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我》水度

1、第一节

　　意大利街头，距离蒙扎国家赛道几百米。

　　操着一口意大利语的男人在电话里喋喋不休地说着，话语中带着油腻约她下午吃饭。

　　霍修宓来到意大利后车子追尾开不了，随便找了个机构借了一辆车。车主是个意大利男人，前几天交车的时候见了面，男人说是做朋友，其实心思很明显，霍修侞不想应付，对他印象很差。

　　霍修宓和他说了五分钟，对方不依不挠，她直接挂掉电话，招了招手打车。她这动作只是随意，因为她招了辆劳斯莱斯，招错了。原地站着拿电话打算直接叫车，却看着车在她五步的距离停下。本来也没觉得是为她停的，但车窗这时候摇下，她下意识看过去，然后看到一张算熟悉也不熟悉的脸。

　　A国有个曾经在富婆包养圈很红的人，因为人样貌不俗，而且还穷，白手起家挂的 不过他们轻看了这个白手起家人外表的蛊惑性，他人不怎么样，主要是手段他们玩不上，富婆放弃了。

　　霍修宓和蒋洵只有几面之缘。不过她没车去不了机场，误机就回不了家，再说，他大概率是为自己停的，可能是想打招呼，不一定是顺风车。但她真的赶飞机，这口得开。

　　她佯装惊讶道：“蒋先生，是你。”笑了笑，丝毫不拖泥带水问：“请问能顺道带我一程吗？我会付你钱的。”

　　蒋洵连话都没说出口，笑了笑，让司机开车门。

　　“看出来了，原来霍小姐把我当出租车。”蒋洵说。

　　一句打趣，霍修宓对他也是半生不熟，算朋友，：“抱歉，实在赶时间。改天请你吃饭。”

　　蒋洵没说什么，换了话题：“怎么没留下来做访问？”

　　他们会出现在蒙扎赛场的原因，是半小时前霍修宓作为选手在蒙扎国家赛道的颁奖台上拿了冠军，而蒋洵作为赞助商，会出现在蒙扎很正常。她是独立赛车手，媒体都对这次冠军很感兴趣，蒋洵以为霍修宓会被缠着采访一阵，不过如果不在乎曝光，放她身上也合理。

　　“偷溜出来的，不想误机。”

　　话题结束之后，车内一下冷了下来。

　　蒙扎没有机场，他们要驶去十五公里外的米兰，车程近四十五分钟。霍修宓不知道蒋洵本来要去哪。

　　既然这人还是一个圈子，以后还有交集，客气一点没坏事，出于礼貌，她下车的时候还是强调了：“如果可以，回A国后请你吃饭，或者以后有什么需要，都可以跟我提。”

　　蒋洵没点头也没什么回应，机场外车很多，蒋洵在她准备离去时突然问：“你记得我的车牌号？”

　　霍修宓回头茫然：“嗯？”

　　“没事。”蒋洵关上车窗。

　　从米兰到A国首都的十三个小时里，F1赛事的领奖视频已经在全世界各地赛车圈网络爆炸。虽然没有赛后采访，有的人已经认得出这是霍修宓。这一切还得多亏周畅，她一打开视频软件就看到他转发的赛事视频，还有无数个感叹号。要不然就一个过终点下车的身影，谁知道她是谁。

　　不过无伤大雅。

　　“是呀，回来请你吃饭。”她点击发送。

　　车子开到了庄园，行李让人送去房间。这次回来恰逢霍修妍的成人礼，毫无意外出了四房人都来齐了。还没走进餐厅就听到他们说话。这次出国比赛还是回国，霍景清他们都是等她落地才知道，换言之，他们现在还以为她在意大利。所以她出现的时候，大家都是意想不到。

　　论第一时间，郑桦更是站了起来：“修宓，你怎么回来都不说一声。”

　　霍修宓笑：“给你们个惊喜。”

