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别塔倒塌之后》寻找脑子

3、圣杯六（二）

　　——前排提醒：本章cp为AIx人、BG，注意避雷。

　　靖轩伸出手，去抚摸伏洛金斯的左手腕外侧皮肤。伊甸园，那块小小的芯片，正藏在皮肤之下。阿特也走过来，对靖轩道：“动手吧。”

　　靖轩的指尖伸出一小节薄薄的刀片，轻盈地把覆盖在伊甸园上方的那块皮肤切割了下来。靖轩用刀尖挑起那块芯片，将它装入早就准备好的证物袋中，然后靖轩又颇为贴心地把那块被切下来的皮肤贴回了伤口上，并转头对阿特表示：“需要缝合吗？我可以做到无痕缝合哦。”

　　阿特的神色有些扭曲。他转头问伏洛金斯家族的人：“你们决定吧。”

　　爱丽丝沉默了半晌，低声道：“那就有劳了。”

　　靖轩早就想在众人面前展示自己的这一手“绝技”，于是非常高兴地把那块皮肤重新复原到了死者的尸体上，整个过程不超过一分钟。W先生见状，勉强憋住笑，把靖轩的手拉过来，仔细地擦净了他手上的血污。

　　这次的任务与上次相比，需要先移除伊甸园是因为元老院要求靖轩和W先生读取记忆的时候，必须有元老院的全体成员在场，以保证“读取伏洛金斯阁下记忆的人不至于对其有不尊敬之举”。

　　伊甸园芯片已经拿到了手，葬礼也要结束了。W先生看向阿特：“阿特先生，我们是否需要就此开始工作？”

　　阿特没有回答W先生，反而看向爱丽丝：“伏洛金斯夫人，您是否要邀请我们继续参加葬礼之后的舞会？”

　　靖轩不以为然，他来之前大致了解过北地城的葬礼流程，对这个流程的出现并不意外。W先生虽然知道有这么一个流程，但是出于他原生文化的原因，他总觉得在葬礼之后办舞会很奇怪。

　　爱丽丝叹了口气：“既然贵客已经来了，那么不邀请你们参加舞会，是我们的失礼。请三位一同参加为先夫伏洛金斯的灵魂送行的舞会吧。”

　　W先生见阿特问出这个问题，想必是元老院给的期限很宽松，于是也放下心来。一行人走出堪称空旷的大殿，坐着机械马车回到伏洛金斯家的庄园。靖轩一路上都在尽力地观看眼前的景色。他自从诞生起就和W先生住小院子，这种规模的庄园只在光屏上见过——伏洛金斯家的庄园，光是主体建筑的面积就有足足一万平米；加上花园、喷泉、机械仓库以及机械维修房等等地方，整个庄园几乎可以算是北地城中城。当然了，北地城中有积淀的家族不只伏洛金斯家族一个，因此北地城如果从上空俯瞰，就是一个大城中套着七八个小城，小城与大城的夹缝之间，挤着满满当当的普通人家和市政公共设施。

　　机械马车停下之后，爱丽丝带领众人来到伏洛金斯庄园众多餐厅中的一个，机械仆人们早就准备好了一顿足以称得上丰盛的简餐。靖轩的这个人形身体安装了一套“消化系统”，这个“消化系统”的核心部位，“胃”，实际上是一个化学电池，致力于将大分子物质分解成小分子物质，再利用小分子物质的不同性质发电。但这样能够获取的电力并不多，甚至不如靖轩自己通过晒太阳进行太阳能充电所得到的电量。

　　W先生和靖轩二人与伏洛金斯家族的人一同用完餐，爱丽丝亲自过来引他们去客房。舞会将在一个小时之后开始，客房内已经给他们准备了参加舞会的衣服。

　　也许是安排客房的机械仆人将靖轩识别为“自己人”，因此客房中只有一张床。好在这件客房还有一个客厅似的小套间，一张宽大的沙发足以充作另一处休息的地方。爱丽丝颇为抱歉：“是我考虑不周，W先生，是否需要另外安排一间房间？”

