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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十五节 ...

  •   又是上回见过的警官,他接到消息,感叹最近霍家果然是多事之秋。发生车祸的地段在燕山公路附近,上山前有个湖。

      蛙人正在下水搜救,霍修宓躺在担架上,半昏迷。如果不是蒋洵先带人来,她现在凶多吉少,因为这是玩命的主,完全不管水压,不管自己到底会不会窒息,一味往下游。

      现场有两道车痕,有一道延伸到湖里,从蒋洵口述和公路监控,确实九成是霍继临。至于是什么原因,两人为什么在这冲破围栏,是涉及飙车还是嗑药或者酒驾,一切都未知。

      蒋洵站在湖边,警官在他旁边刷刷写字。霍修宓能清醒理智地把蒋洵叫来现场处理,因为只有他身份合适,说话够力度,她却状似糊涂地跳下这湖。燕山湖广阔又深,他实在想不到如果他晚来一步还能不能找到她,还是会像现在的霍继临一样了无踪影。

      救护车先把霍修宓送到医院,蒋洵留在现场等搜救。霍景烯后来到了,他离这最近。蒋洵刚开始想为什么这两姐弟会跑到燕山,燕山确实有一个很多名流都会去的饭庄,但他不觉得他们会跑到这来吃饭。一问饭庄里有什么人,他就知道霍景烯在这。

      他们俩要找霍景烯,是为什么。

      头车是霍继临,霍继临找霍修宓谈事,但又开往燕山找霍景烯。

      霍景烯向他走来,“蒋先生,又在这种境况下见面。”

      蒋洵淡淡颔首。

      “人还没找到?”来的路上他就知道二房两姐弟在这。不过看样子消息被蒋洵封锁了,过来时没看见有记者。

      “还没。修宓在医院,您可以先去看她。”

      霍景烯摆手,“先在这等一会。”

      蛙人一批一批下去,倒是一直捞到车的机件,因为在下水前车辆就不完整了。

      “都不知道说巧还是不巧,我在山顶上吃饭,他们就在山脚下出意外。最近霍家的意外是接二连三,祸不单行。”

      “他们两姐弟是去找您的。”蒋洵说。

      霍景烯看他:“找我?”

      *

      霍修宓醒了。一睁开眼蒋洵在旁边,她开口,声音是沙哑的:“霍继临呢?”

      “还没找到。”他实话说。

      蒋洵倒水给她,她不喝,就一直看着天花板,那杯水就一直放在床头,蒋洵一直守在床边,但眼前的人好像只是身体醒了灵魂没醒一样,浑身一动不动,脸色也苍白着。

      霍继临没找到,霍修宓就不走。蒋洵在燕山饭庄租下旁边整个酒店,剩余房间给两家保镖用。霍修宓当晚要求出院,他就把霍家的医生叫来。医生说她溺水,身体又遭受水压,就算不是什么大问题也要静养打点滴两天。

      头一天晚上,蒋洵来了,就在她房间隔壁,保镖给她送餐的时候门开着,她听到他的声音,在问医生她的状况。说了几句,蒋洵就进门了,她拿着勺子,吃着流食,问他:“霍继临找到了?”

      蒋洵坐上沙发:“没有。”

      然后再没对话,蒋洵像在监督她准时吃饭。霍修宓不是会为了这些事情而虐待自己的人,她三餐照吃,遵照医嘱,所以恢复得很快。

      第二天蒋洵又来了,又在送餐食的时候叫来医生,然后进房间看她吃饭,然后又走。

      第三天,霍修宓要出去,要下山去燕山湖。于是让人抬来了一辆轮椅,可以不坐,但体力不支时一定要有。

      事故发生地的栏杆开始维修了,现场封锁,谁也进不去,霍修宓在外被拦下,警官看见她来脸色并不好,觉得自己被质疑,说有消息会通知他们,不需要他们天天来监工。霍修宓就问他这几天有谁来。

      他数:“除了你,还有蒋先生跟霍先生。”

      “哪个霍先生?”

      “霍景烯先生。”警官看她脸色不好,后面跟着一堆人,就说:“知道你们着急,我们必不会懈怠,您也算个病号,不用跑来跑去了。”

      霍修宓回去了,回房间时随口问:“我旁边房间是谁?”

      保镖以为她知道:“蒋先生啊。”

      “蒋洵就住这?不回自己家了?”

