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向吸引》璎斓

28、半成品

　　车窗两边的景色飞速略过，秋季的东乡区很美，金黄的银杏叶随风荡起涟漪，远看像是一片陆地海洋。

　　可车上的人无心欣赏美景。

　　谢楚突如其来的漂移过弯把坐在后座的张春和直接飘了出去，资料散落一地。要是往常，她一定跟谢楚打趣两句。但现在车内氛围凝重，张春和不敢多话，低头默默收拾文件。

　　“哎？”

　　余光中，她瞥见了一张泛黄的纸张。

　　因为汤涞的重新出现，中心塔不得不打开尘封多年的资料库，来不及将那些资料录入，全都一股脑的塞给张春和。张春和看监控看的头晕眼花，低头一看这全是数字的纸只觉得好像是一群虫虫在乱爬。正好谢楚催她，她胡乱一抱就上了车。

　　张春和抽出那张纸，上面只写了两行字。

　　O代实验体第九次研究失败

　　尝试F代实验体与N代实验体结合？

　　写下这两句话的人在当时似乎是满心疑惑，他删删改改在空白处写下很多张春和看不懂的公式，最终在字母F后画下重重的叉。

　　中心塔的文件全部都是打印件，不会出现手写体，张春和想自己也许是在慌乱之中将桌子上的草稿纸也带上了。但，中心塔，谁会这么写？

　　“宁队。”她小心的开口，将纸递了过去，“你看这个。”

　　宁彬接过稿纸，眉心微蹙。

　　这会是汤涞的稿纸吗？

　　为什么是F代实验体？

　　谢楚此时突然开口：“因为我们是最稳定的一代。”

　　他用的不是F代，而是我们。宁彬下意识的看向后排的张春和，张春和眼神迷茫，对着宁彬摇摇头。

　　“F代实验体研究成功后，我记得进化派一度把他们的背后大金主请了过来。”谢楚回忆着，嗤笑道，“也许是金主吧，我当时太小，只觉得那人虽然西装革履，但不像是个好人。”

　　“而且，进化派的人对他很尊重。”谢楚说，“包括汤涞。”

　　宁彬心下一沉。

　　十九年前，进化派所有人经过多轮审讯，全部都一口咬死汤涞是他们的头领，包括汤涞自己。

　　谢楚似是感觉到宁彬心中所想，自嘲的说，“我说过的，但当年我年纪不大，受过的刺激太多，所以大家查了一圈，没找到那人的线索，只以为我说的人就是汤涞。”

　　“F代实验体是当时最被看好的一代，当年进化派还算是有钱有资源，把我们都一起养着。”

　　“我们被看好，主要是因为稳定。F代实验体是历代实验体中存活数量最多，体质最好的。”谢楚说，“直到那个人过来。”

　　他回忆着，“也就是被救出来前几天吧，他过来搞了出生存战，和我们说，所有的实验体中只能活一个。”

　　后面的事情宁彬不愿再听。

　　还能发生什么呢？无非是想N3929记忆中那样的屠杀再来一遍。

　　只是这个时间节点很微妙。

　　按照联盟资料记载，当时的调查组已经摸清进化派的据点。谢楚口中的那人在这个时间段过来，似乎是有清理之意。

　　联盟之中，进化派的内奸从未消失过。

　　张春和半点内情都不知，一头雾水的坐在后排，小心的发问，“那他为什么在F代后面画叉？”

　　“因为F代字面意义上的死绝了。”谢楚接上话，“最后一次生存战出了意外，一个不被看好的磨刀石突然暴起，杀光了所有的实验体。他分化成哨兵，但却是个残次品，没有精神体，所以进化派也不打算带走他。”

　　张春和听完，从头到脚泛起一股寒意。

　　谢楚又是一个飘逸过弯，他瞥见宁彬严肃又担忧的神情，回给他一个安慰的笑。

　　张春和抱紧资料，脑子在这一刻被甩清醒了。

　　没有精神体的残次品？

　　她惊诧的抬起头。

　　“老大……？”她声音颤抖，“你真的是？”

　　宁彬喉头微动。

　　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谢楚的身份。

　　实验体，一个听着就不安全的名词，对人们来讲大多只是存在于小说动漫中的存在。现实生活中人们接受的范围在小白鼠小白兔和比格犬之间，超出这个范围，用人类去实验，那是违反科学伦理的事情。

　　他刚想要解释，就听见张春和不可思议的声音传来，微微颤抖，还带这些哽咽。

　　“那你是怎么活下来的啊？”

　　谢楚无所谓的耸耸肩，“命大。”

　　张春和吸吸鼻子，“行，我以后再也不跟你抢饭吃了。”

　　“我可不信。”谢楚顺着她的话往下说，“今天晚上食堂有烤虾，每个人限两个，你分我一支。”

　　张春和沉默半晌，补充条件道，“该条约从明天开始生效。”

　　“美食面前没有亲老大啊，”张春和很快调整好情绪，“所以现在，是汤涞发现了老大，想要继续拿他做实验？”

　　宁彬看向女生，难得的解释道，“对，但他的行动，更像是临时起意。”