　　W先生看着还在好奇地到处转悠的靖轩，笑着对爱丽丝摇摇头：“不用了，我们朝夕相伴，不必再多安排一间房间。”

　　爱丽丝的眼神在W先生二人身上转了转，露出一个了然但却不会让人觉得被冒犯的表情：“感谢您的宽容。那么，我们一会儿见？”

　　“一会儿见。”W先生送走了这位礼仪周全的女主人，见靖轩正将放在床上的一整套核洪暴之前欧洲古典男式正装礼服一件一件拆开，眼神不断地偷瞄W先生。W先生走过去，微微仰头凑近靖轩：“怎么了？”

　　靖轩的身体身高很足，接近一米九。W先生也算高大，但只有一米八。二人相差了半个头。

　　“我想看你怎么穿这些衣服。”靖轩的眼神中充满了纯粹的好奇和期待。虽然他和W先生确实是朝夕相处，但是W先生并不把他当作自己的贴身仆人，W先生更像是把他当作自己的后辈，在能够教导他的地方尽量教导他。

　　W先生觉得有些好笑：“这些你应该能从你的数据库里查到吧？”

　　靖轩点点头：“没错，但是从数据库里了解和亲自看你示范是不同的，你不是也说过：‘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吗？”

　　W先生在靖轩的脑门上弹了一个爆栗：“最近说话技巧学的不错啊。”靖轩捂着额头，傻笑着坚持地看向W先生。

　　“好，我穿给你看还不行吗？”W先生叹口气，指挥靖轩：“把窗帘关上。”

　　靖轩乖乖地把窗帘拉上了。房间里的灯适时地亮了起来，是昏黄的灯光，和这座古堡似的庄园的整体氛围很搭。靖轩靠在窗帘上，目不转睛地看着W先生自己开始脱衣服。

　　W先生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随即又在心里暗笑自己，靖轩只是一个AI，就算是被他看了也没什么。于是W先生说服了自己，坦然地把衣物全部脱下。

　　“......”“......”

　　于是床上就多了一堆大约有半米高的衣服堆。

　　靖轩感到很神奇，上前一件一件地数W先生脱下来的衣服：“这是一件秋衣，这是......”

　　靖轩很快就放弃了用种类来计算W先生到底穿了多少衣服，而是准确地加入了颜色的概念：“这是一件红秋衣，这是一件绿秋衣，啊，还有一件褐色秋衣......”

　　W先生的脸终于红得烧起来。他上前抢过靖轩手里的秋衣，辩驳道：“......今年是我的本命年。”

　　靖轩很快在数据库中找到了本命年的概念，十分严肃地点点头：“看来你会面临很多危险呢。先生放心，我会保护你的！”

　　W先生臊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奈何伏洛金斯庄园虽然在外形和氛围上完美复刻的古堡，但是在建筑质量上，古堡完全不可与伏洛金斯庄园同日而语——W先生记得自己之前在欧洲旅游的时候真的见过地板开裂的古堡。

　　“你还看不看我穿这套礼服了？”W先生生硬地转移话题，拿起一件衣服挡在自己身前。

　　“当然，这是我现在最想看的。”靖轩认真地点头，目不转睛地看着W先生一件一件地穿好了礼服。W先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羞耻感在这段不到十分钟的时间里疯狂作祟，等他传完衣服，站在镜子前整理胸前的衬衫时，才发现自己从耳朵到脖子，全是红的。

　　W先生通过镜子看着靖轩，靖轩满意地点点头，似乎对W先生的演示十分满意。他记得先生和他说过，如果感激别人，就要把感激表达出来，于是靖轩拿起床上剩下的一枚胸针，走向W先生：“先生，让我来帮您戴这个吧。”

　　这枚胸针是太阳形状，核桃大小，张扬的太阳光焰使用异形的巴洛克珍珠制成，太阳的球体是一颗净度极高的橙色钻石所制。靖轩将胸针别到W先生的胸口，对镜观察W先生的装饰，十分不吝夸奖：“先生穿上这一套衣服，真是好看。”