      保镖没否认。霍修宓回房:“睡午觉了,不用叫我。”

      饭点,蒋洵准时,他坐到最近几天的固定位置上,霍修宓还是问他:“霍继临找到没?”

      “没找到。”蒋洵说,“如果一直找不到怎么办?”

      霍修宓如常:“我要见到他的尸体。”

      霍修宓在他的注视下喝完了一碗汤,她问:“你吃了吗?”

      “吃了。”

      又安静了。蒋洵不计较她拉他过来收拾烂摊子,不计较代替她去和警方沟通,不计较甚至因为她的事情而住在这。对于后者,她有种很难描述的感觉,只想他好好吃饭,不要做她预想之外的付出。

      霍修宓把餐盘的东西都吃完,放下筷子,“你该回去了。”

      蒋洵站起身,走到床边帮她把餐盘端走,霍修宓看着他:“我说的是你该回去了。”他顿了顿,随即动作流畅地端起盘子:“我知道。”

      临近黄金七十二小时,燕山湖传来消息。霍修宓披上外套就往外走,走廊碰到蒋洵,他还没走,也来不及说什么,霍修宓撇了他一眼就急步走进电梯。

      蛙人捞到一具尸体,泡发了,霍修宓赶到的时候盖着白布。她拦住担架,手摸上白布,医护提醒她样子不好看,她不听,一下子掀开,一股腐臭味扑鼻而来,脸已经肿的看不清了,皮肤泡白了,根本算不上是人。

      她盖上布,让路。警官拿几个密封袋给她,装着手表、领带夹和随身物品。他看着霍修宓的样子,“这是你弟弟的东西,节哀。”

      警官看她淡定接过东西,不知道正常还是不正常,没想打扰她随后走了。霍修宓打开密封袋,拿出手表,手指用力捏着棱角,捏到指尖发白,表情还是一如既往。

      弟弟死了,她不是霍景烯,她心痛的要死,她觉得自己流血了,但是她没办法去找伤口。霍修宓脑子还是混沌的,她知道是因为自己吃了药,也知道是因为刚才警官说的话。但他说什么话了,她又迷糊想不起来。

      死了?

      那个她一直要保护的、从小和她一起长大的、从他活泼成长到小心翼翼,再到现在人人敬畏的人,拥有这么多的一个人,他死了?

      她要成为暗箭,要保护的那个弟弟死了,她以后要保护谁?谁给她保护?他没了,她活着做什么?

      霍修宓额边筋脉都凸显出来了,她想跪下,但她想起身边没轮椅。身上突然被盖上一件衣服,她转头,蒋洵站到她旁边,帮她披上衣服后没撤回手,轻轻一揽。这一揽霍修宓彻底没了力气,靠在他身上。

      *

      霍景烯手里点着烟,靠在沙发背上,“半夜三更请我来,就是要听我讲故事。”

      蒋洵多少能猜到霍修宓避而不谈的东西,以往是觉得,终有一天,如果他能走进霍修宓心里,那她肯定会提起往事,可照现在来看,往事已经杀死了霍继临,不能再杀霍修宓了。

      “知道为什么她捂得这么紧吗?这些事对她来说就是耻辱,不止是她,对我,整个霍家来说都是耻辱,霍修宓连霍继临都不告诉,就是因为这些事让她变得像个笑话一样,只要不知道,那心里还有点尊严。你自己掂量掂量,你有资格听吗?”

      保镖把烟绑了一圈在霍景烯手腕上,四肢被绑在椅子上的他没办法动,眼睁睁看着保镖把手腕上一排烟点着,烟灰落到皮肤上刺痛算不得什么,只是香烟尾的火贴着他的皮肤烧,手腕一圈活生生在烤。

      他话太刺,保镖拿着打火机直接在他手腕上点烟,霍景烯额上隐约冷汗渗出,他冷笑,“我看霍继临找我,也是想知道这个。我早就说过,霍修宓拦不住她弟弟。”

      *

      霍、岳、胡都是当时的上层家族,上层家族后代都是捆在一起长大的。

      两小无猜易生情愫,胡知秋暗恋上霍景烯,但真正相爱的是霍景烯和岳辛夷,胡知秋就和岳辛夷做好朋友,谈心做知己,插足在他们之间。

      这种存在若隐若现,没什么攻击性,岳辛夷后来感到不舒服,因此私下和霍景烯沟通。霍景烯想虽然胡知秋没有做什么实质性的举动,但他们也要远离。当时恰逢霍景明私下找他,因为霍景明知道岳辛夷和胡知秋相熟,而霍景明对胡知秋一见钟情了。

