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华本生》雪满西楼

12、海神

　　看样子不像是什么坏人，也许，他们只是两个对海神婚礼有所好奇的外乡人？

　　“你们……”
　　还是早点走吧，被人发现就不好了。

　　此时的菡萏也认出了希华，她就是那个站在第一排的少女，自己还在心中隐隐妒恨过她的好运，妒恨她拥有自己所没有的未来。

　　“你想逃跑么，我们可以帮你。”

　　说话的却那个白衣红裳的少女，进门之后，她便飞快的用眼神在房间里逡巡，如今，她的眼睛正在看着自己，直到现在菡萏才发现眼前的少女有一双格外黑也格外清透的眼睛，像是人世间的罪恶都在她的眼中无处遁形。

　　同时，那双眼睛里也带着十足的蛊惑，蛊惑她逃走，逃走之后她就拥有了新的人生。

　　菡萏几乎能听见自己胸膛里突然跳动起来的心，但她僵硬了自己的神色，还是压低自己声音，斥责道：“你们究竟是来干什么的，快点离开，否则我要喊人了。”

　　“都说过了啊，我们是来帮你逃跑的。你可以走了，我代替你来做海神新娘，不用担心他们迁怒于你的父母。”

　　菡萏看着这两个莫名其妙闯入的人，感觉自己一下子倦怠了起来，“都说了……别再开这样的玩笑。”

　　自己也真是的，居然真的生起一股期待，但是仔细想想就知道自己的期待究竟有多么可笑了，自己从不是什么幸运的人，怎么可能绝处逢生。

　　狗头少年无奈地看向希华，摊了摊自己的手表示无能为力。

　　希华便看向菡萏，顿了一下道：“你想死？”

　　“听你的语气，你也不像是相信海神，至少不相信这场婚礼真的会把你送到海神的身边。”

　　菡萏愣住了，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说她不相信海神，这个世界上还会有不相信神的神女么？恐怕是有的，至少自己就从来不信神，也从来不崇拜神，甚至，在不为人知的角落，她甚至深深的怨恨着神，为什么自己要成为神的祭品，为什么自己要为其而死，为什么……

　　“相不相信，又有什么所谓。”

　　希华表现出了十足的耐心，“当然有所谓，如果你相信海神，觉得这是至高殊荣，我们不会拦阻你坏了你的好事：如果你不相信，就让我来当海神新娘。”

　　菡萏的脸颊细微地抽动了一下，她突然意识到自己渴求的东西以一种无法理解的方式降临了，她甚至怀疑眼前的少女是她做的一个梦，于是她悄无声息地掐了一下自己的手臂，很痛。

　　“那么，这是可以的……”

　　她感觉到自己的喉咙变得十分的干涩，吐出这几个字都变得十分困难，不管他们是出于什么样的缘故说出此事，总归会救她出去不是么，她的下场也不能比成为海神新娘，孤独死在海底更悲惨了。

　　“可是，”她咽了一下口水，情不自禁地盯向自己的脚尖，婚鞋绣花攒珠，金蕊玉瓣。

　　“……根本没有什么海神，会死的。你相信我。”

　　后四个字，几乎声若蚊蝇。

　　她感觉到自己的掌心一点点濡湿了起来，在一片沉默中，她有些后悔了，自己为什么要多嘴说这么一句话呢，如果他们就因为这一句话拒绝帮助她怎么办？

　　这一个奇怪的组合，两个奇怪的人，究竟……这时，却有一只手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头，摸她头的人正是那个少女。

　　面对她的视线，少女没有一丝一毫的不好意思，她非但没有伸手，反而加大了力度，把她的发髻都揉乱了。

　　她说，“菡萏，你真是一个好孩子。”

　　明明她也是个孩子，看上去比自己还要年幼几分，是如何心安理得的说出这种话的，好像她是她的什么长辈一样。

　　为什么，自己的心里，居然会觉得有些安心？

　　下一瞬，希华收回了抚摸她发髻的手，她却在她的手上发现一枚做工精巧的发簪，如果她没有记错，这枚发簪上一秒还停留在自己的发髻上。

　　菡萏：“……”
　　狗头少年从来不会掩饰自己的情绪，笑了一声。

　　希华已经开始对着阳光打量这枚发簪了，“看起来好像是纯金的。好了，既然你同意了，就收拾收拾离开吧。”

　　她看了看菡萏的盛妆，道：“或许，我们需要让她穿上普通的衣裳？”