　　霍家四房人，大房只剩一个女儿霍修凝，霍修宓的大伯在年轻时候和家族决裂，生意失败又自杀了，连婚都没结过。

　　霍修宓就是二房这支的，母亲早逝，父亲霍景明前不久离世了，霍继临继承了决策人位置。

　　三房是霍景清，有三儿一女，大儿子霍继年，双胞胎霍继文和霍继淳，最小的女儿霍修妍。

　　至于四房早年去了国外，没在场。他们连霍景明丧礼都没来，这次应该也不会来。

　　*

　　这几年的A国受到金融危机的影响，全国经济低迷，政府鼓励市场多搞项目，拉低失业率。于是霍家开启了人工岛项目的申报。

　　议事厅烟雾缭绕，混杂着香薰味。

　　沙发上坐着好几个中年男人和小辈，人多显得热闹异常，和门外的喜庆相比，这里却显得安静。

　　见没人开场白，许董坐在稍远的地方开了口：“政府刚审批完霍家的人工岛项目，听说通过了，继临真是年轻有为，这有想法到实践，才过了多长时间。”

　　“项目的文件刚批下来，你们的消息就到了。”霍继临坐在最前头：“各位世叔不用拘谨，今日想谈什么就谈吧，我就听听。”

　　胡老听见便选择开门见山：“A国这几年经济不行，我知道人工岛项目是为了救市。既然继临你也需要我们，那不如今天趁着人齐，该分的都分了分。”

　　哪有像今天这么人齐的场合，因为这个成人礼，A国的所有经济大家和重要人物都应邀参与。霍家以外，胡、郑、许、张、杨，甚至刚起来的蒋家都在，最适合谈事了。

　　议事厅满满二十几人，霍继临说不上都认识，都是世家大族，带着几个新鲜的出来刷刷脸见见世面是常有的事，当年他也这样。人太多他也晕，但后来习惯了，也不得不习惯。

　　“你们想怎么分？”

　　霍氏开启人工岛项目是为了将这个岛成为核心商业区的延伸，刺激经济，扩大帝京的发展空间。人工岛项目虽然是霍家的，但也是个大饼，能赚钱的人人都想上。这项目股东怎么分，分多少，就好比一个基建，也总有好几家公司要抢。

　　胡家说他们投资多一点，就把基建项目给他们。但杨家不服，要钱谁没有，他也可以多投资。于是两家在这抢不休。

　　可今天到场也不只是他们两家，当有第三个竞争者站出来了，就显得喋喋不休，有人不满了，毕竟不怕没钱，就怕有钱没得赚。

　　“蒋先生怎么想？”一直在听那些世族吵，霍继临突然出声，众人一下把注意力放蒋洵身上。

　　在座的每个往上数，祖辈都是有权有势的。再不济，也是有钱有名的书香世家，百年前是这样的人，百年后也是这些人。

　　蒋家作为他们之间突然拔地而起的姓氏，在他们眼里就是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何许人也。本来就看不起，再一看不过是个年轻人，怎么能懂守业。十三年前倒也有一个蒋氏，最后也倒了，说不准就是他本家，不过也还是会重蹈覆辙，结果还是那个结果，时间问题罢了。

　　长辈对后辈不屑也好，大家族的偏见也好，蒋洵都不在意，坐在那说：“蒋氏更愿顺其自然。”

　　霍继临听了没有表露什么反应，“霍氏的招标会以公平公正的形式进行，有能者得。”

　　“继临说得不错。我们霍氏欢迎大家投标。”霍景清看了看时间，说：“时间也快到了，请各位准备下楼参加小女的成人礼吧。”

　　*

　　霍继年打开了化妆室的门，打断了姐妹两人的对话。霍修宓坐在后面的沙发，看向走来的霍继年：“大哥，这么快就谈完了？”

　　霍继年指了指一旁的老式钟摆：“快吗？”他笑道：“刚出来就撞见修凝，她说就她和三婶两个人在招待宾客，也不知道是谁偷懒了，要我去抓。”

　　霍修宓知道他说的是谁，回应：“我在这负责修妍的美貌，没偷懒。”

　　霍继年的手机来了讯息音，应该是楼下合作伙伴找他。“行了，收拾好美貌就出来吧，也快到时间了。”本来就站在门口，这下走也走得快。

　　“行吧。”

　　此刻的化妆师和发型师还站在霍修妍身旁捣弄着最后阶段，霍修宓站起身假模假样的摆弄几下，霍修妍忍不住说：“二姐，你怎么不去跟他们那帮人坐一起讨论讨论，要么去和大姐分担一下，怎么老待我这。”