      霍景烯于是撮合了胡知秋和霍景明。

      胡知秋会答应的原因是嫁进霍家,她就能更多地看到霍景烯。霍景烯想的是,碍于这一层身份,无论如何胡知秋都该收心,不要做些不该做的事,又或者往好了想,胡知秋能这么快答应和霍景明在一起,也许是真的没有那种不该有的感情。

      霍老两个儿子找到伴侣,索性双喜临门,让霍景明和霍景烯两兄弟在同一天结婚,这给了胡知秋一种狂喜。她对于霍家的生活少了一点排斥,更因为能跟霍景烯更近而感到期待,即便她的身份是霍二太太。

      后来岳辛夷怀孕了,胡知秋很伤心,这种异常的情绪她在霍景明面前还能勉强掩饰,直到她像往常的每一天一样去西楼看岳辛夷,她忍不住了。她对着霍景烯的妻子说她爱的是霍景烯。岳辛夷早就料到了胡知秋心里所属,所以情绪还算稳定。

      胡知秋和她保证,她不会做些毁坏两房名声的事情,岳辛夷且听。结婚的这些日子,胡知秋除了不安分的心思,其他行为也算不越界。她那天说出来,也许纯粹是因为情感受刺激,掩饰不住了。

      岳辛夷猜测胡知秋并不是一个正常人。

      双胞胎出生时,时值岳家破产。岳辛夷刚生产完,强撑着破败的身体,守着刚出生的孩子。她去找过霍老,央求他救她本家,也求过霍景烯,请求他不要袖手旁观。她终日待在家里,不知道他们做了些什么,她只看结果,结果就是岳家确实倒了,A国从此以后再也不会有岳家。

      霍景烯自知自己没有能力,去央求过霍老帮忙。他并不知道这背后有霍老一份推波助澜,还在奢望他能救岳家。霍老婉拒了,表明不想参与。霍景烯没有脸面去见岳辛夷。

      岳辛夷一个人在西楼,在婴儿室里蹲坐在地上,保姆早就把龙凤胎抱下去喂奶了。初生的家庭或是孩子都让她觉得无望。

      可怜的岳家还以为将她嫁了过来,霍家会是一个庇佑。霍家确实是根基深厚的铁杉,却不能保护她。是这座铁杉招来了风,将岳家推倒。

      胡知秋找到她,她说:“我和你都是一样的,嫁到了霍家,期盼能得到这株参天大树的遮荫,如今霍家连你的丈夫都不想帮你。”

      岳辛夷想起那个深情的男人,他言行不一,当他违背诺言时,失去家人和爱人的她便再无一人依靠。她不想日夜看着他,想起他的冷漠,再想起她落魄的家族。

      龙凤胎还裹着襁褓,躺在摇篮中。岳辛夷开车出去,回到了她以前的家。黄色的封锁线像永恒的结界和警告,她关在车里烧炭自杀。

      郑桦看着胡知秋摇着摇篮,听见岳辛夷死去的消息,她的脸上没有浮现太多情绪。但郑桦知道,也听到了胡知秋对岳辛夷说的那番话。她们的失败,是成为了铁杉中最柔弱的树枝,注定被修剪扔弃,而她,要她和她的儿女做霍家的树干。

      霍景烯难以置信地看着人将岳辛夷的尸体搬出,盖上白布。因为死状不好,她连最后一面都不想见到他。他风尘仆仆地回到霍家,要看她留下的一双儿女,是流着她的血的儿子和女儿,才刚出生不久,连人都认不清,只会认她气味的一双儿女。

      霍景清搞垮了岳家,霍老不闻不看,将自己置身事外。对岳辛夷来说,她最恨的不是霍老同意,而是不反对。霍景清害怕四房也要和他抢,便先折掉霍景烯的一□□翼,岳辛夷不在,霍景烯就飞不起来了。