　　她随手翻了翻衣柜，发现衣柜里有几件素净的衣裳，便将这些衣裳挑了出来，示意燕无歇到门外去守着。

　　燕无歇扶了扶狗肉帽子，又把手放在心脏处优雅的施了一礼，应该是胡人的礼仪？他出去了，带上了门。

　　希华拨弄衣柜衣服的手却停歇了一下，因为她看见了另外一套凤冠霞帔，与菡萏身上的一般无二。

　　菡萏道：“那是备用的。”
　　便匆忙的开始脱衣服，脱衣服的过程颇有些艰难，甚至需要希华搭把手。

　　希华微微叹口气道：“穿这么复杂，真麻烦。”

　　换好素净衣服的菡萏却流露出一抹微带涩意的苦笑，“这可是成亲啊，是女子一生中最重要最喜悦的日子，当然要隆重。”

　　这下换希华了。
　　希华：“……”

　　正式换好之后，菡萏便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希华却塞给她一个小包裹。

　　“这是？”
　　“你的那些金饰，我拆了些装在里面了。不然以后的你怎么生活。”

　　希华又幽幽道：“没钱寸步难行啊。”

　　燕无歇知道他们已经好了，便进来了，向菡萏说明两人心中构想，“今天，你可以去往码头，码头上停着一艘船，进入船中，去往‘丙三’号房间即可，进入之后，切记不要出来。”

　　燕无歇转了转自己的手指，指间俨然一枚刻着“丙三”的木牌。
　　他是对着希华与菡萏两个人说的。

　　“我们也想好该如何把你送到，毕竟，还是有许多人认识你的。”

　　希华向狗头少年递过去一个眼神，他便不情不愿地摁住了自己的狗头帽子，“你可以戴我的狗头帽子，大概吧。希华会陪着你到船上，我在这里打探情报。”

　　菡萏看了看狗头帽子，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奇思妙想，但她还是踌躇道：“我可以去见一眼我的家人么，我有一些话想和他们说，我要是走了，是不是一辈子也看不见他们了……”

　　狗头少年轻轻的哈了一声，便被希华拍了拍手臂，希华道：“好，那我们就见他们一面。”

　　“你哈什么。”希华收回自己的手。
　　狗头少年便扯下了一块窗帘，窗帘是青色的细纱，被他拢云一般拢在自己的手心，“她也可以用这个阻挡容颜嘛，节日上我们也见了不少人，穿的那叫一个奇装异服，裹个头纱算什么。”

　　菡萏神色不明的看着这块细纱，点了点头，呢喃道：“其实也可以把我留在我家，不是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么，他们绝对想不到我居然会到自己家去的。”

　　总之，三人鬼鬼祟祟地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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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让人始料未及的事情发生了，菡萏终于找到自己的家，但自己的家里住着的却不是她的家人。

　　她看着栅栏围成的小院，看见房屋上挂着的熟悉的手工风铃，咬了咬自己的嘴唇，身躯却不由自主地颤抖了起来。

　　希华看她一眼，便示意他们两个人先躲起来，一个是狗头，一个是青纱覆面，看上去都不想是什么好人，像是什么逃犯。

　　不过，仔细一想，倒是真是没错，狗头的少年说自己是哪一处的逃奴，青纱少女则是逃跑的神女，只有自己最清白无辜，是被人赶下山的。

　　好像也不是很无辜，毕竟是两名逃犯的共犯。而且，菡萏的出逃还是出自自己的蛊惑。

　　她扣响了门前的铜环，向这户人家说明了自己的来意，“我好崇拜海神的，也想成为海神新娘。我听说这里住着海神新娘的父母，所以想见他们，看他们是如何培养出那么优秀的女儿。”

　　开门的一个胖妇人，她打量了希华一圈，眼神闪过一抹可惜，好好一个漂亮姑娘，不曾想居然是个傻的，还海神新娘呢。

　　她的脸色显过一抹微末的嘲讽，道：“你要找杨家夫妇吧，从这里往前走三里，最好的那栋房子就是他了。”

　　她似乎还想说些什么，终究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合上了房门。

　　希华便带着情报回到他们的身边，向他们说明了情况。

　　菡萏的脸色有些苍白，“十年过去了，搬家也是对的，那我……我们还是去找找他们吧，我已经很久没见过他们了。”

　　狗头少年突然插嘴道：“你所指的很久没见，是十年没见么。”

　　一直努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的莲魂般若也插口道：“她的父母看起来已经把她忘的一干二净了，不然怎么会十年都不来看她一眼。都这样了，她还想着找他们，是很不智哦。”

　　狗头少年不置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