　　“谈项目很无聊的，我不喜欢，大姐那边人又多，我去没什么意思。”

　　霍修妍无奈地看着霍修宓，“去吧，社交达人。”

　　霍修宓拨了拨头发：“行了，既然你嫌弃我，那我就出去找大姐了。”

　　霍修妍看了看旁边的时间，还有十分钟。估计霍修宓溜达溜达，遇不上什么人就要开始晚宴了。

　　这算盘。

　　*

　　这可太多人了，周畅跟着他爸来，来到又东张西望，周总在旁边刚应酬完，看见他这副做贼的模样，觉得丢脸，沉声道：“做什么呢，看来看去的。”

　　周畅没听，果断撇下他爸：“修宓姐。”他快步走去，拿着香槟碰了碰她放在桌上的杯：“你刚刚去哪儿了？我一直没见到你。”

　　霍修宓抬眼，才看见他，“我在陪修妍呀。”

　　“霍修妍？她今天不是最忙的那个吗？怎么还有时间拉着你？”周畅道：“算了算了，恭喜你拿到了F1冠军！我今天给你带了礼物。”

　　霍修宓没想到他在这种场合下还给她带了礼，她捂着半边唇，像说悄悄话：“这不好吧，今天是修妍的生日。”

　　周畅给她的礼物是一辆限量布加迪，停在庄园的室外停车场。切完蛋糕后，周畅无论说什么都要把霍修宓拖出来。今天的车子多，布加迪居然停在最显眼的位置。

　　霍修宓摸了摸车引擎盖，满意地回头笑道：“有心了弟弟，今天开始你在我心里仅次于霍继临。”

　　仅次于亲弟，这代表他在霍修宓心中的地位飞升。周畅多年来的苦心在这一刻获得最高成效：“真的吗？”他殷勤地走到车前打开车门：“那快开几圈试试！”

　　念在今日的场合，霍修宓并不想在这个时候出风头，“开出去就不用了，这车太高调了，坐一下还是可以的。”她笑说。

　　柏树下，人影隐约。

　　蒋洵出来醒酒，撞见了他们和布加迪。

　　霍修宓穿着简约白色的垂感礼服，但又不像她家里姐妹的礼服一样风一吹轻纱飘得到处都是。干练贴身的裁剪，像她这个人，点到为止，干脆利落。

　　头一回见她，她倒不是现在这样子。那年她被父亲逼着去商会认识人脉，一出场就是机能风皮衣短裙，头发乱糟糟的，很野性。人一问她去干嘛了，她说跳伞去了，飙车来的，大家喜欢和她聊天，没人喜欢和她做生意。

　　霍修宓父亲去世之后，又传她整个人稳重了很多，现在看来，应该不是。

　　*

　　众人下楼，胡老没有马上离开议事厅。路过准备离开的人的面面相觑，颇有些心知肚明。

　　胡家是霍继临的外家，要留下来和外孙多谈几句无可厚非，只是这种节骨眼，他们刚谈完这种事，不免会怀揣着疑心。

　　霍继临从整个谈话过程中都很少话，他也只是坐在那里静待胡老。这是第一个约他私聊的人。

　　胡老等到所有人离开，议事厅只剩下他和霍继临两人时，开口单刀直入：“媒体说你们家团结，你就别这么天真以为家里都是好人。你们家三房霍继年，留多双眼睛吧。”胡老双手扶在拐杖手柄，见霍继临波澜不惊，又补充：“外公几时害过你？胡霍两家从来都互相扶持，何况你是我孙子。”

　　胡老的话很好听，意思听在霍继临耳朵里非常明确。胡家愿意帮霍家解决这个问题，如果愿意，这是一场双方满意的交易。

　　至于交换什么，也很明确。

　　胡家在A国经济冲击下，家族的几个产业发展不景气，内部又不安分，总有人滋事。胡老这是争蛋糕来了。

　　见霍继临不闻不答，胡老拿拐杖敲了几下地板。

　　“这事我知道。”霍继临知道胡老找他要个人情。

　　胡老有点诧异，但他得掩饰，看了霍继临一会。既然他说知道，那就是默许？还是说他苦于时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话说的太没有态度了，一点他想要知道的信息都没有。

　　胡老见状没意思，说：“那你就当我什么也没说。”这人情也当没要过。