      霍景烯,本是兄弟中最没有野心的。那天结婚,他说了一句,如今成了家,也要开始立业了。霍景清瞬间明白,岳辛夷,和一对龙凤胎,总有一天会改变,或者成为他野心的根源。

      霍家风雨飘摇也走过了百年,这样的铁杉还不能保住他们吗?他们是三房,而岳辛夷只是岳家。

      霍景烯透过郑桦,知道岳辛夷死前和胡知秋见过,和她说过话。他知道岳辛夷有产后抑郁,他不知道胡知秋到底说了什么疯话。

      胡知秋已经不抗拒霍景明,他们有了霍修宓。霍景烯看着两岁的霍修宓用惊恐的眼神,看着手里拿着刀划伤自己,满手是血的四叔。

      他想起了自己的儿女。

      他让霍修宓出去。霍修宓看着眼睛猩红的四叔,他很可怕,也不可信,最后是母亲轻拍她的头,让她出去,不用担心。

      四叔是家人,不会伤害任何人,就像他现在流血,也不曾把刀尖对着他们。

      她一直待在门外,听着霍景烯的质问,他问胡知秋对岳辛夷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不停地问,发生了推搡,房里的什么东西掉下来了,很大的声响。

      她联想起四叔来的时候带了一把刀。她哭了。

      霍景明来的时候,霍景烯还在里面说话。

      岳辛夷是被你害死的,你明明知道她刚生产,我的儿女出生后连母亲的样子都记不住,他们的母亲就被你害死了。

      可是胡知秋偏偏要在这个时候激怒他。

      我喜欢你啊,我比岳辛夷更爱你,她恨你冷漠所以离开你,我从来不会。

      霍景明踢开了门,听到了。

      胡知秋被刀架着脖子,还能说出这样的话。霍景烯已经不清醒了,霍景明拉开了他,护着胡知秋。

      他的脑子依旧空白,完全是惯性思维。

      从那天以后,胡知秋和霍景明变成一对怨偶。他们依旧相爱在人前,人后胡知秋又变回了抗拒他的样子。

      在相怨中,他们有了儿子,叫霍继临。

      霍景明和霍景烯约到书房,霍景烯的手包扎过,厚厚的绷带让他的手活动得别扭。

      霍景烯没有听到他要的答案。霍景明开门见山的说让他去国外。

      霍景烯答应了。

      霍家四房自此去了国外接替霍氏事务,一去十多年,再也没踏入A国土地。

      但在出国五年后的某夜,霍景烯回到了霍家。

      胡知秋半夜睡不着,起床坐在花园的椅子上。霍景烯走到她面前,她睁开假寐的眼睛,看着眼前的人。

      霍景烯说,他来要两样东西。

      胡知秋抬头,这话他说得点到为止,她复述:“我和你都是一样的,嫁到了霍家,期盼能得到这株参天大树的遮荫,如今霍家连你的丈夫都不想帮你。”

      霍景烯握紧了手,拿出匕首,扔到她面前。

      霍景烯此行,要的是当年的答案,另一样东西,就是胡知秋的命。

      胡知秋露出了笑容,在霍景烯眼里恬不知耻。

      她说,这辈子有两个爱你的女人为你自杀,我更好,不用匕首。

      胡知秋开着车,在庄园外一段路失控撞到栏杆,车辆爆炸。

      她受了霍景明的折磨,有了修宓和继临,但她知道,因为怨恨,她再也不可能受到霍景明的保护。

      霍二太太死于车祸意外。胡知秋的真相,连霍景明和三房都不知道。

      霍继临的世界里,他的父母像外面的人所说的那样相爱,他的父亲对他寄予厚望,取名为“临”,希望他能继承父亲,让霍家走得更远。

      霍修宓的世界里,她恩爱的父母从那天开始就有了变化,他们时而恩爱如初,时而互相憎恨。父亲更爱多一点,他总是伤害自己。她看不透母亲,她时常记着霍景烯拿着刀,时常记得他满手的血。

      记得他说胡知秋害死了岳辛夷,让四叔的一对儿女没有了母亲。

      霍修宓有母亲,却好像没有了。她变得敷衍,有时又变得很亲切。她分不清谁是爱她谁不爱她。

      一个从头到尾热衷做第三者、那破坏别人家庭的母亲,一个在全是强迫的家庭中长大。胡知秋偶尔发病泄愤,俩孩子没有幸福过的时候,甚至连霍景明都不开心。

      她怨为什么爸爸不放手?也怨母亲的痴狂病态。

      造成这一切的是大人,但她和弟弟是承受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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