　　W先生咳了一声：“......可惜他们没给你准备舞会的衣服。你想要吗？想要的话我告诉他们，让他们帮你准备一套。”

　　靖轩摇摇头。根据他自己的情绪检测数据，他觉得自己换上这一套衣服所获得的愉悦感不会比看着W先生穿上这套衣服更高：“不用了，谢谢先生。”靖轩看着镜子中站在W先生身后的自己，上身是一件款式简单的白衬衫，搭配一条破洞牛仔裤，裤腿处的布料还被剪成了流苏。靖轩根据最近联盟总部所在地的流行趋势，还给自己配了一副墨镜，正挂在白衬衫的领子上。

　　靖轩的样貌是他自己挑的，二十来岁的青年模样，眉眼英挺。而W先生看上去也不过三十岁，容貌并不算出挑，眼里却好似含着无数温润的岁月。

　　“先生，我和你的衣服，是不是不太配？”靖轩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和W先生，后知后觉地问道。

　　W先生笑着摇头：“你是我的助手，你不和我配，和谁配？”

　　于是靖轩放下心来。既然先生都这么说了，一会儿要是伏洛金斯家的人找茬，他就这么回答。

　　二人在房间中又休息了一会儿，一个小时很快过去，门外响起敲门声。靖轩前去开门，门外是一个机械仆人，被装扮成女仆模样，毫无感情地发出声音：“舞会即将开始，请二位随我来。”

　　靖轩和W先生跟着女仆来到舞会举办的大厅。大厅内已经开始演奏悠扬的音乐。乐曲并不欢快，大提琴和中提琴的大量使用使得这首乐曲十分厚重。之前W先生和靖轩在葬礼现场见过的伏洛金斯家的人和阿特已经到齐了。爱丽丝见众人都已经到了，走上前去在舞池正中讲了几句场面话，随即便宣布舞会开始。

　　靖轩已经逐渐明白，似乎现在伏洛金斯家的话事人是爱丽丝。作为伏洛金斯家的焦点、新寡的寡妇，爱丽丝换下了她在葬礼上穿的那件黑色鱼尾裙，换了一条裙摆巨大的黑色绸缎裙子，风格很像是简化的洛可可风格——或许是顾及到洛可可风格的裙子太过轻佻，不适合今天的场合——这条裙子的裙摆被裙撑撑起，简直像是一张移动的圆桌；上身的胸挡处做了精美的玫瑰刺绣，还用轻薄的纱堆出了几朵立体的花朵，看上去栩栩如生。爱丽丝的帽子还是黑色宽沿帽，帽子上用长长的黑色羽毛做装饰。

　　爱丽丝的双手上还戴着一双黑色的蕾丝手套。她站在舞池中心，似乎正在思考要接受什么样的人作为自己的舞伴。

　　小伏洛金斯走到爱丽丝身前，牵起她的手，近乎虔诚地吻了一下：“母亲，我们同是伤心人，今夜的第一支舞，您不会拒绝我吧？”

　　爱丽丝平静地接受了小伏洛金斯的邀请。她垂下眼帘：“自然不会。”

　　于是乐章奏出了今夜的第一个高·潮。小伏洛金斯的手虚虚搭在爱丽丝的腰上，另一只手紧紧地抓住了爱丽丝的手。两人都戴着手套，旁人看不出来。爱丽丝挣扎了一下，小伏洛金斯没有放松的意思。爱丽丝仰头看着小伏洛金斯，在悠扬的大提琴声中低声道：“伊万！”

　　小伏洛金斯带着爱丽丝来到舞池的另一边，他微微勾起唇角，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道：“母亲，您终于肯叫我的名字了。”

　　两人跳的是开场舞，舞池中没有其他人。爱丽丝努力维持着脸上的表情，在自己背对众人时低声道：“小伏洛金斯，别犯傻。”

　　小伏洛金斯似乎在努力克制自己嘴角的微笑，他必须表现得像是一个刚死了敬爱的父亲的孝顺儿子：“母亲，我不是犯傻，我是发疯。我既羡慕我父亲，又嫉妒他。”

