,看到梳妆台,疑惑地拿起来,再微笑着放映出的礼物。她却不会打开了,不会放映出来,不会用他的声音来告诉她,他是在哪天为了救她而离开。她会让它安稳地睡在这个包里面,在她的身边每天每夜地安睡,再和她一起,好好地看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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