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今天熬/夜上分了吗 ...
-
课间的时候龙又来了。她在教室，听见窗户敲击，然后看见了龙。
原形的龙，头有一扇玻璃那么大，飞在空中，只有她看见。
“我回去想起来一些事情，我之前见过你！”
龙甫一落地就急不可耐地变回人身，祂抓着赵心艾的手冰凉，恍惚能感受到鳞片的边角。
“晚上好呀，龙君。”
银龙的态度相比之前堪称热切，赵心艾却忽然沉静许多。微笑从她的脸上渗出来，从容支配着她点头问好，然后才回应银龙的话。
“龙君在哪里见过我？”
“我受过一名采药女赠药，需还此恩。你是她的转世。”
“龙君那时候是受伤了吗？”
银龙不答，于是赵心艾明白了这不是她能知道的。又是这样。
“我没有记忆了，”“凡人不可能记得前世。”“龙君之前救下我就还清了恩。”
“我的命要比人重得多，那一下还不够。”
赵心艾几乎要笑了，哈，她差点忘记自己已经在笑了，龙的命比人重要的多，真好笑，真，可悲。谁的规定！谁来衡量？凭什么？
但是，不能这么说出来。
“龙君，”她斟酌了一下措辞，“真是有情有义。”
银龙露出无聊的人表情。
“我本来都忘了，但是司命提醒我，又不能不报。”
“你想让我干什么？”
“为什么非得报恩呢？”我没想让你干什么啊，是银龙需要赵心艾需要祂做什么。
“一饮一啄，莫非前定。命运是不能违抗的，我必须要报答你。”
可是，可是，报恩的并非因为感激，受恩的也并不需要莫名其妙的回报，这样的命运走向谁愿意接受？
“快说吧。”祂催促。
“我没什么想要的，真的不能不报恩吗？我自愿放弃这个机会，也不会麻烦龙君。”
“愚蠢。”
银龙轻蔑地翕动嘴唇，几乎要拂袖而去了，但祂还是站在原地，也许想到什么，面上几度变换，定格到笑。
让赵心艾感觉到寒冷的笑。
“啊，”祂轻松地笑着说，“人类怎么会懂呢。”
人类不会懂什么？祂又懂什么？
人类不懂为什么非得遵从命数，明明祂不乐意的事也不得不做？人也有太多不愿意做也不得不做的事，人也懂个中无奈滋味，有什么不懂呢？
可是赵心艾不接受的是——
祂，龙君，是龙啊！一条银龙，难道不应当逍遥自在遨游天地吗？
徘徊九天下，与尔长相须。
龙行踏绛气，洪荒若始分。
赵心艾没办法把传说中的龙和眼前这个恭顺的青年联系到一块。
难道是她想太多了？这些磅礴的诗句，浪漫的渴望，不顾一切的想象，这些都是人类——这个悲哀渺小的短命种强加的寄托吗？她的期待，梦，爱和希冀，都是自以为是的压迫，没有什么不同。
在平凡的人生中，悄悄希求与众不同到快要渴死的时候，她看见了龙，传说中的，卷尾可以曳天的神明，这难道不是奇迹吗？她的幸运，她的奇遇，是不是也证明她是有不同的？
她真的相信了！自己是不普通的，也许有所谓的缘分，隐秘的血脉，或者别的？她可以摆脱这个漩涡，溺亡了她十几年，并且永远不会让她探出水面的世界。她可以超越！超脱！
可是它怎么可以是这样的？她付出了全部期待的银龙，神霄绛阙之上的仙君，就算是它，就算是天外天的神明，说着有移山填海无所不能的伟力，也和地上的凡人没有什么区别。
小心翼翼地活在框架里，嵌套在符合认知的身份里，规训亘古不变，运行不可更改，一样有如此多不可违抗，一样信奉命运天定，一样推诿攻讦，一样勾心斗角，甚至，傲慢？
不是，祂们凭什么傲慢？
哈！
不过如此，原来就算是龙，也不过如此。
“龙君，我的愿望是——”
“让我回归平凡生活吧。”
让我回到普通人的轨道上，没有龙，没有命运。
虽然在赵心艾的小小世界，毫无波澜的日常如同绳索绕颈，但是每一个平庸之人都得学会自如地活在逼仄之中。
人不会飞。
###
赵心艾的学业进行得顺利，高考虽然有些小小的失误，还是报考了赵母看重的热门专业。
工作也是家人都认可的好饭碗，虽然工资不高，胜在稳定清闲。
不久赵母开始为她相看适龄青年。她没有拒绝，就像接受当时选定的志愿，认同当前的工作一样没有拒绝。这些都不错，足够普通，胜在稳定，父母安心。
相亲饭吃过几轮，认识了一个本地的独生子，有房有车，学历相当，品行端正，两个人看过几次电影，约会的感官不错，在双亲的催促下就订了婚。
然后就是商量办婚宴的事了。
经济还算宽裕，婚庆公司全程外包，场地都联系到位，礼服、化妆师、司仪、摄影都选好，菜单喜糖请柬都看过，伴郎伴娘邀请的是中学时候各自相熟的朋友，戒指也订做了。
致辞，宣誓，交换戒指，然后敬酒。
敬酒服是海派如意襟旗袍，鎏金色调的漩涡粼粼，盘龙刺绣的龙首骑在肩上。
“这旗袍真好看，”同事们总不吝惜于夸赞新人，“在哪里订做的？”
“是呀，你看着剪裁，还有刺绣，做工真好，我也要去订一件。”
“是银龙呢，真美。”
是银龙。她眨眨眼，银龙。
赵心艾突然呼吸不畅，鼻端涌入一股涩意，现在她依然是普通人，她接受了这一点，接受了很多年。
已经很多年了。
还有更长时间等她接受。
这些对于并不显现于人世的龙君来说，不过是午睡小憩一会。
然而银龙也只是普通而平凡的命运奴仆，天底下没有人可以逃开庸人的一生，她知道这一点。
###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今天熬/夜上分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