　　舞曲的节奏越发快起来。然而因为场合原因，这样厚重的曲子，加快节奏之后反而更加庄严了。小伏洛金斯揽着爱丽丝的腰，用了巧劲，爱丽丝明白他的意思，默契地下了个腰。小伏洛金斯俯身拉她起来，在她耳边说道：“这几天我更是嫉妒得发狂，为什么他都死了，你的注意力还在他身上？”

　　爱丽丝的身上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她起身，狠狠地一脚踩在小伏洛金斯鞋面上。小伏洛金斯若无其事地问出了自己的问题：“是不是只有我死了，你才会像关注他一样关注我？”

　　小伏洛金斯没有得到爱丽丝的回应，舞曲在这里就结束了。二人分开，各自行礼，周围的人都鼓起掌来。虽然大家都看见了那一点小小的意外，但他们都认为是伏洛金斯夫人在丈夫死后过于悲伤，神智太过恍惚，才犯了这点小错误。

　　对于丈夫的思念和忠贞，简直就像是最珍贵的首饰，把这个寡妇妆点得更加光彩照人了。

　　靖轩看完了小伏洛金斯和爱丽丝的舞蹈，伸手把W先生的手拿到手里捂着给他取暖：“先生，我觉得我学会了。”

　　W先生看着靖轩笑：“是吗？那要不要实践一下？”

　　靖轩点点头：“当然。”

　　于是W先生便站起身来，伸出手邀请靖轩。

　　靖轩把自己的手搭在W先生手上，借着W先生的力气站起身来，二人旋转到了舞池中。

　　靖轩走了没几步，就踩了W先生两脚。W先生对着靖轩笑着摇摇头，靖轩有些气恼，脑子里不断回放他刚才给爱丽丝和小伏洛金斯二人的舞蹈录的像。W先生凑近他耳边，恰好所有的乐器似乎在这一瞬都停止了，特意给这首庄严的曲子空出一个气口：“靖轩，专心跟着我。”

　　下一秒，庄严恢弘的乐声又响彻了整个大厅。W先生跳女步，带着靖轩从舞池的这头，像一对翩飞的蝴蝶，轻盈地略到舞池的那头。

　　靖轩看着W先生，感觉自己像是先生手中的小木偶。W先生握着他的手，抱着他的腰，就像是技艺高超的傀儡师在流畅地操控他的小东西。

　　而那柔韧的傀儡线，靖轩看着W先生的眼睛想，大概是先生的目光吧。

　　靖轩并不反感这种感受，相反，他觉得很安心，在先生的操控之下，他感觉很幸福。

　　从靖轩看着W先生的眼睛开始，到舞曲结束，靖轩没有再走错一步。

　　本来伏洛金斯家族的人是想邀请W先生跳舞的，毕竟W先生也算是客人。但是W先生自从和靖轩跳完那支舞后，便推脱说自己累了，伏洛金斯家的人只好作罢。

　　阿特也跳了好几支舞。根据北地城的说法，死者的葬礼之后人们跳的舞越多，死者的灵魂就越可能升入天堂。

　　就在舞会接近尾声之时，突然，大厅里的音乐声被一阵尖利的警报声打断了。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特别是伏洛金斯家的人，他们似乎不能相信这件事会发生在伏洛金斯庄园里——

　　而不会读氛围的靖轩则喊了出来：“庄园中有人死了？！”

　　像伏洛金斯家这样的大庄园，安装的安保系统都是顶尖的，会根据庄园中发生的不同事件发出警报，而现在响起的警报就是“庄园中出现人类的非自然死亡”时会响彻整个庄园的。

　　爱丽丝慌乱了一下，小伏洛金斯似乎想上前安抚她，然而还没等他靠近道爱丽丝身边，爱丽丝就伸手召唤出光屏，人工关闭了刺耳的警报声，同时调出了安保系统中案发现场的画面：一个身着礼服的男人，仰面倒在地上。

　　众人都认出来了这是谁，他是伏洛金斯的哥哥，弗朗西斯。

　　“刚才，有谁注意到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吗？”爱丽丝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颤抖。

　　安静的大厅中，没人能回答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