　　“意外捡到姚休的包，突然的形成了这个计划。在副本里，其实能感觉到这是一个临时赶出来的东西，很多逻辑都没有闭环。”宁彬思考，“进化派不会放弃这个机会。”

　　“汤涞的尝试失败了，所以他要去寻找增援。”宁彬猛地抬起头，“东乡区有他们的据点。”

　　……

　　太阳西下，夜幕低沉，黑衣人一瘸一拐的跑向营地深处。

　　他所走过之处，滴滴拉拉的落下不少粉色液体，散发着一股腥气。

　　明月公园目前并未完全对外开放，他无视警戒线，伸出手拉起它，钻了过去。那从披风下露出的手指肿胀到看不出关节，活像一个迷你萝卜。

　　黑衣人趿拉着脚，勉强转动脖子。确认周围没有其他人，他扒开一处草丛。

　　这地方本就是一片烂尾楼，其中大部分没超过三层，东一座西一座，谁也没注意到这草丛中居然还有一个通往地下的通道。

　　黑衣人从口袋拿出手电，照亮的那一刻，他面前突然多出一道黑色人影。

　　黑衣人猛地回头，身后那人立刻拽掉他的兜帽。

　　年轻男人微笑着对他说，“嗨！”

　　汤涞瞪大眼睛，没等他反应，那人突然一脚踹向他的胸口。

　　那一脚的触感十分诡异，就像是提到一个水球上一样。汤涞被这一脚踢的失去平衡，摇晃着滚下楼梯，他艰难的抬起头，猛的呕出一大口血。

　　也许不是血。

　　谢楚眯起眼睛，对身后的人招招手。

　　“听说你找我啊。”他上前两步，蹲在汤涞面前，拽起他的披风。

　　“F，F2232，”汤涞抬起头，艰难道，“你没死。”

　　“我没死，被你们注射了双倍的X型病毒，活下来了。”谢楚弯腰，“算我命大，对吗？”

　　汤涞，痛苦的满脸皱纹都堆在了一起，身上的伤口不断地渗出粉色液体。他不顾身体疼痛，挣扎着抬起手伸向背后的石阶。

　　毛绒绒的触感擦着汤涞的手背划过，雪貂低下头，认真的嗅嗅，直起上身对着谢楚指出一个方向。

　　汤涞看着这一幕，惊诧开口，“你，你有精神体了？”

　　“就当是我的吧。”谢楚长腿一迈，一手拎着汤涞，一手在墙壁上摸索。黑暗中，他触到一个凸起。谢楚没有犹豫，使劲按下凹起。

　　轰隆——

　　楼梯下段，一扇隐秘的大门缓缓升起。灰尘与腐败的气味随着地下的冷风冲出，谢楚挥开面前的尘土，看到里面的情景，微微一怔。

　　地面上横七竖八的躺着几个人，他们的身体瘪到好像只剩下一层皮，周围流淌出一圈粉红色的液体。

　　那不是血液，是融化的血肉。

　　就在这时，汤涞抓着他的手，低低消除了声。

　　“是我们小看你了，你不是残次品，而是半成品。”昏暗中，汤涞的眼睛闪着异样的光芒，他一眨不眨的盯住谢楚，因血肉融化，五官移位，有种说不出的恐怖。

　　在彻底融化前一秒，汤涞抓住谢楚的手腕，说道，“我们还会再见的。”

　　异样柔软的触感传来，谢楚几乎是立即炸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望着实验室，不敢轻举妄动。

　　“谢楚。”宁彬的声音从上面传来，谢楚放下汤涞，快步走上楼梯。

　　他和宁彬兵分两路，在下来之前，一个人堵汤涞，一个人去检查还有没有别的出入口。见谢楚上来，宁彬摇摇头。

　　两人并肩走下楼梯，将学生安顿好的张春和匆匆赶来，看到这一幕差一点把早饭吐出来。

　　粉红的血水中，只剩下仪器的嗡鸣声和残破的培养皿，还未关闭的电脑屏幕上闪烁着一行字。

　　“welcome.”

　　用血画上的笑脸在不断闪烁的屏幕上诡异无比，就好像恐怖大逃杀游戏中的关卡一样，谢楚在这一刻差点以为自己还没从副本里醒过来。

　　宁彬不动声色的向前一步。

　　他从未想过在距离中心塔这样近的地方有一个进化派基地，北3供能点失窃的能源支撑着这个小规模实验室，他不知道这里存在了多久，也不知道在此后又出现过多少实验体。

　　又有多少存活，多少死亡。

　　十九年过去，进化派的研究方向，还是哨向病吗？

　　或者说，他们从始至终，就是以哨向病为幌子，将真正想要成果掩盖起来。

　　他们到底为什么执着于研究天生的哨兵向导，难道真的只是为了基因进化吗？

　　不待宁彬细想，一只一条突然被人放到了他的肩上。宁彬回头，正好被谢楚抱了个满怀。

　　“别想了。”

　　谢楚将他按在自己的肩膀上，一只手轻拍着他的后背，轻声道，“我已经联系了老杜，他会派人来处理这边，别想了。累不累？咱们赶紧回医院吧，再不走，里奇医生和你妹就该一起炸毛了。”

　　他揽住宁彬，在宁彬看不见的地方，不动声色的捡走了桌上的U盘。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